"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云起   作者:明月珰 【内容简介】   她一向眼高于顶,可终有栽跟头的时候。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在沈七大小姐的字典里,从来就只有“抢”字,没有“让”字。她一眼看上的男人正和别的女人缠缠绵绵,那就只有一个“阴”字奉上。就这样,自以为腹黑的西华皇子韩琛彻底失身沦为兰陵贵族千金沈七的夫君。就当沈七千方百计,委曲求全地讨好韩琛,不惜为他改掉诸如奢侈、浪费、骄矜、蛮横的小姐脾气,妄图稳固这来之不易的爱情江山时,却发现韩琛早就心有所属。更可气的是,她就算掘地三尺也别想找到这个小三和她当面对决,因为,那佳人早逝,沈七如何斗得过一缕幽魂?天长地久应有时,此恨绵绵无绝期。她沈大小姐岂能坐以待“废”?   刁蛮千金捍卫爱情主权阴招辈出,冷漠皇子左右逢源尽显无情本色,史上最具技术难度的诱郎大法。追王有风险,入宫需谨慎。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主角:沈七、韩琛 ┃ 配角: ┃ 其它:种田文 【正文】   他年我若为青帝   华朝末年,华河以北战火纷飞,西部乌孙、月氏,北部柔然、东胡无一不对华朝虎视眈眈,北方边境无一日得安宁,而华朝皇室内斗频频无暇他顾。华惠帝十年,华朝叛臣高欢,于邺城另立先帝之子十一岁的东平王韩立为帝,号东华。华惠帝讨伐高欢失败,被逼西逃安阳,史称西华。至此华朝分裂为西华和东华,中央控制势力锐减。   兰陵偏居常江东南,东临东海以为深渊,北靠常江以为天堑,物富人丰,得以在乱世享太平。且至中央控制之势锐减,常江以南的各地郡守纷纷脱离控制,所得赋税不再上缴朝廷,当地豪门大族私蓄兵士,俨然华朝南方的隐忧。   不得已西华惠帝封皇二子韩琛为兰陵王,封地兰陵,企图控制逐渐失控的南方。只是韩琛名义上是华朝皇室,又是惠帝亲封的亲王,可惜皇室势微,兰陵各方世族买不买西华皇室的帐,新上任的兰陵王能不能压住地头蛇,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   兰陵王府。   要说这兰陵王府,虽然看着是兰陵最尊贵的府邸,可惜不过是废园改建,比起其他豪门世族,气势断然不及。韩琛坐在王府书房修竹楼中,正耐心地听着谋士的建言。   “信之以为孤目前当务之急乃是何事?”   张信之有一丝恍惚,皇二子韩琛恐怕称得上是当今惠帝最不喜的儿子,兰陵膏腴之地,这等美差是断然轮不到韩琛的,只不过因为这张脸,所以惠帝才不得不选择韩琛。张信之想起惠帝的暗意,不过据他对韩琛的了解,只怕这位即使表面受之,内里只怕恨根深埋。   张信之暗叹一口气,还是说了出来,“臣想当务之急联姻为上策。”这就是惠帝的美男计吧。以韩琛笼络江南世族。   “联姻?”韩琛朗笑出声,“好主意!”   “信之以为何人为佳?”要想在兰陵这块陌生的土地上站稳脚跟,依靠一门好的亲事的确是上佳之策,见效最快,效益最高,谁能说不是好主意呢?   “首推沈家的七姑娘沈七。”   “沈七?”韩琛将这个名字在嘴里呢喃了一下,仿佛将她吞了进去,用舌尖咂摸一圈,再将最后酥酥软软仿佛云泥的沈七又吐了出来,人再也不成人。“大名呢?”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此女子大概在家行七,只是断不会就叫这个名字,韩琛以为这是小名儿。   张信之笑了笑,“这位沈小姐光艳动天下,一生下来红光满屋,紫凤呈祥,人人见之称奇,信阳侯视若掌上明珠,不肯轻易取名,怕名字衬不上这位沈小姐,权且以七称之,只是这名字怎么也落实不下来,久而久之就人人唤作沈七了。”   韩琛嗤笑出声,这便是太宝贝的结果,反而落了个不伦不类的名字。“看来是天降祥瑞之人,孤恐怕无福居之,这等人恐怕就是那戏里说的注定母仪天下之人,呈给父皇倒是相得益彰。”韩琛想着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景象就想笑。这等光艳动天下的女子,这种出生时阵仗动天下的女子,韩琛估摸着她的命可以母仪天下,德却未必,他既然无可奈何要择妻,自然还是要找德“财”兼备之人。   沈家是兰陵势力最强的世族,但是目标太过惹眼,而且最难控制,并不是韩琛心中的良选。   “梅家的若涵小姐以才著天下。”张信之顿时明了了自己主子的意思,其实他最想推荐的也是这梅若涵,先前的沈七不过是推出来让韩琛解解气的,他知道韩琛表面明朗,只怕心底诸多不愿,这第一个人选便是料定了要被否决的。梅家,也是兰陵望族,虽不及沈家,但也是兰陵四族之一,梅若涵德才兼备,正是兰陵王妃的不二人选。   宁海小镇   宁海背临东海,沈七每年仲夏都喜欢到此处避暑,不到九月中是绝对舍不得回兰陵的。   “主子,老爷传话说兰陵王已到了兰陵,还请主子赶紧回去。”沈七的婢女沈钱一边给沈七捶腿,一边小心翼翼的选择字眼。   沈七猛的睁开眼睛,兰陵王到了兰陵关她沈七什么事,父亲急急巴巴的要自己回去,恐怕只有一个原因,他一向不着急自己的婚事,大有姜太公的风范,用的是无为而治,愿者上钩。只是不知道这回怎么这么着急。不过她父亲着急,并不代表沈七也要着急,这位兰陵王还是要晾一晾的,待有更多关于他的详细情报回来,沈七才能确定这人值不值得自己大夏天的赶回兰陵去看他。   韩琛没有看错,沈七这种人总是难免恃“财”傲物,等她明白以后,代价自然也不菲。   沈七前前后后又在宁海呆了一个半月,才在九月初懒洋洋的打道回府,对于兰陵王她知道是惠帝的皇二子,不甚得宠,算得上是相对无权无势,她并不感兴趣。之所以提前半个月,不过是听说梅若涵与兰陵王走得很近,近得几乎可以谈婚论嫁了而已。   兰陵,甚至整个天下能入沈七眼的女子都寥寥可数,梅若涵恰巧就是其中之一。且在兰陵,她们各有拥趸不分上下,沈七一直没弄明白,梅若涵论样貌、家世样样不如自己,却能和自己并驾齐驱,所以她不得不对梅若涵另眼相看。   况且梅若涵其人也算眼高于顶,她曾下过话,将来所嫁之人必是自己亲自挑选,乃毕生所爱,否则宁愿青灯古佛,所以梅家也没人敢逼她成亲。沈七现在有了些兴趣,想看看究竟能让梅若涵看在眼里的人是个什么样子。   沈七回到兰陵就跟鱼儿归了大海一般,那是她的天地。本来该在九月中旬才开社的菊花社也因为她的回归而提前开社,她沈七自然是那当然不让的社主。   兰陵贵族女子每月都会以花结社,或谈诗,或论道,或评天下风流人物,或析天下之纷扰时事,并不局限于女儿家的琐碎话题。每一社总要推举一个社主,除了夏季沈七不在的七月、八月,以及一月的梅花社,其他各月的花社她都是公选的社主。能入得花社的女子都是出身高门大族之人,对身份要求格外严苛,未嫁之女非正室所生不入,已嫁之妇非正室不入,无才者不入、无貌者不入,所以尽管兰陵世族之女甚多,能入得这花社的却只有寥寥十三人而已,但这花社却是兰陵女子都想进入的组织,一进此社,身价倍增,连夫家都要高看许多。   九月初五,菊花社于沈家的澄怀园开社。沈七也不过是昨日才到,今日便能举行盛大筵席,实非易事,她也只是要显摆显摆自己当女主人的能力而已。   这一日,澄怀园外雷车接轸,羽盖成荫,能接到沈七的邀贴都是一件幸事。虽然花社只有十三人,但是每封开社之日,来贺喜的至少不下百三十人。   今日来贺喜的人里自然有兰陵王韩琛。沈七并没有亲自出来迎接,虽然她是社主,可她傲然惯了,这兰陵城里还没有一个人能让她倒履相迎的。   “今日这么热闹,不如咱们以一场马毬开局,获胜者可得今日菊花之魁赠诗一首如何?”沈七在所邀之人都悉数聚集在澄怀园的光风霁月堂前时才姗姗出现。随着她的出现,全场仿佛同时约定好一般鸦雀无声,每个人的目光都追随着她的步子,有人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就怕惊扰了她。   沈七习惯了这种场合,也喜欢这种场合,喜欢每个人都为她安静下来,光风霁月堂前的平地虽大,但因为安静,所以她轻声说来的话也能让每个人都听在耳朵里,记在心上。   “此意甚好!”平素沈七的拥趸立即附和,一时间气氛又热闹起来。马毬现下盛行于华朝的军中民间,贵族子弟无论男女皆趋之若鹜。   沈七笑了笑,转头对身边的人递了个眼色,早有人将马毬场地的一应用具准备好了,久等在场诸位移到澄怀园西边的毬场。沈七之所以将开社之地选在这里,也不过是看澄怀园有个毬场,如果论园子的精美华致,这澄怀园还远远及不上沈家的其他几处庭院。   沈七的眼睛没往场中人看,俨然就是眼睛长在头顶上之人,对兰陵王韩琛也不过是快速的扫了一眼,快得让人无从发现。沈七不得不承认,韩琛有让梅若涵倾心的本钱,气度雍华轩朗,与那过分俊美的容颜调和得相得益彰,没有一丝落魄皇子的窘困,倒平添一股君临天下的气魄。   只是沈七自负容貌过人,所以对他人的相貌反而不怎么重视,她想嫁的男子自然也不能仅仅只是一个绣花枕头,金玉其外。   “主子,那兰陵王爷长得可真……”钱儿在一旁都看直了眼,她知道自家主子不方便放肆的打量那人,可她这个做下人的却没有顾忌。   (接上文)   “怎么,把你的魂都迷了去了?”沈七嗔了一声,“少给我这个做主子的丢脸。”   到韩琛转身离开后,沈钱才回过神,嘴巴里“啧”了两声,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而意犹未尽。“主子,可他真的……”钱儿想催促着沈七赶紧走。   “不要以貌取人,小心金玉其外。”沈七十分自负,总觉得容貌绝丽之人中,只有她自己是金玉其外而且金玉其内之人,其余的都是败絮,这一条论断无分男女,看众人对韩琛容颜的关注,她更是内心不舒服,总觉得一个男人靠外表吃饭,定然算不上男儿。   “今日能得王爷光临,小女子只觉得蓬荜生辉,不如咱们就以王爷从华朝带来的人为一队,咱们兰陵人出一队,赛一赛如何?”沈七说出了许多兰陵男儿的心头所愿,所以附和声更隆。许多人看韩琛一出,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而且还即将摘走兰陵的“梅花仙子”,如何能服气,只是不好动粗,能在这马毬场上一较高下,自然最好。   韩琛淡扫了一下沈七,清浅一笑,“恭敬不如从命。”韩琛表面上和风霁月,尔雅儒和,丝毫看不出王爷的高傲架子,反而处处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更让很多看他不顺眼的人咬牙切齿。   只是他看这光艳动天下的沈七也不过如此而已。   沈七迟迟不出,处处摆着主人的高傲架子本就不为他所喜,更何况言行还如此幼稚。他观沈七,的确是光艳动天下,这五字到名副其实。在皇室,他见过不少倾城倾国的美人,可都比不上眼前这女子的三分。她缓缓行来,不用华丽的衣饰,不用豪华的排场,她本身就能把全场都烘托得仿佛不是人间,而是到了瑶池,见到了天帝的公主一般。尽管韩琛对沈七的迟到有所不喜,但也不能否认在初看她的那一瞬间,也有些恍惚。   不过看她之后的言行,却不过尔尔。马毬从北胡(华朝人将华朝西北四个少数民族部落统称北胡)传入中原,本是血性男儿驰骋马场之战,中原人将它改造为平日悠闲做乐之事,妇孺皆能嬉戏,而摒弃那男子尚武之原髓,韩琛一向都不喜欢这种风气。更何况在沈七的眼中,这得胜的男子不过只值她们这些乱世里只知寻欢作乐的妇孺一幅诗文,扬文抑武在这内忧外患的时候,最是不该,所以他并不喜欢沈七这种人。   何况沈七还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说他兰陵王不过是远客,将他同兰陵人分化开来,让他和这里的人立于两个立场,并不是韩琛想看到的局面。他要的是将兰陵收入囊中,成为他作战的大后方。   毬场上两队各十人的队伍已经列好,沈七递了递眼色,下面的奴仆立即奏起华十部乐中的《龟兹乐》,击鼓助威,观者开始欢呼呐喊。韩琛并没有上场,他虽然在笑,心里却在皱眉头,这一场马毬搞得花里胡哨,真是只有处于兰陵这种偏安之城不识人间疾苦的人才搞得出来。   场中二十人开始你争我多,两队分守南北二场,各场立桓置板,板下开孔为门,加网而为囊,能夺得鞠击入网囊者得一筹,看双方击球入囊多寡决胜负。在场为兰陵子弟呐喊助威者喊声震天,他们完全瞧不上西华那边来的人,总觉得他们才是土包子,没见过兰陵的富庶。况且兰陵子弟无事就浸淫此技,与其说是比赛,不如说是炫耀,每个人都在摆各种高难度的骑马动作,引得在场女子的注意和欢呼。   只不过震天的助威声和花里胡哨的表演技巧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场里还是不分胜负,兰陵王带来的一支队伍游刃有余,却不急着进攻,每个人色如平常,只队长偶尔瞥向韩琛,等他指示,并不敢赢过兰陵子弟兵,都知道主上是要笼络人心,所以每入一个球,反而还要给对方制造机会,让他们也胜一筹。   不过当局者迷,那些兰陵子弟自己却看不到自己的处境,反而极尽奚落兰陵王队的懦弱。最后韩琛出声叫停。“如此比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分出胜负。孤愿以四敌十,再决胜负,不知诸位意下如何?”韩琛终于开口,他心情不错,看来兰陵人还是热血奋勇,崇敬的是胜利者,他观察良久,才出此招。   沈七的眼睛开始往韩琛的身上转,此间她是主人,兰陵王居然不问她的意见,转而询问各方,可见并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这于男子里驰骋已久无往不利的沈七来说是一件格外新鲜的事情。不过她意外韩琛的托大,尽管今日那些兰陵人有些骄矜,顾着炫耀,可是她却知道若拼起实力来,他们并不弱,这些人都是沈七特地安排上场的,自然都不是弱者,等的本就是给兰陵王这个外来者一个下马威。   不过韩琛这一番托大,惹怒了不少人,觉得他是瞧不起兰陵人,场中的队员开始激愤。队长向沈七望了望,她点点头。虽然以十胜四有些不光彩,但这兰陵王气焰太嚣张,不打压一下以后实在不好对付。“哥哥,不如你也下场玩一玩吧?”沈七侧身对自己的五哥道,这兰陵城里马毬打得最好的公认的便是沈家五哥沈青秋。   沈青秋点点头,对手既然敢放出那种大话,自然他们也不能轻视对方。沈七也不是那种一味自大的人,她见兰陵王起身,目光往自己这个方向投来,心里一紧,哪知那目光却穿过了她,投在了她的左手后方,仿佛她不过是透明物体一般,又或者不过是恼人的障碍物。沈七知道自己的左后是谁,正是梅若涵。   沈七随着众人的目光回首,就看梅若涵面色绯红,她素来冷冰冰的脸上居然会出现这种羞意,沈七很意外,不过这颜色倒为梅若涵增添了不少容光,在沈七看来都有些迷惑了,更何况他人。兰陵王对着梅若涵,笑了笑,仿佛春风拂碧波,在每个女子的心里都荡起了涟漪。   自在娇莺恰恰啼   沈七看他们一个颠倒了众花,一个倾倒了群英,心里略微不快,将她沈七的光环抢走了不少颜色。不过沈七最气不打一处来的是看到了自己三哥的模样。   沈青夏,素有断袖之癖,家里蓄了不少男宠,沈七虽然不喜欢但也见之不怪,可是今天看自己三哥痴痴的仿佛要流口水的模样,顿时有所不豫。再加上沈青夏的目光太肆无忌惮,让韩琛从不轻易拧的眉头,也闪过一丝阴霾,沈青夏让沈七觉得与有耻焉。她轻轻的晃了晃沈青夏的袖子,“三哥。”   沈青夏才回过神来,“七妹,你要是能得这般的妹夫,为兄能日日看着,便是给你做牛做马都情愿。”   沈七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虽然皇室不兴,但是她沈家却也不能对兰陵王这般无礼。   韩琛在沈七对面不远的地方,也不知道沈青夏的话他听去没有,只见他离席到后方,估计是更衣要亲自上场。   沈七有些期待,而那期待也确实没有落空。在兰陵王队再次出现在赛场上的时候,他们四人的脸上都带着青铜獠牙的面具,虎虎生威,衣服一模一样,倒分不清谁是谁来。这一场的比赛可谓精彩万分,悬念迭出,场中马毬忽掷,月杖争击,两队人马并驱分镳,交臂叠迹。一时间场中的马毬忽高忽低,速度快得惊人,晃得人眼花缭乱,眼看兰陵王队有人即将跌落马背,哪知他却是伏地一击,一击而中,这般在奔驰的马背上几乎胸口贴试试在百度搜索“书本网”地的功夫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一时间场外呐喊助威声不断。有些人甚至开始为兰陵王队呐喊起来。   比赛以一个时辰为限,兰陵子弟队伍里早有人来回奔驰体力耐受不了,而频频换人,兰陵王队却仿佛如有神助,一个个越战越勇,让人对俊美非凡的兰陵王刮目相看。想不到他手下之将如此厉害。由此推及他的主人,恐怕也不是易于之辈。   到兰陵王队一四敌十宣告胜利的时候,场中几乎都沸腾了,场中四人掀开面具,有一人正是兰陵王韩琛,而刚才做出伏地一击的人也正是他,沈七随着众人起身喝彩,眼里看到的只有汗流满面的兰陵王。她想不到一个出着一身臭汗的男人能好看至此,即使到此时,他身上也看不到任何狼狈,有的还是光风霁月的风范,他微微一下,挥了挥手中的球杖,示意胜利,但并没有骄矜,有的不过是辛苦努力得到汇报时的喜悦,沈七几乎有些痴了。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的起身喝彩,一时间掌声不绝,兰陵王的目光往沈七的方向扫来,她看着他眼里并不掩饰的情意,心扑通扑通的快速弹跳,只可惜那目光并不是为她而来。沈七往身边的梅若涵看去,她面色绯红,既有羞涩也有激动和骄傲,仿佛那是她的夫君得胜一般,沈七眸色一寒,转头向钱儿吩咐了两声,也没知会别人就抽身离去。好在周围的人还沉浸在刚才的比赛中,并没太过留意。   “王爷这边请,奴婢已备好了香汤,请王爷沐浴更衣。”沈钱领着韩琛往澄怀园深处走去。   韩琛跟在其后,悠闲的打量澄怀园,高堂遂宇,层台累榭,网户朱缀,即使只是沈家位于城南郊的别院,平日甚少来住,也瑰丽奇华,比起远在安阳的皇家林园,其华丽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家主人待客真可谓周到之至了。”韩琛面含微笑,击球之后能梳洗干净自然是一件乐事,所以他并不推辞。   沈钱羞红着脸根本不敢抬眼看韩琛,只怕一不小心魂就飞掉了。   “这园子雅致宣光,不知道是出于哪位大家之手?”韩琛仿佛并没看见钱儿的手足无措,轻声问话。   “是我家七姑娘画的园子图,侯爷让工匠依图所造。”韩琛问的每一句话,钱儿都尽量回答,还生怕有什么遗漏。所以盏茶的功夫,这沈府上上下下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知道的事情都到了韩琛的耳朵里,她还不自觉。   七转八拐之后,韩琛微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片竹林,隐隐带着雾气,这丫头带着她绕了许久的路至此,真不知是何用意。   “王爷,里面有天然温泉,只是平日主子从不准下人入内,奴婢就在林外等候。”沈钱低头垂手的列于一旁,心里暗想这位兰陵王不仅人至为轩朗俊雅,连脾气都平易近人,肯与她这等丫头说话,丝毫没有架子,让沈钱为自己主子决断暗地喝彩。   韩琛望着眼前竹林里的一条由宽约三尺的竹道,步上去周围修竹茂密,凉风习习,竹道下有里间缓缓流出的清泉,还带着些微热气冒着轻微白烟,真有点儿置身仙林之感,感叹沈七这等豪门千金真是在享乐一事上费尽了心思。   竹道蜿蜒入林深处的一处精致竹楼,此时林外的物事早绝于竹外,竹楼里家具摆件十分简单,一张榻,一柜衣,几盆时鲜花卉,比起外面的富丽堂皇,这竹屋到更让人享受闹中之静的美好。竹楼外,水声渐大,看来是离温泉十分近了。   屋外的景色的确令人吃惊。温泉从与澄怀园相邻的山上引下,顺着竹节制的渠道流到一块巨石顶上的小潭里,在顺着石壁跌落石下丈宽的池子里,温泉引起的白雾在清风里弥漫,时而一阵微大的风吹来,吹开迷雾,池底五色花石可见,尽管处于人造,却更夺天然之韵,白潭青竹,两相辉映,真是人间胜景。   韩琛逐渐走近水潭,伸手“拨开”白雾,眼前的景色让他大吃一惊,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娇呼,“你怎么在这儿?”   (接上文)   乌丝披肩,檀口微张,冰骨雪肤,令人目眩神迷。沈七□的立在水潭里,水漫过她的腰际,却遮盖不了她的曼妙身姿,一缕秀发恰好垂下遮住了她胸前的红色晶莹,韩琛在初初的惊愕之余,脸上留下的全是似嘲还讽的笑容。   韩琛设想过很多情景,却没想过沈家七姑娘信阳侯沈光耀名满天下的千金居然肯施下美人计来捕捉他。他不知道沈七最后会找什么托词来解释,不过韩琛却能肯定以沈七在沈家的地位绝没有人敢大胆来设计她,所以这个美人阵的主谋恐怕就只有她自己了。   沈七在惊呼之余,迅速从潭边抓了一件薄衫掩在胸前,将身子往水里藏,一身绯红的光芒,将她平素玉色容颜更衬得光辉绝丽,在其他人眼里看去只怕早就心乱了,只有岸上的韩琛,眼里甚至闪过一丝寒光,沈七不敢确定,因为她甚至看到那寒光里的厌恶,这种眼神绝不可能是向她投来的,所以她只道自己是眼花了。   沈钱听见沈七的呼声,快步奔来,本来被勒令禁止入内的下人这么轻易就闯了进来,无疑是肯定了韩琛的判断,他本来并不希望沈家七姑娘真是这般无耻之人。   “主子!”沈钱惊呼,看着眼前的一幕,立马掩了嘴巴,快速奔出。   沈七看着韩琛不退反进,快步向水潭靠拢,不由往石壁后退,她有些看不明白韩琛了,这种时候像他这种表面上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不是该迅速离开吗?   “真想不到孤还有这等艳福。”韩琛蹲下身子,“果真是肤如凝脂,玉态妖娆,秀若清莲,美比海棠。”韩琛的话字字句句吐得极慢,处处带着轻佻和调戏,手指还滑上了沈七的香肩。   沈七看着他的手往自己胸口的衣服抓来简直是惊呆了,耳朵里响起他的话,“孤既然担了这名声,却又看不真切岂不是天大的不划算,倒不如好好欣赏一番美人出浴之图。”   “你这个登徒子,你干什么?”沈七杏目圆瞪,简直不敢相信他是这样的流氓,居然和自己扯起衣服来,她的臂力肯定比不上韩琛,而韩琛也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情,也没有丝毫羞耻之感,沈七仓促之间只能以手掩胸,与起身的韩琛对视。   沈七觉得他居高临下仿佛看一只蚂蚁般看着自己,眼里有戏谑,嘴角有笑容,可是怎么看怎么让人心惊。不过她顾不上这些,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沈七一惊,这水潭四处无遮掩,她的身子给韩琛看了便罢,可不能给其他人看见。她只能泪光盈目一脸哀求的看着韩琛,这种眼神她百用百准,从来没人能拒绝,即使嗜断袖如她三哥者也拒绝不了她。   可惜韩琛站在岸边,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为沈七挡住外人的目光的打算。   沈七不得不摇摇切齿的再次将全身埋入水里,连脑袋都不敢露出来,这一次她这人可是丢大了。来的人正是她的大哥,还好沈钱聪明伶俐,一看这架势赶紧掩到前面,将岸上的衣服全部抛入水中。   一时间安静的竹林开始闹哄哄,片刻后才安静下来,沈七差点儿没被憋死,听到钱儿的呼唤才敢露出脸来,深呼吸一口。   沈七夜间躺在床上的时候都在回忆韩琛当时的举措,这是她万没料到的事情,看他表面的淡雅绝尘如仙,绝对想不到他能做出那等下流龌龊的举动。沈七想起白日里韩琛从她胸口抽走衣服,目光扫过她胸脯时的那一瞬间,就浑身泛红发抖,但是她心里怎么也泛不起厌恶感,反而面红心跳,仿佛在期盼什么。   沈七赶紧起身,只觉得浑身燥热,推开窗户,清月冷光也消弭不了她心底的躁动,窗外的池子里居然倒映着韩琛的身影,沈七猛的抬头,却见四周无物,她才知道自己是产生了幻觉。从此云里、梦里、池中、林中无一处不藏着韩琛的身影,沈七暗自叫糟。   不过幸好,兰陵王误赏美人出浴图的事很快就被有心人传了出去,沈七还是云英未嫁之身,被一个男人看光了去,兰陵王骑虎难下自然必须娶沈七。不过没有一个人觉得兰陵王是骑虎难下,反而都觉得他是艳福齐天,好不羡慕。   沈七和韩琛的婚事订在四个月后的正月里。这期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沈七再没见到过韩琛一面,纳吉、请期等等全是他人操办。不过好在沈七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从那件事情以后,韩琛和梅若涵之间仿佛也断了交情,沈七暗自放下一颗心,她最怕的便是他两人情根深种。如果不是怕这个,她何苦使出那种低劣的伎俩来算计韩琛,只是她时间太短,据可靠消息韩琛和梅若涵本来马上就要定亲了,所以沈七不得不快刀斩乱麻,强行介入。   沈七有些后悔没听父亲的话,早日回兰陵,否则也轮不到梅若涵与韩琛眉目传情了,她一定能和韩琛慢慢的养出一段让世人都羡慕的佳话,不过现在也为时不晚。   雪花漫天飞舞的时候,便是沈七出嫁之日。她素来恼怒冬天,不喜欢臃肿不堪的穿着,所以沈府处处都燃着熏炉,只是为了让这位七姑娘感到处处如春。不过今天却是例外,沈七偷偷掀开盖头和帘子,从缝里看到外面漫天飞舞的雪花,仿佛这些正是来跟她道贺的客人一般,她只要一想起那个人,心里满是热意,所以便不觉得这个冬天有多冷了。   尽管凤冠霞帔几乎要压弯了她的脖子,她也没有丝毫不悦。当初她姐姐出嫁时,她也曾好奇的试过她们的嫁衣,只觉得非人可受,还曾经夸下海口绝不受这个罪,如今却心甘情愿的穿着厚重的嫁衣。尽管仪式繁琐恼人,她还是静心遵从,最后在洞房里等着那个人。   夜色黑了很久以后才听到有人的脚步开始靠拢。沈七心里一惊,赶紧把头上的盖头整理了一下,端庄地等着。   “王爷。”一旁陪伴的喜娘墩身行礼。   沈七只看见一双红彤彤绣着蟠龙的鞋出现在自己的眼下,然后眼前一亮,盖头已经被他用秤杆掀开。沈七看着穿着红通通新郎袍的韩琛,只觉得他今夜格外的好看。以前她总觉得那些新郎穿着大红袍就跟搞笑的戏子一般,没一个好看的,如今却觉得韩琛处处好看,这大概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喜娘道了喜,讲了一堆吉利话以后都退了下去,偌大的新房只留下沈七和韩琛二人对视,沈七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雷鸣一般。   “夫君。”几乎弱不可闻的声音从沈七嘴里吐出来,她喜欢叫他夫君,那是她的天,她的地,比起叫王爷不知道亲昵多少倍。沈七娇羞的凝视着韩琛,却见他眼里有一瞬即逝的厌恶,沈七眨了眨眼睛,韩琛满脸是和煦的笑容,哪里有厌恶之意。沈七只当是她看错了,从没人会对她露出嫌恶的表情,有的只会是惊艳。   “爱妃。”韩琛挨着沈七在床畔坐下。   沈七眉头微皱,这称呼怎么听怎么奇怪,虽然她嫁与他为妻,便是兰陵王妃,叫一声爱妃并没有错,可是在这当口却怎么听怎么不顺耳。   “该喝合卺酒了。”韩琛在沈七的身边坐下,递给她一杯酒。   沈七红了脸接过,绕过他的手,饮了杯中酒,也不知道是酒作怪,还是屋里的熏炉太热,在韩琛目不转睛的凝视下,沈七只觉得身子开始发热,手心微微冒汗。她不得不低下头,躲过韩琛的凝视,从旁边摸出一把小金剪,剪了一缕自己的头发,然后再将剪子递给韩琛。   “你这是做什么?”韩琛笑着询问。   沈七脸一红,根本不像平日傲视人众的豪门闺秀,“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沈七含羞的念了一首诗。   “你哪里学来的这些俚俗,都是民间百姓瞎想的,难道把头发结了同心结,就能百年好合了?”韩琛有些不屑的笑了笑。   “就是图个好兆头,”沈七抬头撅嘴怏怏不乐道,“你不想吗?”   韩琛无奈一笑,有些不情愿的也剪了一束头发,沈七兴高采烈的将两束头发合拢绾成了结,用小巧精致的锦囊装了收好。等她忙完这等事,回头一看,韩琛又用先前那般让人身热的眼神在看着自己。   “爱妃,既然咱们的头发结了同心结,身子是不是也该结一个?”韩琛欺身上前。   沈七脸一红,粉色从她的脸颊一直晕染到她的领口里,只眼睁睁看着韩琛抱着自己上床,放下了床帏,然后看着他伸手解自己的衣扣,浑身仿佛失了力气一般,只能轻颤。   画眉深浅入时无   韩琛仿佛并没有觉察,只是锁着她的眼睛不转,手指灵巧的卸下了她的外裳。   “我怕。”沈七一把抓住韩琛的手,虽然出嫁前有专门的人来为她传授这一夜要做的事情,可是她还是害怕。   韩琛轻轻一笑,本来该是绝尘脱俗的淡雅笑容,可是偏偏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甚至恶意,沈七更加沉迷其中。   韩琛还是没有说话,甚至带着恶意的将她的中衣用力一撕,露出小衣来。沈七知道他是故意使坏,可是自己浑身使不出任何力道来。韩琛的手在沈七的胸前一握,让她顿时颤抖了起来,这里何曾被人攀登过,沈七又羞又急,“别。”泪水顺着脸颊珍珠似的滴。她平日威风惯了,哪里被人这么欺负过。   可惜韩琛的动作非但没有停下来,俨然有越来越烈的趋势,沈七见他恶意的揉搓,虽不觉得疼痛,但那羞耻感却让人无法忍受,所以沈七越发的委屈起来。总觉得韩琛不该这么对她,就该让着她,宠着她,怎么能这般欺负她,她明明都说不要了。沈七的眼泪滴得瀑布似的,而韩琛却丝毫没有罢手的倾向。   沈七也恼了,挣扎想起身下床,却被韩琛从背后搂了腰,翻身跌在他身上,旋即又被他压在了身下,那手指更是灵活,分花拂柳的倒了她的腿间。   沈七挣扎得更加剧烈,泪珠四洒,韩琛还是不放过她,手越发的过分,羞得沈七恨不得立即死去,却见韩琛贪婪的吮吸着她的泪珠,仿佛那是他的灵丹妙药般。沈七被韩琛的手欺负得紧了,越发感觉浑身燥热,嘴里吐出呻吟之声,绵密水润,仿佛能从那呻吟里掐出水来。沈七越发羞得无地自容,可是那呻吟之声,你越是压抑,她就显得越破碎,绵密水润里带出丝丝嘶哑更加让人心悸。   迷迷糊糊间沈七只觉得腿间多了一物,她早就因为过度挣扎而疲惫,现在只能象征性的扭动,早已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待沈七感到韩琛的手指开始探入让她刺痛时,惊得立马挺直了腰,握住了韩琛的手腕,“求你……”这声音低低软软,哀求楚楚,哪里有平日高高在上的威风。从来都只有人来求她,她何曾这般低声下气过。   韩琛却嘴角含笑压了上来,噙了沈七的唇,大力撬开她的唇齿,蹂躏着她的唇舌,将她突如其来的痛楚的惊呼全部吞如了嘴里。沈七流着泪捶打着韩琛,可他就是不放开她,只是稍微停顿了动作。   沈七缓过了那口气,开始把他往外推,哪知却换来更猛烈的回应,被他折腾得死去活来,到天光时才罢手,迷迷糊糊睡去。   “主——子——”   沈七脸一红,赶紧把露在外面的手臂收了回来,韩琛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不知道,不过也省得她见了他不好意思。   钱儿意味深长地看了沈七一眼,圆圆的眼睛里含着调笑,“王爷也太不心疼人了,瞧把主子你整的……”   沈七嗔了钱儿一眼,“多嘴,他才不是不心疼……”沈七想起昨夜他的吻热热的印在自己肌肤上时的感觉,脸又开始红了,她这辈子脸红的次数加起来都没最近的多。   “主子这么快就帮姑爷说好话啦?”钱儿扶起娇无力的沈七往浴盆走去。   “牙尖嘴利,哪天让他把你也收了看你还笑不笑话我?”沈七轻轻拧了钱儿一把,她与钱儿从小一块长大,虽为主仆,但情意却比自家姐妹还亲一些,让她跟了韩琛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只当是多一个人绊住他,也免得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进府好。   钱儿果然一下就悄无了生息,脸红得堪比苹果,“主子。”钱儿跺着脚,拉长了尾音,看来并不是不愿意。   “这浴盆可真不舒服。”沈七皱了皱眉头,她在沈府的时候,有单独一个院子,里面也有一个和澄怀园差不多的浴池,虽然在城中引不了温泉,但不停的有下人烧水给她准备着,所以也全当是常年不息的温泉。她没想到兰陵王府简陋如斯,她和韩琛的寝房居然还赶不上她以前练琴的琴室大小,陈设也简陋许多。   “这兰陵王府哪里能同咱们府里比。”钱儿开始答话。   “胡说,这里就是咱们的府里,这种话以后再也别让我听见。”其实沈七话里还有一层意思,那便是绝不能说王府不如沈府,这要在管制严的时期,是要掉脑袋的事情。何况男人素来爱面子,沈七绝不能让韩琛有丝毫的不快,即使她要翻整这园子,也只能一步一步缓缓的来。   “是。”钱儿小心的回答。   沈七沐浴完毕,刚着了衣服,脸上还有沐浴新出后的红润,就看见韩琛踏入了屋中。“你怎么来了?”沈七有一丝惊讶,看见他便想起昨夜,又开始不争气的脸红低头。   “看来孤真是有福之人,又看到了美人出浴图。”韩琛淡然一笑。   沈七心里一紧,不知道他是话中有话,还是无心之语。那日之事后,她大哥去解释了一番,说是他请人带韩琛去更衣,并没想到沈七恰在那时也在,一切都是误会,只是也不知道韩琛信不信。   韩琛牵了沈七的手到妆台前坐下,伸手拿起妆盒里的螺子黛,沈七一下便想起了前人里张敞画眉的典故,立时霞飞双靥。   “夫君怎么想起为七画眉了?”沈七万般想不到韩琛会如此柔情。   “听说南方子夜吴歌里唱‘芳萱初生时,知是无忧草,双眉画未成,那能就郎抱’,爱妃双眉未画,孤哪能抱得美人。”韩琛满脸含笑。   “你……”沈七娇羞万分,走也不是,躲也不是,钱儿在一旁咯咯的笑出声。   “你们都欺负我!”沈七跺脚转入屏风后,韩琛立马跟了进来,钱儿知趣的退了下去。   沈七趴在被窝里,怎么也不肯起来,到韩琛将她搂入怀里,才半推半就的起身。   “都是孤不好,孤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你欺负好不好?”韩琛低声哄着沈七。   沈七只觉得人生至乐的事情也不过如此,若两人能每日打情骂俏,人生何憾?“你眉毛画得到不错,经常给其他女人画眉毛吗?”沈七撅起嘴巴。   “不敢不敢,给你画一下眉毛,你就开始大嚷我欺负你,孤还敢给其他女人画眉吗?”韩琛的笑容从没从脸上消失过。   沈七“噗嗤”一声笑出来,看韩琛画眉的架势,便知道他在说谎,可是她此时宁愿他说谎,至少他肯骗她,总比他将实话说出来好。   (接上文)   两人又亲亲我我腻在一起许久,韩琛才起身离去,沈七只娇弱无力的靠在床边,嘴角噙着笑容,深恨没能早日遇见韩琛,如今这般的人生才有滋味。   接下来的两日,韩琛都竭尽全力的抽时间陪沈七,两人的亲昵羡煞了许多人。“明天该归宁了吧?”韩琛搂着沈七,正倚在窗边的塌上看明月。   “嗯。”沈七窝在他的怀里,猫咪般腻人的应了一声,还把脑袋往韩琛怀里钻了钻,寻了个最舒服的角度躺下。   次日大早沈七就开始起床梳妆,急着想回娘家。一般女子如果嫁了个武大郎般的丈夫恐怕回娘家都不怎么积极,相反还有些羞颜,可如沈七般嫁了韩琛的话,也都会迫不及待的想将夫郎领回家让众姐妹羡艳,恨不得全天下都来分享她的喜悦。   用了早饭后,沈七便喜滋滋的上前牵了韩琛的手往庭外走,丝毫不怕旁人笑话她太粘人。门廊处早有小厮备了油壁马车等候,韩琛的贴身侍从卞卓也牵了匹油光发亮的乌鬃马等候,那马浑身如夜般漆黑,找不出一根杂色,只在额间有一块白色梅花斑,就仿佛那美人额前的朱砂痣,更添魅色。沈七打眼一瞧,就知道这该是韩琛的坐骑,而且颇为喜爱,有专人伺候,十分尽力。   “孤今日不骑马,同王妃一处坐马车。”韩琛对着卞卓道。   卞卓脸上有一丝诧异,沈七默默瞧在心上,一旦她对韩琛用了心,对他周遭亲近的人自然也上心。   “王爷是不是不惯坐马车?”沈七瞅着韩琛。   “无妨,平日里没有爱妃这等殊色陪坐,自然不习惯坐马车。”韩琛眼里闪过谐谑的笑容,让沈七觉得自己又被调笑了,脸色绯红,心里却美滋滋的。   韩琛扶了沈七上车入座。这油壁马车从外面丝毫看不出华丽,只是比寻常马车宽阔了些,但到内里一瞧,精丽处比之大家闺秀的厢房也不遑多让,一应器具应有尽有,这是沈七的嫁妆。   沈七并韩琛坐在正面的榻上,只觉得韩琛奇怪得紧,一瞬不瞬的瞧着她。“怎么了,是我脸花了?”   韩琛一脸严肃的欺近,“没有。”   “那有什么好看的?”沈七撅着嘴。   “当然有好看的,此等美色就是看一辈子也不会厌烦。”韩琛干脆捧了沈七的脸,凑近了仔细看。羞得沈七赶紧别过头,她这辈子害羞的次数加起来都没这三日多。   “别躲,别躲。容孤端详端详,看这三日把你养胖了没,如果瘦了,到了沈府,孤岂不是要被岳母大人埋怨死?”韩琛侧头看了看一旁伺候着的沈钱,“钱儿,你说你家主子胖了还是瘦了?”   “主子有王爷这般疼爱,自然是比以前在沈府更水润了。”沈钱哪里敢评价沈七是胖是瘦啊,这位主子一向对自己的容貌格外在意。   “还是钱儿的嘴乖。爱妃果然是更水润了,瞧这毛色,多鲜亮啊。”韩琛拂了拂沈七的鬓发。   沈七没好气的拍掉他的手,“王爷这是在夸奖吗?你当七是匹马啊?”   韩琛将头凑在沈七的耳畔说了句什么,羞得沈七作势就打,“王爷,你怎么能……”   韩琛只在一旁笑,然后似登徒子般轻佻的抬起沈七的下巴,“瞧这唇润得,就跟春天里新鲜的花瓣似的,孤甚是喜欢。”韩琛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他的唇差点儿触到沈七的唇时,那“喜欢”二字便只有沈七才能听得清楚了。   沈七闭了双眸,颤微着唇,只感到一阵阵带潮的热气向她袭来,到那唇真的覆上沈七的唇,她听到旁边短促的倒吸气声,立即意识到沈钱还在车厢里,赶紧推开了韩琛,“王爷,钱儿还在呢。”   “是不是钱儿不在就可以,不如把她赶下去?”韩琛不甘的在沈七的唇畔嘀咕。   “王爷。”沈七的声音里带了哀求,楚婉柔靡,煞是让人的心痒。   韩琛最终还是坐直了身子。沈七往钱儿处望去,那丫头早别开了头,可是那耳根子都红了。沈七忽然忆起她提过要让韩琛纳钱儿为妾的事情。这事于钱儿好,于沈七也好。与其成日里提心吊胆的担心夫婿是不是和自己的贴身丫鬟有染,还不如索性成全了,这样你的夫婿赞你能容人,你的丫鬟也感激你一辈子,全心全意的为你做事,岂不两好。   沈七的母亲也是劝沈七的父亲纳了她的贴身侍女为妾,那妾室帮了沈七的母亲不少的忙,也帮着沈夫人笼络了老爷的心不是?况且沈七是个极有信心的人,丝毫不担心钱儿能分走她一丝一毫的宠爱,不过是她每月身子不便时才能近得韩琛的身,总比让韩琛出外打野食强。   想到这里,趁这机会,沈七立马道:“王爷,钱儿笑话我。钱儿也老大不小了,从小跟着我,不如王爷……”   沈七的话还没说完,韩琛捏了捏她的鼻子打断了她,“你这蹄子,自己的事才办完几天,就操心着你的钱儿了,孤知道你们感情好,舍不得分开,孤也不会让钱儿委屈,不如在孤的近侍里为钱儿挑一门夫婿,孤做主聘为正房,平日里也可以在你身边呆着。”   沈七愣了愣,韩琛自然不可能听不出她的意思,那他这般说只能说明他无心钱儿,沈七也不知道该乐还是该担心。只是她心底却泛出阵阵甜思,这女子一生要遇上一位不贪图女色的夫君,那真是天大的幸事,沈七虽没妄想过要独霸韩琛,但听他这般拒绝,心里却有些欢喜,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钱儿。   沈七的眼睛往钱儿处一瞥,钱儿正强憋着眼泪,背有一丝抽搐。“钱儿……”   “钱儿谢过王爷大恩,谢过主子大恩。”沈钱硬了身子,匍匐在地。   “嗯。”韩琛应付了一声。   车厢里从先前的其乐融融,顿时变得有些尴尬。沈七尴尬之下将车帘揭开,忽然娇喝道:“停车。”   沈七愉悦的指着街对面的一家商铺道:“我娘最喜欢吃‘故食坊’的芙蓉酥,不如下去买点儿吧?”   韩琛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亲自从马车上将沈七抱下,然后将面纱覆在她的脸上,“孤可不喜欢其他人盯着爱妃看。”   如果以前有人告诉沈七,她未来的丈夫会将她管东管西,她绝对会嗤笑三声,可如今看来,韩琛无论做什么,都只会令她倍觉甜蜜。   “你知道吗,这故事坊的东西可好吃了,他们有一种怪怪的茶,是用茶末和奶做成的,我特别喜欢喝薄荷味的茶。”沈七尽管羞红了脸,但依然在大庭广众下拉着韩琛的手。   “这倒新鲜。”   “我爹喜欢赤锦楼的红烧肉,我大哥喜欢白云楼的花雕……”沈七一个一个的介绍,只希望韩琛都能记着,她盼望着韩琛能让她沈家的每一个人喜欢。   韩琛只是听着,但笑不语。   “王爷,喜欢什么?”问这句话的同时,沈七和韩琛恰好踏入了故食坊,而在此同时,故食房内传出一声巨响,仿佛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沈七定睛一看,那故事食坊的大堂内,背对着他们站着一名青衣白纱的女子,她的脚边正躺着一个银制的罐子。   “梅小姐没烫着吧?我给你重新拿一壶。”故食坊的掌柜一脸惊忧。   空气里弥漫起迷人的薄荷茶的香气。   “梅姐姐。”沈七惊讶的叫出声。   梅花香自苦寒来   韩琛握着沈七的手早在不知不觉中就松开了。   只是沈七没有注意到,她的注意力完全被梅若涵吸引了。梅若涵的背僵了僵,缓缓的转过头,她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仿佛蕴了一汪碧绿的湖水,湖波在她眼里汹涌,只怕随着她轻微的动作就要决堤,可她的眼眸险险的收住了湖水,让人看出了她心里的风暴,又怜惜她的自抑。   沈七也不得不承认,此时梅若涵的眼睛看起来美若星辰,整个人柔弱得仿佛即将被湖水压垮。梅若涵转身,带着些许恨意的盯着沈七,一字未吐,只是在快步经过韩琛身边时,侧目的一刹那流露出的留恋,泄漏了她的心声。   “先前梅姑娘叫的什么茶?”韩琛忽然出声问掌柜。   “是薄荷茶。”   “温一壶送到梅府去。”韩琛的眸子锁着那掌柜,掌柜的被他气势一压,赶紧低头称是。   沈七在韩琛的背后咬着唇,心里满满的不高兴,不高兴韩琛还记着梅若涵,也不高兴梅若涵的那双眼睛。那样的眼神让沈七有一丝恐慌,她倒不怕梅若涵与自己叫板,只是梅若涵一贯清高孤傲,换了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却益发让人心疼,连她沈七刚才都生出了一丝内疚之感,何况韩琛。   韩琛此时已经回转身,“不是要买芙蓉酥么?”   沈七还在生气,只咬着唇不说话,明明白白的要让韩琛知道她不高兴了。   韩琛脸上一贯的笑容如雪消融,“你何苦为难她?”这语气里甚多责备。   沈七心里委屈得紧,她哪里是为难梅若涵,她若是知道梅若涵在,是打死也不愿意进来的,她恨不得韩琛这辈子再见不到梅若涵这个人。沈七越想越气,转身就往外走,不见韩琛唤她,就更加生气,扶着小厮的手上了马车,让车夫立刻驾车走。   那车夫见韩琛没出来,哪里敢走,只一味的拖延。到韩琛迈步出来的时候,沈七从窗户处看见他没有丝毫的焦急之色,心里更是愤愤,咬了咬唇,已打定主意不理他。   “爱妃,热腾腾的薄荷茶,要不要?”韩琛将一壶银罐装的奶茶捧到沈七的面前。   沈七冷哼一声,别过身子朝向另一边。   “看来是不渴,那我替你先煨着。”韩琛将茶壶放下。   沈七只感到他硬生生的将自己的肩掰过去面向着他,大力到她无法抵抗,只能被迫看着他。沈七从小就习惯被人宠着哄着,哪有人敢在她生气时,强行掰着她面对的,心里越想就越委屈。   泪珠子断了线似的从她明亮的眼睛里滚出来,越滚越急。睫毛急颤的大眼睛就是在控诉韩琛欺负她。   韩琛叹息一声,凑近沈七的脸,将她眼角的泪水用舌尖接了。   沈七又气又羞,眨巴着眼睛,倒忘了还在哭这回事儿。   “瞧你小气的,孤这不是为了买你最喜欢喝的薄荷茶才追晚的吗?”韩琛捏了捏沈七的鼻子。   沈七一羞却又一惊,惊讶于韩琛立即看出了她最生气的是他不出来追她。的确,梅若涵在沈七眼里也就是个小插曲,毕竟木已成舟,她才是兰陵王妃,这才是事实。沈七生气的是本该在她生气时立马上前哄着她让着她的韩琛,并没有如她所想般跟上。这倒越发激起了沈七的脾性。   沈七觑了韩琛一眼,嘴里已经要吐出“你的梅姑娘也喜欢喝薄荷茶”这种酸味十足小家子气十足的话来,却硬生生被她打住。念到她如今才是胜利者,何苦和梅若涵斤斤计较,反而处处提醒了韩琛梅若涵这个人的存在。所以沈七赶紧把话头咽下。   “不哭了?再哭你母亲大人准以为孤欺负你,要做主让你休了为夫。”韩琛握住沈七的手笑道。   “就哭,你就是欺负了我。”沈七一边笑一边擦着眼角的余泪。   “是,我夜夜都在欺负你。”韩琛凑在沈七耳畔道。   “你……”沈七羞得跺脚,却拿他没办法。   “这薄荷茶你喝不喝?”韩琛立马转了话题。   “不喝。”沈七还在羞愤。   “也好,薄荷寒凉,大冬天的喝了对你胃不好。”   韩琛一句话顿时叫沈七心里繁花似锦,这表示他真心的关心着自己,一般一个人关心你的身体那就是真在乎你了。何况韩琛不是还给梅若涵叫了一壶薄荷茶吗,可见他并不关心她的身体,想到这儿,沈七自己心里便好过了。眉目间立马染上了笑意。   至于沈七归宁这桩事,自然是全家都笑意融融的,丈母娘看女婿素来都是越看越满意的,至于沈七的父亲沈光耀本就中意这位乘龙快婿,虽然兰陵王不为今上所喜,但在沈光耀的眼里那也不过是龙游浅水时运不济而已,他自认一生从未看走眼过,所以先时才会催着沈七回兰陵。至于沈七的兄长,除去那位有龙阳之好的三哥外,其余的对韩琛也多相惜之心,这一切都让沈七觉得满足。   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沈钱看着在镜子面前照来照去,露出不满表情的主子,实在无法理解。   “主子,你这是在瞧什么啊?”   “钱儿,你说是我的眼睛好看,还是梅若涵的好看?”沈七已经在镜子前面蘑菇了一个早晨了,或是黛眉微蹙,或是喜笑颜开,或是做雾蒙空山之态,只是怎么也做不出梅若涵那等凄楚婉绝,纠人心肠的眼神,沈七有一丝挫败。   沈钱的身子晃了晃,只觉得沈七跟变了个人似的,她何曾问出过这种没自信的问题。“当然是主子好看。”   沈七撅撅嘴,“算了。”她知道沈钱肯定这么说。“呃,那天王爷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沈七暗自心虚,因为她私心下却是雀跃的。   “钱儿不敢。奴婢也不敢奢望王爷,瞧主子你被王爷弄得一天几回哭几回笑的,这般折腾钱儿的心肝可受不了。”沈钱撇撇嘴。   “行啦,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沈七笑骂道。“等以后给你挑一门夫婿,看你还笑不笑话我?”沈七点了点沈钱的额头。   沈七和钱儿才说这话,就见韩琛从屋外进来,廊上的侍从伺候他脱了风帽,抖了抖脚面上的雪,“外面很冷吗?”沈七赶紧迎了韩琛入内,将他的手合在自己的掌心里放到怀里取暖,“都怪这老天,都二月了居然还下鹅毛大雪。”   韩琛笑着任沈七捧了他的手,“怪不得人说软玉温香,果然是又软又香。”韩琛的手不规矩的在沈七的罩衣里捏了捏。   (接上文)   “王爷。”沈七不依的娇嗔,钱儿识趣的退了出去。   “别动,就这么静静的待会儿。”韩琛搂了沈七往榻上一躺,头枕着靠背闭着眼睛小憩。   沈七哪里是闲得住的人,没事都要翻出三分天,韩琛如今忙得紧,早晨出了屋,要到傍晚才回来,沈七巴巴的盼着要把一整日遇着的事情跟他分享,所以嘴里并不闲着,把今日谁到过家里来,庄子上敬了什么什物,兰陵城发生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倒豆子似的往外倒。   韩琛先还安静的听着,偶尔“嗯”一声,到后来便蹙起了眉头,“孤想静静的待一会儿。”   沈七顿时敛了声音,不满的看着韩琛,他一整日都不在,回来了还不准她说话,沈七觉得委屈。何况有件事她都还没准备好怎么说,正是二月梅花社的事情,因着前面沈七顾着婚事,花社那边见她无心,正月里就该办的梅花社便给搁下了,到这二月,因今年天气冷,所以才想着要重新办一办梅花社。因为梅花社带个梅字,而梅若涵又性喜梅,所以每次都是邀了她当社主。若往年还好,到今年因着韩琛和梅若涵的旧事,沈七并不甘愿,但那早成了惯例,所以也不好反驳。   沈七没有准备好的是,到底要不要跟韩琛说,请他同去。花社虽然是她们女子间兴起的聚会,但这么些年后,早就成了兰陵城里贵族世家每月聚会的由头,再没有男女之限,每次都热闹非凡,一帖难求。带了韩琛去,又怕他和梅若涵不清不楚,可是不带他去,又好像她沈七怕了梅若涵,沈七如今也是两难。   不过既然韩琛这般,沈七就不打算说与他听了。只狠狠的瞪着韩琛,他也不睁眼,全当没看见。沈七无法,只能愣愣的看着,这一看便又入了迷。   沈七悄悄的贴身过去,用唇在韩琛的唇边描摹了一圈,虽则这不是她这等闺秀该有的轻佻之举,不过沈七就是喜欢在韩琛身边蹭,哪怕只是看着也好。   “别闹。”韩琛挥了挥手,还是不睁眼。   沈七躲过他的手,又将唇滑到了韩琛的喉结处,顽皮的伸出舌尖舔了舔,只觉得那喉结滑了滑,韩琛“唰”的睁开眼睛,将沈七压在身下,“是谁天天嚷着孤欺负她却又来招惹孤的?”   沈七只在他身下嘻嘻的笑。两人正粘到浓处,沈七的衣服已经褪了半肩,却听得门外小厮恭敬的道:“王爷,王妃请用晚膳。”   沈七只待不理,哪知韩琛却停了动作,将她的衣服掩了掩,翻身下榻。   “王爷。”沈七有一丝惊讶。   韩琛转过身笑着着她,“用了膳才有力气不是?”   沈七只有羞得跺脚的份,但是心里却有一丝诧异和微凉。沈七想起那日归宁时,她二姐姐的话。   “七姑娘成了亲以后,越发的水嫩了,兰陵王爷只怕疼都疼不够。”沈七的大姐沈如雪道。   “只是眼皮子下怎么黑了一圈,是不是夜里睡不够啊?”沈七的二姐沈冰意用肩耸了耸沈七。   “二姐,你说什么呢?”沈七赶紧别过头。   “不用害臊,成亲以后这本就是自然的事,不信你问大姐。”沈冰意戏谑的笑着,“想我刚成亲那阵子,你姐夫也是个不知道节制的人,有时候还午膳并着晚膳一块儿吃。”   “你们白天也……”沈七毕竟成亲时日尚短,姑娘家的害羞还没完全退去。   “你不知道男人,只要想那事儿了,才管不了是白天还是黑夜,更顾不得吃饭这种事。”沈冰意碎碎的说个不停,这是沈七以前从来都听不到的对话。   不过从今日韩琛的表现看来,沈七不知道是韩琛特别不受女□惑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们明明已经……可他却能停下来,收放自如,且并不见什么懊恼之色。沈七只能往好处想,那便是韩琛定是个不爱女色之人,这对他的妻子来说,岂不是一件大好事。   次日大早韩琛便又出去了,沈七因为昨日的事情不开心,所以怏怏的在家喂鱼。沈钱来告诉她后日梅花社要穿的衣服繁绣庄已经制好了。她把手里的鱼食一股脑儿抛下了池子,笑着起身,总算是有件可心的事了。   “钱儿你去账房支钱把衣服取回来吧。”沈七颇有些兴奋。   钱儿应声出去,没一会儿就委屈着脸回来了。   “怎么了?”沈七纳闷,这府里还有谁能给钱儿委屈受。   “那账房说数目太大,不给支。”钱儿气鼓气胀的道,“可让人丢脸死了,主子,繁绣庄那边怎么办,要不要先从你的私房钱里支了?”   “不行。”沈七一听便也有气。况她以为自己买一件衣服,这府里的账房居然敢拒绝,这便是驳她的面子,她这个女主人以后还怎么立威。沈七在沈家是作威作福惯了的人,没有一个人敢驳她的意思。她和韩琛成亲没几日,便以为这王府也该如沈府一般,处处顺着她这个女主人的意思。   钱儿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人,见主子气恼,更添油加醋的道:“他说主子每月的月例是一百贯,那些用器衣饰都已经格外办置了,即使偶尔有大笔支出,照王爷府上的惯例,都不超过五百贯,还说主子你买一件衣服就要费一千贯,实在太……”   哪知钱儿说得越多,沈七就越是沉静起来,“这事你别管了,我自有道理。准备准备我要出去。”   “主子是不是要去找那个账房?”钱儿跟在沈七身边久了,自然也受不得委屈,巴不得主子去讨回公道。沈钱一边说,一边捧了一袭水红装缎狐肷褶子大氅出来,替沈七披上。   沈七斜睨了钱儿一眼,她犯得着自降身份去跟一个账房吵吗?沈七只当那账房穷家小户出身没见过世面。“去让厨房把煨着的参汤拿来,咱们去修竹楼。”   修竹楼是韩琛书房所在地,平日他如果在家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沈七过门以来还从没去过,今日趁着这事,她刚好有借口去,沈七是巴不得时时刻刻黏在韩琛身边的那种人,她心想着一定要好好跟韩琛撒撒娇,这府里居然一个账房都敢驳她的意思。   钱儿也是机灵鬼,立马去厨房催来了参汤。   修竹楼在兰陵王府东南角,隐于松篁之后,背临鸿池,是一栋两层高的小楼,韩琛爱其雅静无扰,所以辟为了书房。楼前离了两根门柱子似的侍卫,见了沈七,立马屈身行礼,“属下参见王妃。”   “起来吧。”沈七抬抬手,兰陵府制下较严,规矩特别大,这是沈七进门前没想到的,不过她也挺满意的。就好比这门前的两个侍卫,无任有无人看着,都站得笔直笔直,哪怕蚊虫叮咬也绝不闪动半分。   沈七迈了步就要往厅里踏,那两个侍卫却立即闪身上前一身为挡,“娘娘请留步,王爷吩咐过,闲杂人等非请不得入内。”   沈七眨眨眼睛,钱儿立马出声道:“王妃怎么能算闲杂人等?”   “那就请你们代为通传。”沈七倒还没有发怒,语气柔和。   “王爷在里间议事,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左边那位方脸侍卫道,丝毫没有要入内请示的意思,表情恭恭敬敬,却是一副请人离开的模样。   “如果我非要进去呢?”沈七的小姐脾气也上来了,今日被账房拒绝了不说,难道还要被两个侍卫拦着?   两个侍卫什么都没说,只是仿佛两座山一般的立在门前,铁定了不让的意思。   钱儿立即竖起了眉,指着那两个侍卫骂,“你们两个算什么东西,居然敢阻着我家主子,待会儿王爷出来了有你们好看。”   那两个侍卫还是纹丝不动,丝毫没有将钱儿放在眼里,自然也没把沈七放在眼里。   钱儿继续骂骂咧咧,沈七也没有阻止。里间的人听到这么大的动静,想必也该出来了。   主人何为言少钱   沈七等了小刻,果然有人出来,却不是韩琛,而是卞卓。“娘娘,王爷请你先回去。”   沈七的脸一白,咬了咬牙转身欲走,却见钱儿道:“主子,这参汤……”   沈七一伸手,“啪”的将参汤打翻在地,汤罐碎掉时发出刺耳的响声,“没人领情就算了。”沈七快步离开,她还从不曾如今天这般丢脸。钱儿也顾不上收拾,赶紧跟了上去。   沈七一回屋,就把自己扔在了床上,将头埋在被子里。   “主子,这王爷也太过分了,明知道你在外面,居然还让你回去,这也太……我看王爷对主子你根本就是……”钱儿开始嘀咕。   “你胡说什么呀,书房重地女眷本来就不该进去的,今日是我越矩了。”沈七撑起身子蹙着眉道。   “主子现在是再也听不进钱儿的话了。”钱儿自问她身为一个旁观者,那王爷对自家主子的心意比不上半分自家主子对他的心意。   沈七重新把头埋在被子里,再也不理会钱儿。只不过钱儿的话让她有一丝惊心。沈七觉得自己的确是有些听不得钱儿说韩琛的坏话,总觉得她是被韩琛拒绝后,心怀怨怼所致。可是她又不得不担心,万一这是韩琛故意所为呢?沈七赶紧摇摇头,觉得韩琛断不是城府这般深的人,即使他城府深也断不会用到自己身上。   沈七就这么蜷在床上,从大下午等到日落月升才看见韩琛踱着他一贯优雅的步子进来。沈七气得恨不得把自己牙咬碎了,他明知道自己不高兴,也不跟来劝哄。   “怎么,你家主子还在生气?”韩琛从钱儿手里接过热毛巾,擦了擦手。   钱儿头瞟了一眼床帏,“没有,主子是身体有些不适。”钱儿低了头,退到外间,她初见韩琛时觉得他温润和蔼,时常带着笑也没有架子,还道是个好相与的人,如今才发现,她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打从心底惧怕他。   韩琛掀开床帏在床畔坐下,“原来爱妃是身子不适,才失手打翻参汤的是不是?”   沈七本想反驳,可又觉得是自己不对,她这样的身份,怎么能跟个泼妇似的当众摔碗,事后她也懊恼,但这也并不能让她不生气,所以她翻了个身,背对着韩琛。沈七本等着韩琛轻声哄劝,哪料却听得他的脚步声往门外去,立马翻身坐起来,带着哭音颤颤的道:“你……”眼泪再忍不住掉下来。   韩琛应声驻步,转过身来。沈七见他脸上没有素日的温润笑容,只冷冷的仿佛一枚冷玉,煞是好看,却凉人。沈七有些心虚,只咬着唇,流着泪,眼汪汪的看着韩琛。   韩琛叹息一声,回到床边捏了捏沈七的下巴,笑着说:“定是爱妃思念孤,所以身子不适才打翻了参汤,都是孤的错。”   沈七见他回转,神色也恢复了从前,心里一松,便笑出声来,“当然是怪你,都怪你。”   “怎么这么爱脸红?”韩琛忽然捧住沈七的脸。   沈七的脸便更红了,主要是因为韩琛刚才的戏言确实点重了她的心声,她就是想他,想时时刻刻见到他。只是这情形太过诡异,明明是该自己兴师问罪的,到后来却仿佛错的是自己,她自己还一片心虚。   “我才不是想你,我是有事情找你。”沈七推开韩琛,答非所问。   “哦。”韩琛尾声上挑。   沈七偎在韩琛的怀里,把那账房的事情同韩琛说了,期间也不乏添油加醋说一说那账房是如何打发了钱儿,如何对自己不尊重的,反正就是要把“理”字掰到自己这一方来。   韩琛听了并没有什么反应,“你可知这一千贯钱都够着合府上下几十人一年的月例了。”   沈七有些惊异的从韩琛的怀里把头抬起来,在她看来一千贯钱一件衣服,算不上什么大事,比这更贵的她都穿过,当年时新百鸟羽制的衣裙时,一万贯一袭她都没眨过眼睛。可韩琛身为皇子,居然把一千贯钱看得这般重,让沈七有些不是滋味。韩琛的采邑有两万五千户,还有几个庄子,沈七断不会以为他会缺钱。   “可我就喜欢那件衣服。”沈七开始撒娇。   韩琛将沈七推离怀抱,握住她的双肩冷了脸道:“爱妃真该去看看华河以北的那些百姓,别说衣服了,能找一片树叶蔽体都已经是幸事。”   “树叶都没有?”沈七被韩琛的话吸引了注意。   “树叶早被他们用来充饥了。”   沈七脸又开始红了,不过这次是恼怒,她大致明白韩琛的意思,她听了这些心里也不好受,可她从没见过那种惨景,根本无法想象,在潜意识里只当那是别人的事,可眼下韩琛明明白白拒绝自己的意思她却听明白了。“我不管,我就要买。”沈七撅着嘴。   韩琛只站立床畔,抱着手不说话,冷冷的看着沈七。沈七也不说话,输人不输阵,她也看着韩琛,只是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王爷,王妃该用膳了。”钱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韩琛顿了顿,“先用膳吧。”   “我不吃。”沈七一看便知道韩琛是变相的拒绝,气便不打一处来,总觉得他不在乎自己。一旦上纲上线,很多芝麻绿豆的事情也能比山重比海深了。   韩琛的脚步没停下,径自出了门。   “主子,你真不吃饭啊?”钱儿在韩琛走后赶紧进来。   “谁说的,你去让厨房备点儿菜端到屋子里来,我才不要跟他一起用膳。”沈七皱着眉,撅着嘴。   用完膳,沈七歪着脖子在床上躺着,盼着,可等到月上中天也不见韩琛回来。   “主子,王爷看来是不来了。”钱儿从门外进来。   “打探到他去哪儿了吗?”沈七有些紧张,这可不是好兆头。   “王爷在书房歇下了。”   “你确定?”沈七尾声上挑,就怕有人在他们赌气时,趁虚而入,况且韩琛以前也不是没有风流的名声。   (接上文)   “钱儿在修竹楼外,守着王爷熄灯才回来的。”钱儿搓着手,跺着脚,恐怕是冷僵了。   “辛苦你啦,我的好钱儿。”沈七抱了抱钱儿,旋即情绪又消沉下去。   到了第二天晚上,韩琛依然没有回房,沈七气得晚饭都没吃,侧身向里独自掉着眼泪。到了次日早晨,还是钱儿去寻了块冰块给她敷眼睛,才能够出门。   “主子,你真不跟王爷一块去梅花社啊?这样那些人不就都知道你和王爷不睦吗?”钱儿有些担心沈七的面子。   “我总不能为了不让那些人笑话,就假装同他和睦吧?”沈七这是犯了小性子,这新婚后第一次吵架,她可不能当首先低头的人,否则以后还不被欺负死啊?   钱儿动了动嘴唇,但最终还是没出声,不过她心里雪亮,家丑不可外扬,沈七这样做未必妥当。   “走吧钱儿,磨蹭什么,梅花宴还等着我去开宴呢。”沈七不耐的道。   钱儿赶紧给她取了斗篷披上,往外庭去。两人在游廊的转角处却撞上了迎面来的韩琛,看来他必是向女眷所在的内庭去的,那内庭除了沈七可没别人。   “王爷万福。”钱儿屈身行礼。   沈七则“哼”了一声,侧过身子把脸别向他处不看韩琛。   “你们都下去吧。”韩琛温和而不容拒绝的道,那些下人和钱儿都退了下去。只有钱儿心里明白,这王爷处处都是在顾着王府的面子,今儿看这情形估计是要和好,只是未必是因为王爷心疼谁,总逃不开个保全王府面子的因由。   沈七见众人都退了,心里暗自高兴,她早就料到最终妥协的肯定是韩琛,她心下高兴,但脸上可是越来越冷若冰霜了。   韩琛走到沈七身后,双手圈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还在生气?”   沈七被韩琛吐出的气息挠得痒痒,微微扭动了一下,他却抱得更紧,她心上不舒服,心身体却熨帖了,只还是不说话。   “真是个小气包。”韩琛刮了刮沈七的鼻子。   “你是个大气包。”沈七回头嗔了韩琛一眼,“书房的床好睡么?”   “不好睡,才睡了两个晚上,孤的腰就直不起来了。”韩琛还作势躬下身,捶着背。   沈七不得不笑开颜。   “笑了就好,孤还有份礼物送给爱妃,聊表歉意。”韩琛回头唤了卞卓,卞卓“嗖”的一声就出现了,手里还捧着一个盒子。   沈七尽管诧异于卞卓的身手,但是她却不能表现出来,在韩琛面前显得她没见过世面似的,可为了不让韩琛太得意,沈七只能板着脸假作不在乎礼物是什么,很平静的将盒子揭开。“咦,你不是不同意……”盒子里躺着的正是沈七想要的衣衫。   “本来是不同意,只不过孤昨日路过那店时好奇什么样的衣服要值一千贯。”   “那你是觉得值啰?”沈七娇嗔了韩琛一眼,一副我没错的得意样。   韩琛摇了摇头,“不好说,只是孤怕别人穿了这衣衫就糟蹋了爱妃的心意了。”   “你怎么知道?”沈七有些好奇,然后狐疑的看了看沈钱。   沈钱心虚一笑。韩琛道:“你别怪她,她倒是忠心为主的。”韩琛倒是没骗沈七,这沈钱怕他们两人僵持不下,在梅花宴上家丑外漏,所以特地找了时间禀过韩琛,说那衣衫是沈七自己描的样送去绣庄做的,这要是不付钱只怕脸面就丢大了。   沈七背对着韩琛,向沈钱笑着眨了眨眼睛,赞叹她做得好。   “赶紧去换了吧,不然该迟了。”韩琛催道。   沈七这两日蓄积的气恼顷刻间就消失了,乖乖的回了屋换衣裳。只要韩琛先开口一句,她便觉得自己是胜了,胜者不骄。沈七走入屏风后,看着沈钱还不到跟前伺候,便唤道:“钱儿你还在磨蹭什么啊?”听脚步声从门边响起,沈七便低下头开始解腰上的玉扣。试试在百度搜索“书本网”   背后一只手接过了腰带去,另一只手却不怎么老实,居然滑上了沈七的肩膀,沈七却是认得那修长的手指的,“你不是催着说要去晚了吗?”她嘴上虽这么说,身子却向后靠,歪入了来人的怀里。   韩琛轻咬着沈七的耳垂,“这都晚了两天了还不晚吗?”   “你……”沈七被韩琛轻薄的话弄得浑身酥麻,更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了,只得由着他摆弄。   “咱们——去——船——”沈七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咬字不清,到尾音时根本就说不出来了,她那意思却是明白的。只是韩琛仿佛并不听从,反而觉得这般更得趣似的,逼着她趴跪在美人榻上,上下其手。   沈七又羞又软,做不得半分反抗,只能被他用这种羞人的姿势欺负了去,到完结时,才娇喘吁吁的被他抱上床榻。沈七觉得韩琛平时看起来温和儒雅,但于床弟之事却过于霸道,杀伐果决,自己没有任何反抗商量的余地。   沈七休息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气来。“这下可真是晚了。”她捶了捶韩琛的胸。   “既晚了,不去也罢。”韩琛玩着沈七胸口的发丝。   沈七本要答好,只是转念一想,都说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她却件件顺心,少不得要趁这机会炫耀一番,更何况她一定得绝了梅若涵的念想。况这次的梅花社虽然表面上梅若涵是东道,可她沈七才是那花社的主角,断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那别人问起为什么不去,我怎么说?”沈七白了韩琛。   韩琛笑着道:“实话实说便是。”   “你……”沈七一口咬上韩琛的耳朵泄愤。   “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不想出门了是不是?”韩琛抬腿将沈七压下。   “谁说的,要出门的要出门的。”沈七赶紧放开韩琛的耳朵。   两人磨磨蹭蹭总算是出了门,等他们到梅府的时候,早有人迎了上来。“哎哟,我的姑奶奶怎么这么晚才来?”同样是花社人的兰陵杜家的嫡孙媳妇第一个迎上来,说完以后又看着韩琛掩嘴笑了笑,低身行礼。   沈七早习惯了杜氏的咋咋呼呼,“早晨起来有些不舒服,所以来晚了。”沈七早就想好了说辞,说完时斜睨了韩琛一眼,他的眼里有只有她才读得懂的笑意。   “不舒服?”杜氏的眼睛往沈七肚子上一扫,咯咯的笑出声来,“知道啦,不会怪你的。”   沈七被杜氏这么一说便明白了,脸微微一红,她到没想过这么快会有孩子,只是如果能与他有一个孩子,倒真是一桩乐事,所以沈七有些期盼的看了看韩琛,却遇上他若有所思的表情。   “快走,有新鲜物件给你玩儿。”杜氏拉了沈七就走,也不管韩琛,只因为男宾本就不和女宾一块儿,而韩琛虽贵为皇子王爷,但西华势微,连皇帝的名号在这兰陵城都吃不开,更何况他,所以杜氏也没打心眼子里对他生出敬畏来。   沈七是一步三回头的看着韩琛,却看见他自顾自的去了,早有那兰陵城斗鸡走马的公子哥迎了上去。沈七看在眼里,担心在心里,就怕那些纨绔把韩琛往那些不干净的地方引。   “七姑娘,回魂了。”杜氏将手绢在沈七的眼前晃了晃。   沈七这才收回目光,可还是心不在焉,以前这花社她最爱杜氏,两人都是活泼泼的性子,又喜欢出风头,什么事都能凑一堆,现在她可有些不待见她了,明知道自己想跟着韩琛,她却偏偏把自己往这处拉。   “到底是新婚夫妻啊,片刻都离不了。”杜氏撇撇嘴,“真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啊,当初是谁撂下狠话说成家后不会被男人牵着鼻子走的?”   “我哪里被牵着鼻子走了?”沈七抵死不认。   “是没牵着鼻子走,估计王爷不牵你的鼻子你也会跟着走的。”杜氏难得逮着机会笑话沈七。   “要换了是我,我也愿被兰陵王爷牵着鼻子走,王爷长得多俊啊。”花社的另一个成员苏氏跟着道,都是成了亲的人,所以说话间也没那么多顾忌了。   “这倒是,沈家五少爷就算是俊的了,可没想到王爷比他还要俊,那马球打得可这妙。”另一位黄氏也跟着道。   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开了,把沈七的心哄得心花怒放,眼睛不住的往男宾所在的地方看,可惜隔了假山,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神往。   “不是说有新鲜物件么?”以前让沈七兴趣盎然的聚会早没了往日的劲头,她如今一心一意便是要同韩琛一起,时刻不分离才好。   “是琳儿,她哥哥从一个波斯商人手上得了件宝贝。”黄氏努努嘴。   沈七从杜氏手里将那长长的铁棍接了过来,“怎么用?”   杜氏得意道:“这叫望远镜,用了这个啊,可以看见老远的地方。”她一边说一边给沈七示范怎么用。   沈七是个伶俐人,杜氏略点一点她就懂了,接过来放在手里把玩,几个人闹嚷着去梅府的七宝楼,那是梅府最高的楼,登楼可以俯瞰四方,用这望远镜最适合。   沈七一边拿着望远镜,一边不经意的道:“今儿怎么没看到你们家杜三少?”沈七没成亲前最爱打趣杜氏,因为她和杜三少成亲后最黏糊,沈七当初最看不起的便是杜氏对杜三的做小伏低。   “他……”杜氏尾音高挑,一副极不满意却不好说的样子。   沈七也没往后追问,因为答案自动出现在了望远镜里,“咦,杜三纳了小妾?”杜氏出自河间名门,过门两载和杜三的关系一直不错,沈七没料到今日会看见杜三撇开杜氏,携小妾来这花社,明显就是损杜氏的面子。这花社一向有规矩,来客只能带正室,今日杜三首开先例,除了损杜氏以外,简直就是对花社的挑衅。   “让我看看那狐狸精。”杜氏银牙都要咬碎了,眼圈也开始泛红。   周围的黄氏、苏氏也开始起哄,“咦,那女的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挺像咱们认识的一个人的。”   出门俱是看花人   沈七自然是早看出来了,但是没黄氏和苏氏那么嘴快和没眼力劲儿。   “是啊,这种表面看起来孤高清傲的人骨子里最狐媚,哪个男人不被她勾引啊,你们啊都得小心点儿。”杜氏酸不溜丢的道。   沈七如今才明白怎么杜氏一开始就不待见梅若涵,看来这位杜三也是梅若涵石榴裙下的人,且还痴情得很,为了一个长得仅五分相似的小妾,就把正妻丢一边了。“你就放任那女的骑到你头上去?”沈七瞥了杜氏一眼。   才说到这里,就见有侍女进来伺候,“我家姑娘让奴婢来给几位夫人送些零嘴。”   “还是你家姑娘想得周到,这零嘴也别致。”沈七瞅了瞅那些碟子里的食物都沾着一个梅字,有酥的梅花瓣,有梅花味的腌梅子,连瓜子儿都是梅花味的。   杜氏一看就有气,“不吃不吃,难道我们是饿死鬼投胎,成天想着吃吗?”   待那侍女被打发走,沈七才道:“你这人跑这儿撒什么泼,人家梅姑娘又没惹你,你有本事就回去对付那女的去啊?”沈七见不得这些个女人在别处受了气,却拿不相干的人作践。   “对付那女的?你不知道杜三对她有多宝贝,我就是多看她一眼,杜三都怕我把她给吃了。”杜氏一肚子的酸水,眼泪已经包在眼眶里了。   黄氏和苏氏也跟着叹气,估摸着也遇上过类似的问题,“男人都这样,新鲜几天就过了,你才是那死了牌位进得祠堂的人。”   杜氏抹抹眼泪,“也只能这么想了。”   沈七看了看倒不敢想有一天韩琛是否会如此,只是她想着自己一定不能如杜氏她们一般认命。大约有点儿兔死狐悲之感,沈七拿了望远镜去栏杆处,借着四处打量的机会,逃开杜氏的那股子怨气。杜氏和苏黄二人还在屋子里讨论。   沈七完全没料到她会在望远镜里看见梅若涵,这个今日久久不出现的女主人,在那梅林里还有一个男人,紫色的袍子,沈七极为熟悉。   沈七在望远镜里虽看不真切梅若涵的眼睛,可想也能想到那是如何的楚楚动人。那两人只是面面相觑,大有执手相看泪眼的苦情。沈七看见梅若涵忽然扑入了韩琛的怀里,韩琛愣了片刻,轻轻将她推开,沈七心下还略有安慰,却看见韩琛似乎往自己这个方向瞥了一眼,她反射性的向后一退,才想起她在高处在远处,韩琛断没有发现在的理由,所以便稳了心神。接下来的一幕,让她觉得心都被人拧了起来,还放在油锅里炸似的。沈七望着那相拥相吻的两人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王妃,你在看什么啊,那么专心?”杜氏的声音在沈七的身后响起。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小东西挺有意思的,所以四处看看。”沈七不惊讶于自己声音里的平静,刚才的那一幕,她不愿意任何人看见。因为这些都不是真的不会长久,她迟早得绝了梅若涵的这个念想,所以没必要让杜氏她们知道自己的窘境。   “你要是喜欢,拿去就是了。”   “那就多谢了。”沈七回头对着杜氏灿烂一笑。   “哎,咱们这些人里,就你最不用担心那姓梅的了,她呀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瞧王爷对你多好啊,连衣服都亲自去给你买。”杜氏酸酸的道。   至于韩琛给沈七买衣服这事,沈七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只是这时候能给人她和韩琛夫妻恩爱的样子也是不错的,有时候这层纸明明虚幻的紧,却也不能撕破。“是不是该用膳了?”   “是,刚才来请咱们了,去花雪厅。”   沈七一行人开始往外走,在花雪厅附近,沈七看见韩琛忽然从转角处过来,她本要迎上去,可想起先前的一幕,顿时停了脚步。哪知韩琛路过她们这群人时,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她们,点了点头便过去了。沈七微微张了张嘴,却没叫出来。只因为刚才韩琛看她的那一眼太过薄凉,仿佛她不过是路边的一棵草,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韩琛走后,那边又缓缓踱来一人,正是梅若涵。   “梅姐姐。”沈七甜甜的喊出来。   梅若涵却仿佛惊了一大跳,差点儿跌倒,“哦,是沈家妹妹。”   沈七见梅若涵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心下便明白了是什么事,只怕先前那阵子,她和韩琛一直腻在一起,沈七是知道韩琛私下的温情的,心里直泛酸。   梅若涵俯了俯身,寻了个借口先离去了,杜氏在她后面啐了一口道:“也不知道男人怎么都喜欢她这模样的?风吹一下就倒有什么趣味。”   沈七却恨不得自己能如梅若涵一般,柔柔弱弱,惹人心疼,只是她从小父亲母亲就宝贝得紧,什么贵重补品都往她碗里搁,从小到大就没生过什么病。“少说两句,走吧,管不住自家的男人,除了怪自己还能怪谁。”   杜氏怏怏的跟在她的身后。   “七七,你今儿是不是来晚了。”沈七才刚要踏入花雪厅就看见自己的五哥在向自己挥手。   “唔,今早起床有些不舒服。”沈七踏步过去,在沈家她的五哥最疼她。   沈青秋搭手摸了摸沈七的额头,“这么冷的天怎么穿这么少?”沈青秋皱眉看了看沈七,解下自己的狐裘覆在沈七的大氅外,“武修,去给七姑娘取一个手炉来。”武修是沈青秋身边的小厮。   “我不冷,五哥。”沈七娇嗔道。   “胡说,瞧你的手这么冰。”沈青秋握住沈七的双手,这样的动作本来不合适,可是他从小和沈七感情就好,所以大家也见怪不怪了。   沈七以前觉得没什么,可自从嫁人后和沈青秋也久不见了,忽然被他这么一握,忽有些不习惯,偷偷觑了韩琛一眼,却见他也在看自己,若有所思的样子,嘴角噙着一丝讽刺意味极浓的笑容。   “我去用膳了,五哥。”沈七收回眼神,把手抽出来,转过头再也不看韩琛。只听见身后沈青秋对韩琛道:“王爷,一会儿用完膳,咱们在打一场马毬如何,上一次我可不服气。”   (接上文)   “上一次孤不过是侥幸得胜,五哥不用放在心上,孤待会儿还有点儿事,恐怕不能陪五哥尽兴了。”   沈七的心早开始想韩琛接下来有什么事了,不会是要和梅若涵私会吧?所以一顿饭用下来她根本没吃什么。一用完饭就急急的出门去找韩琛。   “爱妃在找孤?”韩琛的声音忽然从沈七的耳畔传来。   沈七身子一僵,故意不理韩琛,“哼。”   “怎么又生气了,真是一个小气包,孤要走了,爱妃要同孤一起走吗?”   沈七本是要不理韩琛的,但听他这么一说,更不放心,只好跟了他去与主人辞别。   “你要走了?”梅若涵的声音里有不舍。   “嗯。”   “梅姐姐以后有空也到我们府上走走吧。”沈七笑着道,她心里有事,脸上就越发表现得亲近。   “嗯。”梅若涵别过头不看沈七,她到底还是埋怨沈七的。   沈七上了马车后,便伏在桌案上,并不理会韩琛。   “谁那么大胆敢惹你生气啊?”韩琛从背后抱着沈七。   沈七扭扭身子,转过头盯着韩琛,一句话就要问出,却见他笑融融看着自己,但那笑容却仿佛只是一层雾,只要她一问出,那笑容便会消失。而他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仿佛在说你说啊,你说啊。沈七有种直觉,她一旦说出来,也许一切就变了,就无法挽回了。   沈七看着韩琛,甚至能想到他的答案,“我就是喜欢她,不过是你用了卑鄙的手段拆散了我们。你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咱们还能相处,否则.……”沈七不敢往下想,她此时却不敢问出口了,在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后,她却不能质问一声。   所以沈七又伏在桌案上,眼泪吧嗒吧嗒的往桌案上滴。   “怎么又哭了,怪不得人说南方的女儿都是水做的,我看你该是雪做的,一暖和就开始化了。”韩琛捧起沈七的脸,抹去她的眼泪。   沈七心里委屈得很,别他这么一弄就更委屈,“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韩琛只是拍着她的背安慰,却不再问问题,仿佛一切因由他都了然于心。   “哭够了,哭饿了没有?”韩琛见沈七的哭声减收,才出声,端起她的脸为她拭泪。   沈七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别看了,肯定丑死了。”沈七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眼睛肯定肿得像桃子。   “不丑,不丑,你要是都丑了,那天下便没有美的女子了。”韩琛笑着拉下沈七的手。   “那你的……”沈七本来要嘴快的说你的梅姑娘难道也不美吗?可最终还是收回去了,她可不能跟杜氏她们一般说这些有的没的酸话,让男人添堵。她需要的是从自己身上找不足。“我倒是真有点儿饿了。”沈七赶紧转换话题。   “呵呵,咱们去打猎,打了才有吃的。”韩琛喝停了马车。   “打猎,现在?”沈七睁大眼睛。   “是啊,本来今天早晨就想带你来的,可是你非要去那梅花社,饭菜虽然精致,那种场合却怎么吃得饱人。”   沈七听他这么一说,仿佛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她非要去梅花社,也许他和梅若涵就没有那些事了。   “这都下午了,还能打多久猎啊?”沈七撅起嘴。   韩琛点了点她的唇瓣,“放心吧,你难道是怕孤打不到猎物,饿着你。”韩琛抱了沈七下车,“你同孤同乘一骑还是单独骑一匹?”   沈七本是会骑马的,甚至可以说骑术还不错,但她忽然想起梅若涵的柔弱来,“我不会骑马。”   韩琛翻身上马,把手递给沈七,“来。”他轻轻一带,便将沈七带入了他的怀里。沈七靠在他的胸口,脸上泛起得逞的笑容。   沈七见跟着韩琛的人早牵了猎狗在一旁等候,看来他的确是有打猎的准备的。一行人到了郊外的林区,小厮骑了马牵着猎狗将猎物往韩琛所在之地赶,他从背后背的箭袋里抽出箭来,无一虚发,怨不得即使天色已晚,他也这么有自信能打到足够的猎物。   “爱妃要不要学?”   沈七见韩琛雄姿英发,本来也是跃跃欲试的,可是一想到这打猎太过血腥,女子学了便少了柔弱之气,让他事后想起来以为自己心狠就不划算了,只能道:“不要,怪吓人的。”   韩琛笑了笑,“那今天就不吓爱妃了,咱们去吃饭。”说罢,他夹了夹马,带着沈七往回路驰去,在路边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酒摊前停下。   “老王,把这些野味拿去给我们烧一桌饭菜来。”卞卓一下马就把野物都扔个那酒摊的老板。   沈七皱了皱眉,看着那黑漆漆油亮亮的桌椅不肯坐下,“这儿你来吃过?”   韩琛将外面的大氅褪下,铺在长凳上,“坐吧,如果吃野味,还是这儿的老王手艺好。”   沈七见韩琛兴致这么好,也不便说什么,只是她还从没在这么简陋的地方吃过东西,也不知道韩琛贵为王爷是怎么被人带到这种地方来的。   “咦,这小娘子长得可真好看。”一个粗里粗气的男声从隔壁桌传过来。“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俊的小娘子。”   沈七听了便要开始发怒,拿眼瞧着韩琛,而他却没有反应,“你怎么……”沈七的脚在桌下踢了韩琛一下。   “你呀,人家这是赞美你美,生个什么气。”韩琛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   可是解读在沈七的眼里,那就是韩琛不在乎她,她是他的妻子,被人调戏,他却无动于衷。   “你,他,你……”沈七是大家闺秀,哪里遇到过那种粗人,自然受不了,如果不是跟在韩琛身边,只怕她早就让自己身边的小厮上去打那汉子一顿了,只不过如今在韩琛跟前,她只觉得委屈,眼泪又盈在了框里。   韩琛却笑嘻嘻的忽然在沈七的唇上啄了啄,吓得她赶紧捂了嘴巴,立即将头埋入韩琛的怀里,“你怎么……”   “你生气的时候孤觉得最好看。”韩琛倒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真有点儿情场老手的感觉。   沈七现在自然生不出气来了,红着脸低下头,任何人都不敢看。   “老王,把刚才打的野味也给那几位送一盆去,多谢他们赞美夫人。”韩琛大声道。   那几个汉子连连道谢,他们也是实在人,只是觉得沈七太过美丽,才多嘴说了几句,但举止上并没有要上前冒犯的意思。   野味上来的时候,香气扑鼻,沈七的胃口也算开了,比平时都多用了半碗饭。“好吃吧,你用饭都比平时香。”韩琛为沈七拭了拭嘴角。   沈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还不习惯当着众人的面这般亲密,可是看韩琛丝毫不避讳外人对她这般宠爱,她又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先前的不愉快早忘得烟消云散了。   回到王府的时候,沈七明明醒了,却赖在韩琛的怀里装睡,让他抱了自己下马,又抱了自己回房。   “主子.……”见沈七回来,钱儿立马就迎了上来,当发现沈七窝在韩琛怀里睡着的时候,立马敛了声气,怕惊扰了她。   “无所谓,她这是装睡。”韩琛对钱儿笑道。   沈七这下是没法再装了,“谁说我装睡来着?”她踢了踢脚,“只是刚才被钱儿吵醒了。”   “既然醒了怎么还不下来?”韩琛笑着看了看沈七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臂。   沈七这才红着脸将手放开,从韩琛怀里跳下来,“钱儿,伺候我梳洗。”沈七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留下韩琛在她背后爽朗的笑。钱儿则捂着嘴巴,不敢笑出声。   狐裘不暖锦衾薄   晚上,沈七赖在韩琛的怀里,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没有勇气质问韩琛今天在梅府发生的事情,因为韩琛目前的处境沈七认为他还需要靠着沈家在兰陵的势力才能在这儿扎根,所以她平时有恃无恐。只是今日她看着韩琛的眼睛时,才发现也许韩琛并不如她想的那般顾忌沈家。   沈七翻身看着闭眼睡觉的韩琛,眼光描摹着他俊美的轮廓,忽然想,也许和他生一个孩子更能抓住韩琛的心。至于梅若涵,他自然会慢慢的淡下去的。   沈七一想到这儿,便耐不住性子了,她稍稍坐起身,红着脸闭着眼用舌尖舔了舔韩琛的唇,然后学着他平日的动作,轻轻含住韩琛的耳垂,微微弹动了几下。沈七眼见的看见韩琛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狡黠的笑了笑,又往那喉结上舔了舔,手指尖在韩琛的肚脐附近轻轻画着圈,至于接下来的动作她便不会了。   不过接下来的事自有人会主动,韩琛翻身将沈七盖住,“本来怜惜你骑了半日的马累了。”   沈七闭着眼见,睫毛因为紧张而上下煽动,只是手臂却牢牢的攀在韩琛的背上。即使韩琛咬上她的锁骨,让她颤抖的时候,她的手也没放松。   次日,韩琛起床的时候,轻轻为她掖好被子,可沈七如今离了韩琛那温暖的体温,立马就醒了,“起床啦?”   “你多睡一会儿吧。”韩琛扣着衣扣。   沈七坐起身子,摇摇头,“不要,我要陪你吃饭,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啊。”沈七唤了钱儿进来伺候,强打起精神陪韩琛一起用早饭。   饭才用了一点儿,沈七就听见卞卓在门口道:“王爷,她们到了。”说罢还用同情的眼神看了看沈七。   沈七心下诧异,又听见韩琛道:“唔,让她们先安顿下来,然后过来给王妃请安。”   沈七放下筷子,她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女人的直觉就告诉她一定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情。   “怎么不吃了?”韩琛看了看沈七。   “没胃口。”沈七撅起嘴,等着韩琛跟她说刚才的事情。   “是谁说要两个人吃饭才有胃口的,难道要四五个人陪你吃饭你才有胃口?”韩琛笑了笑,拿起沈七的碗筷,喂了她一口,“快吃吧,一会儿瘦了,岳父岳母又该怪我了。”   “你是怕他们怪你不是因为你心疼我是不是?”沈七摇着韩琛的袖口。   韩琛没好气的笑了笑,“你可真是个麻烦精啊。”韩琛又喂了沈七一口饭。   周围的下人看了也不敢笑出来,只有沈七每吃一口饭就红一次脸,却又舍不得放弃这种享受,又得意又害羞。“我要吃那个。”沈七的眼神扫了扫桌上的一碟脆笋,韩琛又夹了喂给她。   卞卓退下去没多久后,就领了一行人来,为首的是两名锦衣女子。   “妾身罗氏(赵氏)给王爷、王妃请安。”那两名女子低身行礼。   随后还有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道:“儿子给父王,母妃请安。”却是一个大约三岁的小小男孩。   “子充过来。”韩琛对着那小孩招了招手,“功课可又落下,最近读了什么书?”   子充直直的站立,并没有一般小孩久久不见父亲后撒娇的情态,“最近母亲正在教孩儿《论语》。”   “嗯。”韩琛点了点头。   沈七浑身冰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以韩琛的身份地位,有侍妾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沈七一直不愿意往这方面想,可到人家出现在自己面前碍眼时,她便不能不想了。   这事出现得太突然,沈七一点儿准备也没有,只能尴尬的坐着。   “用早饭了吗?”韩琛出声询问。   罗氏抬眼看了看韩琛,仿佛是在查探他的真实意思。   “没吃就一起坐下吃吧。”韩琛很自然的道。   看在沈七的眼里,这便是韩琛以前一定也经常和她们一块儿用饭,原来他并不是只陪过自己一个人,沈七心里立马又委屈起来。   她冷眼瞧着眼前的两名女子,年岁都不大,不过比自己略长些。那罗氏穿了一袭西华京城贵妇人爱穿的蓝地百蝶穿花锦缎长裙,带了一支金步摇,看起来该是侧妃的打扮,那孩子紧握着罗氏的手,该是她所出,只怕也是韩琛的长子了。罗氏容貌大方端正,被沈七这么看也是大大方方的,并不躲避,看起来不是个省油的。   那赵氏,则穿了一袭绛色缎裙,金竹叶暗纹,身材高挑,清傲不群,容貌虽不及自己,但是也算是绝代佳人了,也难怪韩琛能看入眼。   沈七打量了这两个女子一番,没有一个看起来是俗不可耐的,这更让沈七有了危机感,不得不想着得先发制人。   待侍女将碗筷添好后,沈七直愣愣的盯着韩琛,示意他继续喂饭。沈七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小家子气了,可她就是受不了,必须要让她们知道,她才是这里的主角。   “你就不怕子充笑你吗?”韩琛没有再继续先前的动作。   “不怕。”沈七撅着嘴,一副你不喂我就不吃的样子。   “没胃口的话,让钱儿给你找点儿山楂开胃。”   沈七见这两人来了以后,韩琛立即改变了态度,心里便不开心起来,觉得韩琛在乎她们的感受更胜过自己。明明两个人好好的,却忽然多出这么两人来,显然没有韩琛的意思,她们是不会自己从京城到兰陵的,沈七越想越气,站起来扭头就走。   钱儿跟在沈七的背后追着,“主子。”   “他追来没有?”沈七在乎的是这个。   “没有。”   沈七气呼呼的坐在榻上,“去查一查这两人什么来历。”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沈七忌讳的倒不是她们,只不过看那罗氏先生了孩子,总是不顺眼的。   (接上文)   钱儿的手脚倒是麻利,半下午就把消息收集回来了,“那罗侧妃是王府的丫头出身,后来王爷将她收了房,在京城王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都是她在打理。”   沈七皱着眉头,这样的人倒不好对付了,大约是从小跟在韩琛身边,情谊非同一般,“那赵氏呢?”   “赵侧妃的家里是从商的。”钱儿有些不肖,士农工商,商人一向是最被人瞧不上的。   “是邺城赵家吗?”沈七出声问。   “正是,主子你都知道了,还让钱儿去查什么啊?”   其实沈七也是听了钱儿说赵妃是商人出身才开始猜想的。刚才看韩琛与那两位相处的样子,看他与他的孩子子充的对话,那都是家风甚严,而韩琛这么多年不曾娶正妻,侧妃不过两人,可见其对娶妻纳妾之事极为慎重。赵氏凭借商人之女能够成为侧妃,估计来头也不小。这姓赵的,也只有东华邺城赵家最为知名,乃是东华第一大商。   沈七想了想,总觉得在“钱”之一字上,韩琛极为较真,整个王府上下都十分节俭,而他还特地与邺城赵家联姻,恐怕钱对他极为重要。   沈七不想去想韩琛敛钱背后的原因,但她大约猜到,要讨好韩琛,估计还得在钱这个字上作文章。   到了晚间,沈七久久等不到韩琛回屋,却听见门外一个小厮道:“王爷请王妃先休息,王爷说要考校小公子的功课。”   “知道了。”钱儿给了几个铜板与那小厮。   沈七在屋子里也早听见了,气得立马炸了,什么考校功课,只怕是要和那罗氏温习功课才是。沈七咬着下唇,“去罗氏的侧院。”   “主子,你这是做什么呀,就算,就算王爷在那屋里歇息,那也是该的啊。”   “什么该,什么该,我才是他的王妃……”沈七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她不是不明白,这种亏她只能吃了,还不能喊冤,否则那就是犯了七出里的“妒”字。   “可谁家没有小妾啊?”钱儿说的是大实话。   “哼,嘱咐小厮备马,咱们去琼林苑。”琼林苑是沈家的别庄,沈七不开心的时候就爱往那里去散心。   “这么晚?去多久啊,要不要跟王爷禀报一声?”   “钱儿,你的主子是我还是王爷啊,我今儿去了哪里,你吩咐下面都把嘴给我守严了,不许告诉他。”沈七在这屋子里是呆不下去了,她只要想着韩琛在另一个屋子和另一个女人亲热,她就坐不住,恨不得冲进去大吼大叫。   钱儿见沈七在气头上,也不敢多说,自去办了。   沈七没想到的是她在琼林苑一呆就是十几天,因为韩琛没有给她阶梯下,对她不闻不问,仿佛她这个人存在不存在都无所谓。沈七在院子里踩着花,一边踩一边想,他们只怕是小别胜新婚,韩琛连她沈七的样子估计都记不清了。   她这一离开,倒便宜了那两位,可想是这般想,她最恨的还是韩琛的薄情负心。   “主子,你就在这儿住下了啊?要是被人发现你一个在这儿住,城里还不知道传得多难听呢?”钱儿轻声劝道,这气也该消停了。   沈七不开口。   “那万一王爷一直不来呢?”   沈七狠狠的瞪了钱儿一眼,是啊,如果他一直不来呢?她是不是就要自己灰溜溜的回去?沈七倒底还是高估了自己在韩琛心里的地位,或者高估了沈家在韩琛心里的地位。   “是不是要十五了,每个月十五都要回家团聚的。”这是沈府的规矩,女儿即使嫁出去了,十五也是要回娘家的。沈七自言自语,也不用钱儿回答,如果十五那日,她单独回去,只怕爹就要知道她和韩琛闹矛盾了,那可没有韩琛的好果子吃。沈七咬着唇,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沦落到要靠爹才能略微让韩琛上点儿心的地步。   可是平日看韩琛对自己的样子,无一不是柔情蜜意的,那些感情都是装出来的吗?沈七却不知道男子和女子的区别。男子即使对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也是能做出多情种子的模样的。有时候,对上自己喜欢的人倒反而手足无措或冷若冰霜起来。   等到十五日,也不见韩琛有任何消息来,沈七不得不跺着脚自己去了沈府,心想着一定要在爹爹和娘亲面前好好数落一下韩琛。   “你怎么一个人来的,王爷呢?”沈光耀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女儿。   沈七张了张嘴,倒底还是没说出话来,久久才道:“我一个人就不准回来啊,爹。”沈七撒娇的依在母亲的怀里。   “老爷,总是王爷忙吧。”沈夫人爱怜的扶了扶沈七头上的簪子。   “七儿,是不是你耍小性子了。”沈光耀板起脸。   “我哪有啊,爹你不说他的不是,怎么还怪女儿?”沈七有些奇怪她父亲的态度。   “你呀,还是收收那小性子,我还能不知道你,女子最重妇德,你既已嫁做人妇,就该好好持家。”沈光耀横了正要讲话的沈夫人一眼,“都怪你把她宠的。下一次你回来要是王爷不来,你也就别回来了。”沈光耀对着沈七厉声道。   “爹。”沈七这下是真委屈了,她一直以为是韩琛靠着沈家,如今这一看,估计沈家也很倚重韩琛,怪不得当初她父亲一个劲儿的催自己回兰陵。后来明知道她作出那种事情设计韩琛,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帮自己善后。   沈七被父亲教训了一顿后,气呼呼的走到花园。   “七七,被爹训了?”说话的正是沈青秋。   “五哥。”沈七浑身一点儿劲儿都没有了,觉得整个天地都翻了,什么都跟她作对。   “怎么韩琛欺负你了?跟五哥说,五哥去给你出气。”   沈七白了沈青秋一眼,心想你难道能让他把娶的妾都退回去?她还是得给自己想想怎么下台阶。   到晚上该离开的时候,沈七也没想到自己该到什么地方去,总不能一直住在琼林苑,那里冷冷清清的,不适合沈七。   “七七不如到五哥的别庄住一阵怎么样,咱们兄妹好久没聚在一起了?”沈青秋总是这么善解人意。   “好啊,你不怕我发现你金屋藏娇吗?”沈七笑出花来,她这个五哥就是这么好,他的别庄从不邀请人去住,连父亲都不曾邀请过。   “你要是去了,便成了那娇了。”沈青秋刮了一下沈七的鼻子,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门口。   沈七却意外的在门房看见了卞卓。   “小的给王妃请安。王爷让小的来接王妃回府。”卞卓躬身行礼。   沈七心里一喜,可脸上做得冷冰冰的,好歹她也算有了台阶,虽然她极不满意。可是如果她不回去,岂不是便宜了那两位,而疏远了韩琛。   “五哥,我下次再去你的庄子吧。”沈七歉意的看了看沈青秋。   沈青秋眼里露出失望来,不过脸上还是宠溺的笑着,“嗯。”   小厮赶紧搬来脚凳,扶沈七上了马车,卞卓却伸手挡住了跟着要上车的钱儿,示意她坐沈七来时乘的马车。   沈七心里顿时了然了,掀开帘子板着脸走进去。   韩琛果然在里面。   诚知此恨人人有   沈七只当做没看见他,兀自坐了。马车行了一阵子后,也不见有人说话,到最后还是韩琛先开口,“爱妃,还在生气?”   “哼,别爱妃爱妃的叫,罗妃、赵妃,还不知道是叫谁呢?”沈七侧身不看韩琛。   “呵呵,真是个小气包啊,那孤以后都叫你小气包可好?这府里可只有你一个小气包。”韩琛从身后抱住沈七,任她怎么挣也挣不开。   沈七到后来也不挣扎了,只是那眼泪又流出来了,滴到了韩琛的手上。   “看来不仅是个小气包,还是个泪罐子。”韩琛无奈的叹息一声。   “这都是你欺负人。”沈七抽泣道。   “你想让孤怎么做?”韩琛将下巴搁在沈七的肩上,“慧娟她们跟了我很多年了。”慧娟正是罗氏的闺名,沈七听他叫得这么亲昵,心里更酸楚,他还从没叫过自己的名字,所以眼泪从细细小雨转成了倾盆大雨。   “好啦好啦,你说个法子,孤都听你的好不好?”   “她们为什么不呆在京城啊?”沈七也知道哭不是办法,趁着韩琛内疚的时候得赶紧想法子解决才是。   “子充还小,孤怕他被慧娟她们溺爱坏了,所以想让他跟在身边。”   这理由沈七能接受,男人眼里孩子总是比妻子重要的,正因为这个理由她能接受所以才更难受,“都是为了子充,那你以后还不偏心她啊”。沈七撅起嘴巴。   “有你这么个醋筒子,谁敢偏心啊?”韩琛捏了捏沈七的鼻子。   “哼,不偏心你还把我撇开那么久?”沈七开始翻老账了。   韩琛似笑非笑的看着沈七,“孤以为你喜欢琼林苑,所以没去打扰你。”话虽这么说,沈七却知道他是故意惩治自己,却不能反驳,只能兀自生气。   两人回到府里,沈七还在赌气,“王爷还是去你的慧娟那儿吧?我才不是醋筒子呢。”沈七故作大方。   “既然夫人这么大方,那孤就代慧娟多谢夫人了。”韩琛夸张的躬身行礼,转身离开。   沈七在内房听见关门的声音,这才跺着脚跑出去,“你……”她本以为韩琛真走了,却看见他正站在门口,那关门声是他从内关门造成的。   韩琛看着沈七笑,她低着头只怕脚趾尖都红透了。到后来韩琛亲昵的哄了她许久,才让她笑颜绽放,这一宿自然是春风入罗帷,落英缤纷。   清晨,第一缕阳光还没洒进屋的时候,韩琛就起身了,他惯了早起。沈七看着他要下床,立马用双手环住他的腰,将身子贴在他的背上。   韩琛轻轻的掰了掰沈七的手,她咬着牙不松手,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韩琛最后不得不叹息一声,转身将她拥在怀里,又躺下。“怪不得人都说温柔乡,英雄冢。”   沈七大概能听出韩琛语气里的不悦,可她却极高兴,刚才她抱着韩琛的时候,真怕他挣开后离开。这府里,规矩极大,韩琛很少晚起床。“这不是挺好吗,至少英雄还能躺在温柔乡里,总比马革裹尸来得强。”   韩琛皱了皱眉头,“没有英雄的马革裹尸,哪来的温柔富贵乡?”一句话将沈七堵得哑口无言,只能小心翼翼的伺候韩琛起床。   韩琛举步要迈出寝房的时候,沈七在后面试探的将手放入他的大掌内,见他没有甩开,便嘴角上翘的弯起手指,握住他的手,韩琛顿了顿,但最终还是没挣开,两人就在下人们捂嘴偷笑中手牵着手往西花厅去用饭。   沈七翘着的唇角在看见罗氏和赵氏二人后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握着韩琛的手却更紧了。   “妾身给王爷、王妃请安。”二人躬身行礼,身边的子充也奶声奶气的问安。   沈七一见这群人就没好心情,烦透了那晨昏定省的规矩,她知道自己这般做派落了下乘,可她实在不想强颜欢笑,所以只能撅着嘴。   还好钱儿伶俐,早备了见面礼上来。第一次的时候,因为杀了沈七一个措手不及,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她又赌气出走,所以这些礼数都没顾上。这一次虽然沈七没吩咐,但钱儿好歹是大家出来的丫头,对这些都明白。钱儿给子充封了一个长命金锁和两锭如意金元宝,给罗氏和赵氏分别封了一匹花开富贵缎子并一副翡翠镯子。   韩琛拿眼看了看钱儿,又瞧了瞧沈七,暗示她连个下人的风度都比不上。沈七撅了撅嘴,那罗氏是明眼人,看着沈七不高兴就要起身告辞,却听韩琛道:“一起用早饭吧。”   沈七听他这么一说就又要发作。韩琛在她这儿歇息的时候,早膳就要几个人一同用,去她们那儿歇息的时候,她沈七总不能自降身份的跟着过去吧。这在沈七眼里那便是这几人抢走了她和韩琛独处的时间,心里哪能乐意。   沈七本带发作时,却被韩琛一把握住手,按着她不让她起身。沈七不悦的看了看韩琛,却觉得他眼里的神色冷得吓人,仿佛他看的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敌人,这让沈七有些惊慌,那不悦也就忘记了。   席间,韩琛问了问子充的功课,他们娘俩儿一一答了,又问了问赵氏的身子可好,那赵氏娇娇弱弱的应了,听在沈七耳朵里都是刺耳。   “怎么饭菜不合口味么,只拨拉白饭。”韩琛的声音从沈七的头上响起。   沈七没抬头,只埋着头继续拨拉白饭,韩琛为她理了理鬓发,又道:“原来兰陵人还有这种爱好,喜欢用眼泪做调料吃饭啊?”他的声音里有明显的戏谑。   沈七那是一个委屈啊,她本来就很难过了,韩琛还这般打趣她,她的泪珠子滚得更欢畅了,她也不敢抬头看对面的罗氏和赵氏,觉得有些汗颜。   韩琛很无奈的叹息一声,将沈七的泪珠子抹去,夹了她最喜欢的糟鸭子喂给她。沈七一边哭一边笑,也不看罗氏她们的脸色,这一刻她眼里便只有韩琛,他能当着罗氏和赵氏这般对自己,沈七觉得她不得不大度点儿。“咦,咱们换厨子了么?”   韩琛笑了笑,“倒底是你嘴尖,刘嬷嬷你来一下。”后一句话是对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嬷嬷说的,沈七在府里从没见过。   “这是从小看着孤长大的刘嬷嬷,孤在京城时吃食上都是刘嬷嬷在费心,吃习惯她做的饭菜了。”   对于这样的人,沈七自然是要花心思笼络的,所以她对着刘嬷嬷笑得格外的甜。   “以后就让刘嬷嬷在你房里伺候吃食吧?”韩琛道。   沈七点点头,心里甜滋滋的,这么一来,韩琛自然会多到自己的房里,因为这儿的饭菜最合他胃口不是?他倒底对自己还是不同的,沈七多大的气都消解了。她侧眼看了看罗氏和赵氏,一方面觉得对不起她们,一方面又怪她们,谁让她们要进这个门的。   沈七成功的在赵氏脸色找到了恼怒嫉恨,却没在罗氏脸上看见。她只是有些可怜的看了看自己,这个眼神让沈七觉得分外的别扭。她凭什么可怜自己啊,该是她沈七可怜罗氏才对。   (接上文)   一顿早膳在韩琛的偏私下总算是顺风顺水的过去了,可惜沈七没料到的是,其他地方韩琛可没这么偏私,这府里一共三房,他轮着上各房歇息,让沈七心里极不顺却只能忍着,当忍不住的时候,便只能出门散心了。   “主子,今天王爷该来咱们院了,你这么晚还出门啊?”钱儿在沈七的后面追着。   沈七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去浣花庄。”那是沈青秋的别庄,最近他一直住那儿。   钱儿看见自己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主子不停的在兰陵王面前吃瘪,深深庆幸当初自己没跟着陷进去。   沈七一想起这几日的事情就恼恨。恼恨这人没有一丝的偏颇。   沈青秋看见沈七的时候,她正冷着脸、撅着嘴,“怎么,谁又惹你生气了?”   沈七抱住沈青秋的一条胳膊,“五哥,你说女人要是没有钱是不是很受气啊?”   “你什么时候为钱的事情犯过愁?”沈青秋诧异的看了看沈七,不说父亲给她的钱了,就是他自己每逢她过生日的时候也送过不少田产,可从没见沈七上过心。   “不愁,不愁,可那些东西放在那儿都是死钱,我这不是上门来求五哥,帮我用钱生钱嘛。”沈七涎着脸,招呼了一下钱儿,她赶紧把手里的盒子捧过来。   沈青秋狐疑的看了看沈七,冷了脸,“怎么突然想起赚钱了?”沈七的盒子里全是她名下的田产,甚至还有两处盐场,沈家能在兰陵称霸,主要就是垄断了盐铁。“是他跟你要的?”   沈七立马摇头,韩琛可从没有这个心思,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既然韩琛会娶赵氏为妃,沈七想一定是钱能推磨的缘故,所以才忽然对钱财上了心,总想着自己身上一日有韩琛在乎的东西,他便一日不会冷落自己。   想到这儿沈七倒有些自怜了,她的美色到了韩琛跟前仿佛变成了白纸,同罗氏、赵氏都是一般颜色,所以不得不求助外力。   沈青秋并不相信沈七的话,钱儿却忽然开口了,“还不都是府里那个罗妃。”钱儿撇撇嘴,看不上罗妃小家子气的做派。   “哦,怎么回事儿?”沈青秋接口道。   钱儿嘴里说的事,的确是沈七想着自己得存钱的导火线。以前那些黄白之物放在那儿,她十年五年的都不看一眼。可是至从到了兰陵王府一切就都变了。沈七想起就生气,府里管账务的什么时候变了罗氏,她一点儿也不知道,韩琛也不知会自己这个正室一下。   “还不是为了下个月的桃花社。主子做了件衣服去支钱,五少爷你没见到罗氏那张脸,真可笑,一千贯钱就让她嘴巴都合不拢了。”钱儿跟沈七久了,早习惯了大手大脚的花钱。   “那最后呢?”沈青秋仿佛不经意的抚了抚沈七头上的玉钗。   “那罗妃身边的翠丫在一旁故意嘀咕给我听呢,说什么罗妃娘娘一件打了补丁的中衣都舍不得扔,而主子却眼都不眨就要用一千贯买一件衣服。”钱儿冷笑了一下,“她也不想想她家罗妃是丫鬟出身,穿好了自然怕折寿,主子可不是这样的人。”   “那钱到底支了没有?”沈青秋关心这个。   “没有,主子忽然又不买了。”钱儿还埋怨的看了看沈七,觉得她这是认输,连着她钱儿都没面子了。   主要是看罗氏这般节俭,沈七觉得自己太过奢靡的确有些不对。   沈青秋起身拉了沈七的手,“走吧,五哥给你买。”   沈七眨了眨眼睛,笑得跟偷了腥的猫似的,这韩琛的银子金贵,沈青秋的可不是,他是沈家出了名的败家子,只是也不知道他平日在外面做些什么,银子仿佛永远花不完似的,沈七用了他的,一点儿也不心疼。“五哥,我的那些你可要帮我打理一下。”沈七深信沈青秋能帮她以钱生钱。   沈七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娘娘,你可回来了,王爷等着你,现在还没有用晚膳呢。”刘嬷嬷听见门响,立即就闪了出来,倒底是从小看着韩琛长大的,只会心疼他。沈七在心里撇撇嘴。   沈七心里本就不高兴,今日和沈青秋去买衣服的时候,却被人捷足先登了。沈七一进寝间的门,就看见韩琛斜歪在榻上翻着书,丝毫没有着急或者等自己的样子,可没有刘嬷嬷说的那么可人疼。   沈七冷着脸也不看韩琛,径直往卧室走去,还没坐下就看见床上的盒子了。沈七心里一动,强忍着想往上弯的嘴角掀开盒子。   “主子,这不是你想要的那件么?”钱儿偷偷拿眼扫了扫韩琛。   沈七笑着瞪了钱儿一眼,无声的暗示她赶紧出去。   沈七磨磨唧唧的走到韩琛身边,看他故作面无表情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脸了,便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将脸贴上去,“你怎么想着给我买这么贵的衣服了?”她可从没跟韩琛说过,从上次那事以后,她就没敢跟他商量这种问题。   琴心三叠道初成   韩琛将沈七的手拨开,冷着脸道:“我不给你买,你自己就不去买了?”   沈七心虚一笑,看见他特地去买的衣服,心里那点儿不愉快的事儿又烟消云散了,倒不是忘记了,只是觉得这么美好的时光用来吵架实在不值得。“你没吃饭么?”   “夫人三更半夜未归,你说哪个男人能有心情吃饭?”韩琛看也不看沈七。   “钱儿,去把饭菜热一下端进来。”沈七听见韩琛说“夫人”二字就觉得甜,比起那“爱妃”二字真是有云泥之别。   沈七去里屋换了家常衣服出来时,正遇上钱儿把饭菜端进来。韩琛坐直了身子准备起身用饭,却被沈七一把按住,从钱儿手里接过碗筷,夹了韩琛喜欢的八仙鸭子送到他嘴边。   韩琛别开了脸,“孤自己来,你当人都像你这个小气包?”语气回暖了不少。   “就让我喂喂你吧,挺有意思的,怪不得王爷这么喜欢喂我吃饭。”沈七笑得很脸红,她也知道这话说得太无赖了,韩琛哪里是喜欢喂她,完全是被她逼的。   韩琛又好气又好笑,但也不拒绝了。沈七将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连漱嘴的水也是她亲自捧着伺候的。   “我以后不买那么贵的衣服了。”沈七保证道,何苦为了件她只穿一次的衣服吵架,她最在乎的不过是韩琛的偏心而已。   韩琛揉了揉沈七的头发,叹息一声,“那倒不必,这样美的脸,自然要好颜色的衣服来映衬的。”   沈七不知是该为韩琛赞自己美而高兴,还是为那话里其他的意思而难过。他话里的意思,仿佛自己就是个只会买东西装扮自己的肤浅女子,沈七不乐意了。   “怎么忽然让罗姐姐管家里的财物了?”沈七心里还憋着这事。   “哦,以前的账房家里有事辞了工,所以孤让慧娟打理,她在安阳的时候打理惯了。”   “那我呢?”沈七觉得那是对自己的极不信任。   “要是交给你打理,这府里估计没几天就要发不出工钱了。”韩琛笑着捏了捏沈七的鼻子。   沈七撇撇嘴,总想着有一天要让他刮目相看。   次日清晨,沈七再不敢撒娇缠着韩琛,知道他事情多,不喜欢赖床,想她沈七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如今却处处被掣肘,也算是报应。大早晨的,因为沈七借着赵氏身体不好的缘故免了罗、赵二人请安,所以胃口也不错。   “你今天怎么……”韩琛都被沈七的顺从搞得有些惊奇了。   沈七环着韩琛的手臂,“爷吃好了?赶紧去书房吧。”   韩琛起身出门,而沈七的手却不松开,“哎呀,初春的天气真好,真适合早晨散步。”然后用娇兮兮的眼神看着韩琛,他也不好说什么。沈七算是逮着韩琛了,只要她的行为不特别过分,他一般都会容忍的。   就这么着,沈七一直把韩琛送到了书房门口,那守门的门神也算是被她混了个脸熟。沈七咬着唇,强作笑颜的对韩琛挥挥手,任谁都能到她那水汪汪的眸子,只怕风一吹,就得落下雨来。   守门的王伟和关立飞看着都是在不忍了,暗地里佩服王爷的心志,面对着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也能转身走开。   沈七见韩琛转身进去后,才离开,撅着嘴,她都演成那样了,也不见他有丝毫的不忍,不过列郎怕缠女,沈七是打定主意要缠着他了。   这几日沈七安静得很,没给任何人添麻烦,只是每天早晨都准时等在内庭到修竹楼的必经之路上,送韩琛去书房。末了还和那两个守卫攀谈几句,把经常来这个书房的人都弄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每日下午,她总是捧着一大罐参汤到修竹楼,让守卫送进去,那分量韩琛一个人总是喝不完的,自然是见者有份。吃人的嘴软,韩琛心狠,这些人可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沈七深为自己的聪明喝彩。   “孤今日要出门。”这一日韩琛在老地方看见沈七的时候不得不说。   “王爷要去几日?”沈七一听就急了,上前搂着韩琛的手臂不肯放。   韩琛无奈的对身边的罗氏笑笑,示意她回去吧。沈七则在罗氏的身后瞪了她一眼,就爱往自己眼前晃,真真是碍眼啊。   “去两三日就回。”韩琛往外走,沈七也往外走,他只当沈七是去送他,因为她黏黏呼呼惯了。到他看见沈七也要了一匹马的时候,才明白这丫头是要跟上去。   “我是去办正事。”韩琛冷了脸。   沈七撅了撅嘴,眼里蓄着泪,她如今是明白任何讨好的面孔在韩琛面前都是无用功,她只能做给周边的人看,对韩琛产生无形的压力。“爷,您身边没个伺候的人总不方便,我跟着去刚好伺候你啊。”   “是孤伺候你还是你伺候孤?”韩琛想要掰开沈七的手。   沈七不好意思的笑出声,不过贴得韩琛更紧了,引来周围一阵闷笑声。“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沈七低声问,脸蛋在韩琛的胸口蹭来蹭去。   “哎,你行李都没收拾,孤还急着赶路。”韩琛支起沈七的肩膀,将她推离。   “无妨,无妨过去买就是了。”沈七就势又吊住韩琛的手臂,那模样的坚定,可以预见,如果韩琛甩开她走了,她一定会抱住他的大腿的。   “你不是不会骑马么?”   沈七这才想起那茬,赶紧憨笑,“我心一急就忘了。”   “马车还没准备好。”韩琛无奈的看了看沈七。   “我同王爷乘一匹马行不行?”沈七拉着韩琛的袖子,爱娇的摇着,任谁也甩不下她。   不过在韩琛真的带上沈七的时候,她就后悔了。他们要去的地方也不远,快马兼程一天就到了。沈七觉得尘土都快把她的眼口鼻耳都给堵了,而韩琛却还是一身清爽,也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他真的不惹尘埃。   沈七走路的姿势也有些变形了,一路颠簸让她疼得厉害。他们到的是一个叫石头镇的地方,划河为界,对面就是东华。沈七不知道韩琛到这里来是做什么,不过也不敢多问,不敢多打听。有些事不知道便是福气。   “爷。”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微须的男人,一看就像个经营多年的掌柜,看那副卑躬屈膝的样子,沈七觉得他一定是客栈的掌柜。沈七跟着韩琛从这座宅子的后门进入的,从这一点她就知道韩琛在此地的身份是隐秘的。   “这位是……”那卢掌柜不知该如何称呼沈七,因为韩琛从没带过女人来,而他们也不敢擅自打听主人的事。   “是我夫人。”   卢掌柜赶紧又屈身行了行礼,让了他们一行人进去。   “去找找我有没有金屋藏娇吧?”韩琛嘱卞卓留下来照应就离开了。   (接上文)   沈七倒没被韩琛有些讥嘲的话语给吓住,她还真四处都走了走,看能不能发现点儿蛛丝马迹。不过事实证明,韩琛真的不怎么接近女色,沈七想起自己年少孤高时常混迹青楼的五哥,又浮起韩琛那张脸,若有所思。   这府里甚至没有一个丫头伺候,清一色的小厮。放眼望去全是灰墙黑瓦,院子里除了几棵古树,连花都没有一盆。沈七走到韩琛以前来时住的房间,也简陋的紧。她让小厮打了一盆水,胡乱清理了一下,便听见卞卓来请她用膳。   “找到什么没有?”韩琛对沈七笑了笑。   沈七尴尬的坐下,埋头用饭,幸好饭菜的味道还不差。   “用完膳你早些回屋歇着吧,孤还有事要做。”韩琛拂了拂沈七落下的头发,“怎么没梳理一下?”   沈七一听他要让自己歇着其他的就顾不上了,“不要,那屋子黑漆漆的好怕人,让我跟着你好不好,我保证不听不看,就安静的坐着,好不好?”沈七大约是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很过分的,韩琛做事神神秘秘,恐怕一直都是防着自己的。   韩琛果然没答话。   “我怕鬼,那屋子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飘来一个人,我会被吓死的。”沈七说得已经泪眼朦胧了。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要怕鬼?”韩琛说得不无讽刺。   沈七被他眼里的轻视吓了一跳,仿佛他早就认定自己做了亏心事,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要亏心到让鬼来找她的事情还的确没有,不过她还是怕。   韩琛最终还是没答应,心硬得够可以,沈七的眼泪真的掉出来了,他也没心软。   沈七委委屈屈的走到那屋子,天色漆黑,屋里灯光昏黄,怎么看都没有在王府的寝房来得舒适。又是陌生之地,周围静得连掉颗针的声音都能听见。沈七勉强按住心里的不安,脖颈僵硬的躺在床上,那姿势便是一听见不对的动静就能立马弹起来。   夜深时,外面恰好起风,有风刮落叶沙沙的声音,听起来极像人走路靠近的声音,沈七“哇”的就叫了起来,觉得自己绝对再不敢一个人呆着的,仓猝下抱了铺盖卷就往韩琛议事的书房去。   沈七无故被惊吓,脾气也就犯了,她被她爹娘惯得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会儿也不去寻韩琛再哀求,直接将铺盖卷铺在了韩琛议事的那个门口,一个人委委屈屈的坐在铺盖卷上,好不可怜。弄得上上下下来回事的人都不敢进门,尴尬的站在转角处。   “你这是做什么?”韩琛踏出议事厅,当他听小厮禀报说沈七在门口打地铺时也是一惊。   “我害怕。”沈七本来就委屈,再加上又惊又下,那泪珠子包在框里,又好强的不肯落,将一双剪水双眸衬得越发波光潋滟,最是揪人的心。   “快回去。”韩琛硬了脸,冷了声音,这要府里呆久的人看了,都知道是他发怒的先兆,早吓得心惊胆战了,可沈七硬是没理会。反而变本加厉的用手抱住门框,一副你拖她也不走的模样。脸上是楚楚可怜的风情,那目光里的哀怨仿佛就在责怪人心肠太硬,怎么舍得她这般的弱质受这等惊吓。   那周围暗瞧的人里被她这副动人心魂又楚楚可怜的风情早磨软了心肠,再不是看笑话的心态,反而也有点帮着埋怨韩琛的心硬来了。要说这楚楚之风,那些平日处处留着楚楚风情的女子,看来虽然迷人,但终究有烦腻的一天。反而不如沈七这般的绝色,平日里意气飞扬不可一世,对应此时的可怜劲儿,更叫人觉得滋味万千,有品之不尽的美态。   韩琛再硬的心肠,遇上这么没脸没皮的人也实在没有办法。“进来吧。”   沈七如蒙大赦一般,跳起来“吧唧”在韩琛脸上亲了一口,看得周围的人目瞪口呆,尴尬的别头,那楚楚之风顿时烟消云散,便仿佛拨云现日,明艳得让人不可直视。这一静一动,一颦一笑之间,便叫人经历了冬夏两重天,滋味太足,已够好事之人咂摸两日两夜了。   一进屋沈七就看见几个陌生的男人正在谈话,眼角的余光不断的瞥着她,却不敢正经的瞧,韩琛短暂的介绍中,她倒是大大方方的见了礼,端庄高贵,丝毫不像一个刚才还在外面无赖打地铺的女人。   沈七瞧见那屋子旁边有一用竹帘隔出的小间,便自动走了进去。吩咐小厮将屋里多添些蜡烛,经过刚才一吓,她越发期盼光明,总觉得有韩琛的地方更为敞亮些,又让那些小厮将隔间里的一张小榻移到门帘处,仿佛能借借外间的光。   忙完这些她也就安静了,随意从屋子的书柜里抽了本书,却是兵家著作,她虽没兴趣看,但也翻来假作阅读,外面听她这般平静了才开始低声的谈话,虽听不真切讲什么,但韩琛醇厚的声音沈七立马能辨认出来,一听这声音也就不害怕了。   只是兵书太过无趣,她翻了两页就开始神游,她在心里叹一口气,当年她何尝不是心高气傲的女子,可惜遇上他以后,便什么也顾不得,这种打地铺的事也做得出,真是丢脸,要是传出去,肯定要被那帮姊妹笑话许久,不过她也不后悔,想着韩琛最终拿她无奈的表情就想笑,好歹她算是赢了一回。   只是他的心仿佛从曾想自己敞开过,他可以看着你一直保持微笑,可是那笑意从没传到过眼睛里,那里只有疏离和不耐烦。这也是沈七敢做出这么越矩的事情的原因,反正她乖乖的听话,他就已经不耐烦了,她何不让这事名副其实,好好的烦他一烦,想到这儿,沈七在帘子后狠狠的瞪了韩琛一眼,心想以后总有他好受的。   沈七自认算是那帮姊妹里顶顶聪明的一个,却捉摸不透韩琛的心思,他总是给自己一巴掌后又赏一颗糖,就这么把她哄着。说他对自己没心思吧,可看他平日的温情体贴,那又是至情的夫君,可说他有意思吧,你又永远觉得隔着点儿什么,比如某人的影子。沈七咬着唇,也不知道她自己是做错了什么,有什么比不上那梅若涵的。论容貌、家世她哪一点儿不如她。   但恐夜深花睡去   虽然心里嘀咕,胡思乱想,但沈七也不是纠缠的人,累了一天早就乏了,想着想着眼皮便沉了。   一更天时,在屋子里议事的人已经有打呵欠的了,只韩琛还精神抖擞,认真的翻着这些日子的账簿,偶尔问两句,总是一针见血,十分凶险,下面的人便赶紧振奋精神作答。他们也都习惯了,因为韩琛诸事繁多,来石头镇的时间有限,总是恨不得一天当两天用,不到三更是绝不会休息的。   早有小厮备了浓茶端进来,每人都猛啜了一口,甩甩头醒了醒神,继续小心应付下面的事。那敬德堂药庄的老板看见韩琛翻看他上的账本时忽然皱了皱眉,心都紧了。   众人见韩琛忽然站了起来,都以为是发生了大纰漏,也都跟着站了起来,一副上战场的准备,哪知韩琛只是走到了那竹帘跟前,并没有问罪的意思。   韩琛这方是因为觉得沈七安静得太久了,不像她平日的性子,所以韩琛特地过来看看,打起帘子就要迈腿,却发现一张榻横亘在前,沈七正蜷缩在榻上,睡得极香。他伸手摸了摸七,她浑身冰凉,韩琛眉头皱得更紧,无奈的叹息一声。   “今日就到此吧。”   韩琛这话一出,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看见他将沈七抱起来时,又恍然大悟,侧过头不敢看,但都相视一笑。   沈七睡得极沉,韩琛将她抱起时,她只是缓缓磨蹭了一下,寻了他怀里一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他的胸口,鼻子还无意识的嗅了嗅,大约闻见熟悉的气味,所以又睡安稳了。   这下反而换成韩琛伺候沈七宽衣睡觉了,倒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沈七这下想不醒都不行了。   沈七见韩琛面色不善,现在只有他们两人,她怕韩琛来个秋后算账就不划算了,所以赶紧道:“我想沐浴,这一天灰尘扑扑的。”她拿眼觑了觑韩琛,见他没表示,便出门叫小厮打热水。   这些都是现成的,因为他们知道惯例,那水一直在灶上热着,沈七这样一吩咐,那边很快就准备好了。韩琛取了衣服,去隔壁沐浴,沈七则在寝间的隔间里用水。   韩琛回房已经躺下半盏茶功夫了,沈七才磨磨蹭蹭的从里面出来。她找不到干净衣服,所以在柜子里取了韩琛的白色暗梅纹的薄绸袍穿上,在腰上胡乱的系了一下。她轻手轻脚的爬上床,原是想不影响韩琛睡觉,哪知他还斜撑着脑袋,在床上翻书,见她上床便搁在了一旁。   沈七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因为韩琛看她的眼光和素日大有不同,直愣愣的看着她,仿佛不认识一般。她看着韩琛的喉结动了动,仿佛在吞咽,“王爷口渴了?”   韩琛嘴里答道,“是有些渴了。”   沈七见他虽在答话,可眼睛并不和自己对视,顺着他的眼神往下看,才发现他的视线正落在自己的胸口。那袍子她穿着就仿佛小孩穿大人的衣衫,宽敞得紧,领口下的风光因为她趴着所以一览无余,沈七红着脸赶紧掩了领口。韩琛也没表示,只是那眼光换了处地方,沈七顺着一看,正是自己的腿,因为爬的动作,整条大腿都露出了袍子,白嫩嫩莹如玉连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看。   “你……”沈七本要嗔几句韩琛,哪知他却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沈七想不到这般夜深,他还有体力应酬。   “夜,夜深了。”不知怎么,沈七此刻有些怕他,总觉他与素日有所不同。   “夜深了,岂不正是高烛照红妆的时候?”韩琛在沈七耳边低喃,顺势含住了她的耳垂。   那“高烛照红妆”之句是苏大学士咏海棠的名句,“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此时被韩琛这般断章取义,倒添了些暧昧之意,让沈七又羞又惊。她矜持的挣扎了两下,岂知更添了韩琛的趣味儿,钳住她的手深有点儿霸王硬上弓的蛮横。   那便真是海棠经风雨了。   花枝儿乱颤,花蕊儿泛滥,春风强度玉门关,几把腰肢送断。   次日清晨,韩琛起身时,沈七还在迷糊,昨夜也不知他哪来的那般兴头,便是洞房花烛之夜也不见他那般得趣,不知摆弄了她多少回,雄鸡打鸣才放了她。   韩琛一离床,沈七就清醒了,挣扎着起床,可惜腿软没能撑起身来。   “多睡会儿吧。”韩琛自己系着腰带。   “不要,我害怕。”这栋宅子颜色陈旧,人少而空旷,沈七总觉得不是自己的地盘不踏实。   韩琛回头坐在床沿上,“不累么?”   沈七被他这一问,羞得头都要埋到脖子里了,她只能娇嗔他一眼。   “让孤看看伤着没有?”韩琛将手插入沈七的腿间,吓得她赶紧收紧双腿。   “不要。”沈七睁大眼睛,撅着嘴摇头。   “怎么不要,要是伤着了,总得上点儿药,不然你走起路来不自在,岂不被人看穿了。”韩琛似嘲似谑,一席话将沈七逼得无路可走。他强行掰开沈七的腿查看,她也奈何不了,只能别过脸不敢看他。   “也太嫩了些。”韩琛皱皱眉。   沈七先是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给唬了一下,但立即就反应了过来,“你,还不都怪你,你还说这些话……”沈七虽然和韩琛成亲了几个月,但那脸面还是做姑娘时那般,哪里经得住韩琛用这种话挑逗。沈七一把推开韩琛,强忍着不适起身梳洗穿衣。   这些都是小事,只是她心里怨恨韩琛今早的轻薄,所以梳头时便耍了点儿花样,仿佛怎么也绾不好发髻。   韩琛看了自然只能上前帮忙,“没见过女人连发髻都不会绾的。”   沈七水汪汪的大眼睛溜了韩琛一眼,“王爷会绾不就结了。”   韩琛的手到底不如钱儿的灵巧,不过绾一个发髻也还过得去,他替沈七选了一支白玉梅花簪插好。   沈七又将螺子黛递到韩琛的手里。   “你倒是会赖人。”韩琛点了点沈七的鼻子,没奈何的又给她细细描眉。   “自从她们来了以后,王爷很久没给我画眉了。”沈七撅起嘴,红艳艳的,韩琛没答话,只在她唇上狠狠的蹂躏了一番,到她很疼才作罢。   沈七也乖巧,知道韩琛不太喜欢这些争风吃醋的事,所以也没多提,跟在韩琛的身后出门。出门时才发现昨夜下了雨,园子里残红一地。   “真是花嫩不经揉,春风卒未羞啊。”韩琛感叹着一地残红,眼睛却是盯着沈七的。   沈七联想到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把两句一合,便红了脸,“韩琛。”沈七跺跺脚,可经不得他三番五次的逗弄,连王爷也不尊称了,直呼其名。   经过这一番戏弄,沈七自然不肯再跟着韩琛,那议事房沉闷乏味她其实也不爱呆,便带了卞卓去这石头镇好好逛一逛。   (接上文)   这一逛倒是收获颇丰,想不到这石头镇虽是边陲小镇,却是西华、东华以及江南片区之间的交通要塞,三方物资的三、四成都要从此地经过,商旅之人络绎不绝,富庶之处比之兰陵也不遑多让。   由此,沈七连午膳都没有回去用,在此地择了一金招牌的红会楼,试了试东华的菜式,别有一番滋味,难能可贵的是,还有北胡(西部乌孙、月氏,北部柔然、东胡于江南之人统称北胡)的菜式,简单粗陋,但十分新鲜独特。由此,沈七对这石头镇便格外的中意,打定主意以后次次都要跟着韩琛来。   沈七回到韩琛的宅子时,已经月上树梢,还意犹未尽。   “怎么好玩到午饭也不回来吃?”韩琛坐在饭桌前问。   沈七眼睛眨了眨,想不到韩琛还会关心自己的午饭,心里一甜,上前搂着韩琛的脖子道:“好玩极了,这儿什么都有,下次还带我来好不好?”她这也是试探,看韩琛的态度,她怕这一次事出意外他犟不过她,万一下次躲着她来就不好了。   “多带你来,孤岂不是就有家财散尽之危?”韩琛不为所动。   沈七看他也不是斩钉截铁的拒绝,便往那有戏的地方想,“不会,不会,今天我虽买了许多东西,但可没一件是我的。”她深怕韩琛不信,还特地让小厮将东西搬进来。   看着眼前一座小山似的东西,韩琛的脸色真有些不好看了。   沈七在他背后悄悄吐了吐舌头,她光顾着买了,对自己究竟买了多少东西倒真的不清楚,看这架势就知道不好,赶紧上前抽了一件出来。   “看这个,这个白狐狸毛坎肩,可是用最上等的狐腋做的,有时候市面上一年都难找一件,我看罗姐姐畏寒,所以特地给她买的。”沈七眨巴眨巴眼睛,略带哀求和讨好的看着韩琛。   这于沈七来说,的确不是一件易事,她一向不待见罗氏和赵氏,这会儿巴巴的买了东西,自然是为了讨好韩琛。她也是自己有个小算盘,既然是铁板钉钉的一家人,她表面上做不出好脸色,只好用东西去打发,那罗氏出身寒微,没有家底,比不上她和赵氏,她买的这个名贵坎肩,一定能让她欢喜。   “怎么想起给她买了?”韩琛一脸的不信,不过语气好多了,“怕不是临时改的主意吧?”这是说她沈七本是给自己买的,却临时说是送罗氏的。   “才不是呢。”沈七娇娇的皱皱鼻子,“罗姐姐身量比我宽,你看这坎肩,我穿着不像罩个灯笼啊?”   沈七赶紧又数了许多物件,有给赵氏买的几件北胡新奇物件,因为赵氏家是巨贾,所以一般的物件她自然看不上,此外还给她买了几件东华她家乡的特产,沈七这份心思算是十分的到位。沈七知道韩琛一心要把后院的水端平,她平日给那两位做脸色,他虽不说却是不高兴的,所以沈七一直在想该怎么改变,如今倒好,只用付出金钱不用付出感情,倒也爽快。   此外,韩琛的刘嬷嬷也有东西,书房经常遇见的张信之也有,这些都是韩琛跟前的红人。连那书房周围伺候的守将,沈七也有表示,里里外外稍微重要些的人都有礼物。   “你花钱倒是挺有办法的。”韩琛略带嘲讽的笑笑。那些物件虽是小东西,但各个都是精品,沈七是好东西用惯的人,普通的东西自然看不起,出自她手上的礼物自然不差。比如要送给韩琛身边伺候的一个侍书的蜂蜜,便是特地选的高山上的雪莲蜜,价值不菲。连这等人都送这样的东西,其他便可想而知了。   不过此处韩琛倒看出了沈七的好处和她的心性,平日大大咧咧,哪有在乎他人怎么想的时候,但心里却自有一本帐。那侍书不过是偶然提过一次说什么肠胃不好,她便记住了。   沈七对韩琛的评语不置一词,只是越发笑得谄媚。   韩琛自然也拿她无法,“你倒好,买了这么多东西,连自己换洗的衣物也没买?”   沈七大有拍额顿悟的感觉,“哎呀,你不说,人家都忘了。”沈七转而又莞尔一笑,“我这个人吧就是急人之所急,总是忘了自己。”   韩琛不得不笑出来,这般厚颜无耻的话也只有沈七才说得出口。“你也敢说?”   沈七得意的翘翘下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韩琛的唇上啄了啄,红着脸退开,这意思就很明显是要堵韩琛的嘴巴,不管他情愿不情愿,反正得承认她沈七是无私忘己之人。   “孤的东西呢?”韩琛伸出手。   沈七没想到他会主动伸手要东西,不过她倒真没买。这是留个后招,以后可以挽了韩琛一块儿上街去逛,当然这算是痴心妄想,她也就是随便想想。最真实的原因是,韩琛惯来节约,自己节俭也约束别人节俭,沈七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不敢给韩琛买,只怕买了他不仅不用,以后日日看着那东西,反而想起她沈七的大手大脚来,真是得不偿失啊。   “是这样的,那些东西都是送人的,这人情不能不照看,至于咱们,如今世道艰难,兵荒马乱的,自然能省一个就省一个,所以……”沈七很得意,真是说不出的爽利来,今儿轮到她给韩琛讲道理了。   韩琛捏了捏沈七的脸颊,“你倒是……”他气了一般,忽然就转变了脸色,语调也平静了下来,“不管多兵荒马乱你都不用怕。”   沈七只道是韩琛的意思是他一定会保护她,所以她便问了个“为什么”,想让韩琛亲口承认。   “因为你身上有个地方刀枪不入,可以当盾牌用。”韩琛又笑笑的捏了捏沈七的脸颊。   她顿时有所领悟,这是说她脸皮厚,“你……”沈七气得直跺脚。   半江瑟瑟半江红   沈七也是有脾气的人,被韩琛这一气,整顿饭都没理会他。加上韩琛也不前来哄她几句,所以她便更没有台阶下。   到韩琛用完晚膳,起身欲走时,沈七才真的急了,也急急的站起身,泪汪汪的看着韩琛的背影,心里暗骂真是个狠心人呐。到韩琛走出门,沈七还以为一切都没戏的时候,他忽然转过身来笑了笑,“怎么今晚不怕一个人睡了?”   沈七咬了咬嘴唇,想强憋着不笑出来,要做出还在生气的高傲状,可是她的心早就欢喜了,咬唇笑着,跟了上去。今晚倒是不用睡门边去耍赖了,不仅如此,韩琛还让人为沈七铺了铺昨夜她睡的那张榻,软垫锦褥,称得上是议事厅里最舒服的一处。   沈七明知道韩琛有时候不耐烦理她,也不费神哄她,只是偶尔的贴心之举便叫她死心塌地了,这便是命吧。一物克一物,她今生算是栽了。   这一夜,韩琛一直议事到天将半白时。沈七已长长的睡了一觉,弄不懂他怎么每天有那么多事情要忙。到韩琛来探她时,她只做熟睡状,想在他的怀里赖一会儿。   等韩琛将她抱回屋的时候,才故作迷离的醒转,大有不知身在何处之感。韩琛只是看着她笑,沈七被他看得发毛,只能一厢情愿的当他不察她的装睡。   “我去沐浴。”沈七赶紧转身。   出来时,刚才的恼羞才掩下去了些,将韩琛的紫色纱袍在他的眼下系得紧了些,深有点儿告诫他,别轻举妄动的销魂样。便仿佛女子含嗔带笑道:“可不许你打什么鬼主意。”只是此时无声胜有声,比说出来又更冶艳一些。   真真是“素胸未消残雪,透轻罗”。   沈七见韩琛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心下难免得意,可脸上做出的却是不知他想什么的表情。她这般取巧,最怕韩琛看轻她。   沈七走近韩琛的时候,他长臂一捞,就将她圈在怀里,“你这丫头倒是狡猾得很。”说罢凤眼轻挑,整个身体都欺了上来。   “不知道你说什么。”沈七飞了韩琛一眼,死鸭子嘴硬。   “那你知道孤接下来要做什么吗?”韩琛咬了咬沈七的耳垂,大手抚上雪峰。   “不要。”沈七退了退,她这倒不是反话。她觑准了韩琛喜爱她穿男袍的样子,故意撩拨他,却不打算让他得逞,这叫做“偷不如偷不着”,眼看着就要回去,总要吊吊他的胃口。   韩琛没理会她,手指滑向沈七的腹凹处。   “不要,还疼。”沈七娇滴滴的道,满眼的娇嗔和不满,撅着红艳艳的唇。   韩琛咬上沈七的唇,“知道疼,还来撩拨孤?”不过手下的动作倒是停了。   沈七只“吃吃”的笑出声,然后做作的打了个“哈欠”,表示她很困。留下韩琛咬牙切齿的看着她。   只是这一觉并未睡多久,天大白时,沈七就被韩琛催起床往兰陵赶。   回到兰陵王府时,自然便是一阵大忙,忙着送那些礼物。沈七让钱儿将罗氏和赵氏的礼物送去,还不忘吩咐一句,“让她们不用来谢礼了,就说我累了。”   等天色晚的时候,钱儿才把那些礼物都送了出去,“主子,王爷去沁梅院那边了,也不知道那位有什么好的,出身不好,长得也不过一般。”   沈七没出声,心里也觉得有些空荡荡的,一回兰陵,韩琛便不再是石头镇她一个人的丈夫了。   “主子,你就不能想个办法吗?”钱儿在一旁挑唆。   “你是闲得无聊了吧?少出鬼主意。”沈七瞪了钱儿一眼,这丫头跟她久了,吃不得亏,遇见眼中钉就想拔,可惜眼前的两枚,沈七怎么看怎么都是拔不得的。韩琛一碗水端平的样子,不就是警告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吗,不就是表示她们三人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吗?   沈七硬吞了口气。 “眼下最大的事,便是那牡丹社。”四月牡丹花开的时候,也是沈七出生的月份,每年都是花社最热闹的时候。   今年沈七入主兰陵王府,那牡丹社自然就从沈府挪到了王府。   “每年都要办的事儿,不劳主子费心。”每年都是钱儿帮着打点,驾轻就熟,所以难免自负了些。   “今年我想办个不一样的。”沈七将钱儿唤近,对她低低吩咐了一阵。   钱儿露出喜色,“主子,这么办王爷准保高兴。”   韩琛究竟怎样才会高兴呢?在沈七的眼里便是“钱”最能让他高兴,主要是换了别人,沈七一定是嗤之以鼻,不屑跟这样的人来往的。只是换成韩琛的时候,沈七便觉得这是他无与伦比的优点。   首先,沈七自己大手大脚惯了,说得不好听便是金山银山都能被她败了,所以有韩琛这么一个守得住钱财的夫君做主,她花钱也花得安稳些,反正花得太过分的时候,韩琛总会阻止她。这便是没有后顾之忧。   其次,韩琛守钱不是为了他个人,而是他心兼天下黎民之安危,沈七觉得有这样一个夫君是十分自豪的事情。   因为这些原因,她也开始爱起钱来,甚至有点儿为钱神魂颠倒的地步。以前是处处耻于谈钱,现在却不再忌讳。   “你是说牡丹社的帖子要收钱?”杜氏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仿佛不认识沈七一般。   “这怎么可以,弄得咱们花社仿佛戏场子似的。”黄氏也不同意,苏氏,华氏等也跟着附和。   “戏场子那是取乐人的下贱地方,你们倒真会往自己头上扣。”沈七撇撇嘴,“咱们这是做善事,为咱们西华的苍生谋福。那些被北胡驱赶的难民,衣食不济,听说卖儿鬻女的大有人在,你们听了难道不难受,都是娘生父母养的。再说了,所费不过是平日少买一件首饰的钱,要真做了,那可就是天下大大的善事,以后便是京城的人听了咱们花社的名字,也要竖起大拇指。”   这些人里面华氏最为好名,每年施粥都赶在第一个,所以听到这儿便点了点头。   “再说了,男人们总说咱们女人除了吟诗作画,穿线绣花,其余什么也不会。咱们做了这件事之后,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咱们可就赶在了他们的前面。”   黄氏是最怕她丈夫的,经常被她丈夫说什么头发长见识短,听沈七这么一说,心便也动了。   “这样乐善好施的事情,自然是要让每个有能力有意愿的人都能参加的,但如果不设个门槛,闲杂人等也往里面来看热闹哪还了得。”沈七顿了顿,“再说了,咱们还得允许人将功折罪不是,以前得罪咱们的人,这次便多罚他一些,只是到底就这么几家人,总不能永远避着不是,按我说,借由这次的机会便一笔勾消了也好。”   话说得这般明白,杜氏赶紧点头。上一次因为她的丈夫杜三不遵规矩带了小妾到花社,沈七一怒之下对他下了逐客令,以后花社的任何事都没再邀请过他。这便是被兰陵最上层的群体排挤在了门外。几次找杜氏疏通都不得,这次沈七软了口,杜氏哪能不奉承,“到底是你玲珑心想得妙。”   (接上文)   “梅姐姐你意下如何呢?”沈七向一直不开口的梅若涵问。   梅若涵与韩琛曾相交甚深,自然知道这事韩琛肯定是最欣喜的,所以她点了点头,“此意甚好。”   这几人是花社的骨干,有了她们点头,其他人自然只有附和的道理。   沈七让人制了烫金的帖子给各府送去,印上她独有的牡丹七字印,别人做不了假。送帖子的人回来时便要将银子带回,出席的人每人纹银一百两,这算是花社的内部价。只有杜府的杜三,被人特地嘱咐,用了五百两才买到一张帖子。   至于想入其门而一直不得的暴发户之流,也特地为他们安排了合适的市场。   以前花社的规矩大得很,不是世家大族子弟,根本沾不上花社的边。多少暴富之人慕名已久,却始终接近不了这兰陵权利金钱的核心圈子,此次有这种机会,自然不肯放过。这帖子,黑市价最高有炒到一千五百两的。   韩琛到沈七的清妍院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箱子明灿灿的银元宝,沈七正一锭一锭的把玩,笑逐颜开。至于那不可置信,倒不是因为这银子,而是因为沈七的表情,一个谈钱就撇嘴的大小姐如今居然有点儿钻进钱眼里去的守财奴风韵。   韩琛进来的时候,沈七并没留意,她一门心思都钻进了元宝里了,觉得心里美滋滋的,仿佛觉得自己也算是有点儿用处了。赚钱果然比花钱来得舒服,这算是沈七这辈子赚的第一笔钱,虽然来路不怎么光明,可她算是体会了韩琛那爱钱的因由,自己一分一文赚回来的,真恨不得把这些元宝统统藏起来。   “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韩琛出声问话。   沈七这才回过神来,“钱儿,让人把这些抬到后面去。”沈七避过韩琛的话不答,这钱是沈七自卖自炒,赚过手钱得来的,虽然不是很光明,不过她想也算是帮那些大户积阴德,所以一点儿也不愧疚。不过这一层意思不能告诉韩琛,何况她这次举办的牡丹社本来就是要给韩琛惊喜。   “怎么不回话?”韩琛难得好奇沈七的事情。   沈七帮他褪去外袍,换了便衣,“闲来无事,让钱儿把银票兑了数着玩儿。”沈七很幽怨的瞥了韩琛一眼,将问就问,表达自己深闺怨妇的处境。   “怎么想起干这事?”   “王爷不是说世道维艰么,我怕那些钱庄到后来捐款而逃,所以兑了现银放着岂不安全?”沈七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你倒真聪明。”韩琛嘲讽的笑笑,“家里放着这么多元宝,以后真是乱了,还不第一个来抢你。你又用什么地方装这些黄白之物?”   沈七听韩琛的意思,仿佛也是不屑这些金银的,可是他平日那般节俭又是做什么?“那你说该怎么办?”   韩琛沉吟了一下,“难得你脑子里还有世道维艰这句话。只是这要真乱了,那银子能当饭吃当衣穿么?只怕多少人守着金山银山都得饿死。”   沈七点点头,略有所思。次日早早起床,将韩琛一路送至修竹楼外。   “快去忙你的牡丹社吧。”韩琛阻止了沈七想要跟着他混进修竹楼的举措。   沈七撅了撅嘴,这么明显的拒绝,真是伤人心呐,她送了这么多日子,他都没心软过邀她入内一次。不过沈七不是半途而废的人,撅着嘴走了,到半晌时,借着送茶点的机会又往修竹楼来。   那接点心的小厮顺三有些踟蹰,但到底还是开口了,“娘娘,王爷说他生于北方,不习惯南方的早茶这一顿,请娘娘不必再费心。”   沈七有些脸红的将点心盒子收回,这脸红完全是气红的,连眼圈都有些红了。不过这次倒没当场发火,悻悻的走了。   韩琛只当是清静了,哪知到了午后,修竹楼外的湖上忽然传来一阵琴声,曲子轻曼婉转,仿佛南国女子的呢喃,挠得人心痒痒,又催人欲睡,正适合午后小憩时聆听。把修竹楼在场回话的人弄得恹恹欲睡。   韩琛从楼上的窗户眺望出去,就看见湖上飘了一个怪异的竹筏,簇新的,一看就是新做的。简单的二三十根竹子并一块儿,上面搭了一个极简陋的蓬,用白纱覆盖,在湖面清风的吹拂下,碧竹白纱真有天外来筏的美丽。   再将沈七放上去,便在简陋中平添了华丽,这般的矛盾却十分融洽,看得人心旷神怡。不过这是其他人觉得神怡。只有韩琛知道沈七突然扎这么个筏子,是怕她乘船的话,那船篷当了他的视线,那就看不见她沈七了。   沈七将手从古琴上挪开,得意的朝韩琛挥挥手,在韩琛发飙之前,乘着竹筏翩然而去,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只是整个下午,修竹楼里做事的人都有些恍惚。   千树万树梨花开   有时候恍惚也能上瘾,修竹楼的人好像都适应了这种恍惚,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提出抗议的。   沈七这一日继续在修竹楼后魔音恼人,心里咬牙切齿韩琛的忍耐力,她本来连情景对白都设计好了。   比如韩琛质问她时,她便委屈的看着他,“许久不练琴有些生疏,所以午后寻一清雅的地方练练。”   韩琛要是再问她,“什么地方不去,偏要去修竹楼后?”   她就继续委屈,“府里的湖面就那么大的地方,王爷让我去哪里啊?”   可惜这出戏接连上了四、五天,韩琛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晚上到她屋里的时候,半句也不提,将沈七差点儿没憋死。   尽管别人看沈七很惬意,春风杨柳竹筏,碧水古琴白纱,端的曼妙,可惜她只觉得午后春困,加上阳光开始有些灼热了,将她的肌肤灼得有些疼。这都是其次,最糟糕的是,她手开始疼了。   沈七揉了揉自己的手指头,便看见顺三从楼上下来传话,“娘娘,王爷说娘娘的琴技大有增进,想请娘娘再雅奏一曲。”   沈七本来是该发怒的,不过在看见顺三欲言又止,一脸羞红尴尬的表情时,眼睛滴溜溜一转,便按捺了下来。沈七将钱儿招过来,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钱儿便让竹筏靠了岸,对顺三低声嘱咐了几句。   顺三先是睁大眼睛摇头,到看见沈七对他温婉又带点哀求的笑时,一狠心就点了头。   次日沈七看见顺三狠心把他自己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真有点儿不忍心。   到韩琛听见动静下楼探看时,沈七立马走上去,戳了戳钱儿的额头,“钱儿,你怎么这么淘气,到这儿放什么风筝,还害得顺三把腿都摔折了,罚你三个月的月钱,还不快去叫大夫。”   沈七正义凛然的指责钱儿,钱儿畏畏缩缩的赶紧去请大夫了。“怎么办,都怪钱儿让顺三去帮她取风筝,害得你没了侍书。”沈七歉意的蹭到韩琛的跟前。   韩琛眯了眯眼睛,没说话,转头就往楼里走。沈七立马狗腿的跟了上去,“王爷,我帮你磨墨吧,就算帮钱儿将功折罪。”   韩琛没答话,却也没反对,沈七就当他默许了,还道这次她真是走对了这步棋。   “把门关上。”   尽管韩琛的声音听起来有丝阴森,不过沈七正在兴奋自己得以越龙池一步,所以没放在心上,乖乖的关了门。打量了一下韩琛书房的布置,及其简致。正中一六尺长的紫檀木夔凤纹翘头案,案上依次整洁的摆放着玉镇纸、古木笔筒、香研宝墨等寻常文房之物,只侧首一尊白玉精雕双鱼水洗稍微精致些。案后挂了一轴御笔白鹰图,乃是先帝华文帝的墨宝。案左侧是一壁齐顶高的书橱,案右侧对着窗户,外面便是沈七弹琴作乐的鸿池,窗下置了一张紫檀榻,为韩琛略作小憩时使用。   沈七对韩琛的一切都很好奇,正转溜着眼睛四处看,哪知不经意就对上了韩琛充满寒意的眼睛。她赶紧上前一步,将墨锭抢在手中,胡乱的研磨起来。   她一个千金小姐,哪里干过磨墨的事,此事看起来简单,但真要磨得四平八稳却不是易事,沈七的手指很快就被墨汁乌黑了,还不小心溅了许多墨滴到桌上。沈七小心的看了看韩琛,“我以后会磨得很好的。明日,我还来给你磨墨好不好?”   韩琛嘲讽的笑笑,“怎么不好,如果孤说一句不好,你下一步岂不是要将这修竹楼给拆了?”那音调越来越高,不似他平日惯有的低沉温润。   沈七暗道不好,估计是那出戏被戳穿了。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孤倒是没想到你这般狠毒,处心积虑要往这书房来,还不惜害了顺三。”   沈七没想到她这么一作在韩琛心里落下这么个阴狠的形象来,又气又急,眼泪啪啪的就掉了下来,“不是的,我不是故意害他。”   “难道他是自愿摔断腿的不成?”韩琛冷哼一声。   “他就是自愿的。”到这时候,沈七也不敢隐瞒,就怕真落个阴毒的下场。韩琛冷冷的看了看她,沈七赶紧把这事从头到尾道了出来,说她如何安排顺三受伤,如何能接了他的位置进这书房来伺候。一边说一边掉泪,好不可怜。   “你是千金小姐,所以尊贵,要往这书房来,不惜奴才的贱命,你就不怕他这辈子腿都好不了?你为了一己之私,就能做出此等阴毒的事来?你这辈子就顾着你快活了,哪管他人的死活是不是?”   韩琛的话没错,沈七这辈子就是个自顾自己快活,不顾他人死活的性子,她平时不自知,到被韩琛当面揭穿出来时,羞得无地自容,眼泪掉得更勤了,整个眼睛都花了,什么也看不清,便用手抹了抹,不抹还好,一抹不仅花了还黑了。   沈七想起当初她算计韩琛与梅若涵的事来,心里越发心虚,一声都不敢吭,连哭声都死死的压在唇上,不敢呜咽出来。肩膀一抽一抽的,楚楚之致。   到沈七觉得自己的眼泪掉了大概一海碗的时候,韩琛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别哭了,自己看看你的脸。”韩琛的话音里带了一丝笑意,沈七才觉得自己算是重新活过来了。   她赶紧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忽然发笑。这一摸脸便更花哨了。   “好了好了,别再摸了。”韩琛递给沈七一方帕子。她接过来在脸上一抹,一片漆黑,才知道自己是将墨抹到脸上去了。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此时定十分滑稽。一片墨黑中,有眼泪冲出的水道,一定很滑稽。沈七赶紧转了身,使劲的用帕子抹了,良久才敢再回身。   韩琛叹息一声,对她招招手。沈七赶紧依了上去,又可怜又讨好的对他笑笑,韩琛将帕子从她手里抽回,有些用力的帮她擦着眼眶周围的墨迹。   “疼。”沈七咧嘴“呲”了一声。   韩琛瞪了她一眼,她赶紧收敛了声气,本要顺嘴来上一句,“再也不敢了”之类讨好的话,可一想又怕自己今后做不到,便只能硬生生吞了回去,只一味的做小伏低。   沈七也是个得寸进尺的主,见韩琛的脸色稍微有些松动,就迫不及待的问,“明天我还来给你磨墨好不好?”沈七拉着韩琛的袖子,觉得自己既然被他这般骂了,又害了顺三断腿,如果花这么多代价都无法腻在这儿,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就你这磨墨水平,你还有脸来?”韩琛没好气的道。   “我练,我今晚就回去练,好不好?”沈七开始涎皮赖脸,不待韩琛回她话,她就赖到了他怀里,“我去给顺三赔个不是,王爷就原谅我好不好?”沈七可怜兮兮的抱着韩琛的脖子,轻轻摇晃。   这已经是沈七的大限了,想她长这么大哪里跟下人道过谦的。韩琛没开口,沈七赶紧道:“既然这样,咱们就说定了哦。”沈七从韩琛的怀里跳出来,跑到门口,回头说了这么一句。   晚膳后,沈七让人从赵氏处将韩琛请了出来,拉了他一起到顺三住的下三院去,表示自己改过自新的决心。她让钱儿带了许多贵重的药材并几样点心,到顺三屋里的时候,诚心诚意的道了一声,“对不起。”惊得顺三差点儿从床上滚下来,不自然的面红耳赤。   沈七既然来道歉了,自然要做得万事妥帖,才不枉费这么一遭,何况顺三跟韩琛六、七年了,也算是身边比较得力的人,她本就想笼络。所以又嘱咐说让他不必担心,已经派人去他家乡将他父母亲戚接来兰陵照顾他了。   “走吧,让顺三好好休息。”韩琛出声阻止了沈七进一步的殷勤,她也乐得跟着他走。到出了下三院,韩琛忽然出声道:“顺三是自愿的?”   沈七只当他还信不过自己,马上坚定的点头,恨不得把头都点断,就盼他相信自己。韩琛闻言,只背过身继续走。沈七强鼓起勇气问:“天这么晚了只怕赵氏都睡了,王爷要不要回清妍院休息。”   (接上文)   韩琛慢慢的回身,沈七话一出就知道要糟,估计又要被训,她赶紧低下头,有些不安的玩了玩自己的衣角。她久久没听见韩琛讲话,便索性厚着脸皮一不做二不休的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谄媚的笑笑。“赵姐姐身子差,王爷这会儿回去,她肯定整晚都睡不安稳了。”沈七已经谄媚得将赵氏改成了赵姐姐。   “走吧。”韩琛的声音冷冷的,仿佛寒泉过冰,不过沈七只当是炎夏解暑,丝毫不介意。   这一晚,韩琛倒真在清妍院歇下了。沈七颇为意外,这种结果是她压根儿没想过的,这般明显的争风吃醋,她以为不被韩琛训,也是要被冷落几日的,哪知结果这般让人欢喜。她心里暗自懊悔,怎么早没想过要找借口把韩琛从其他屋里给抢过来呢?   沈七便是这种人,不感念来之不易,算是抢了赵氏的心头肉,反而懊悔早没行这抢人的事。   到钱儿铺好床褥,沈七和韩琛双双躺下,韩琛一本《武经总要》已翻了好些页,沈七都没合眼,反而兴致勃勃的眼都不眨一下的看着韩琛。   “怎么还不睡?”韩琛放下书,他习惯无论多晚上床休息,总要抽时间看几页书才入睡。   “舍不得。”沈七含羞带笑,实在是舍不得,今夜的韩琛就好像是她额外赚来的,她一定要多看两眼。   韩琛瞪她一眼,将蜡烛吹灭,沈七便仿佛虫子一般,拱入他的怀中,将他的手拉着放到自己的臀上,形成两人合抱的姿势。   “你不热吗?”这四月天,早就回暖了,两人合抱略嫌闷热。   “不热不热,倒还有些冷。”沈七将脚缠了韩琛,以表达自己冷的“事实”。   第二日沈七早早的起床,梳洗完毕,用了早膳,亦步亦趋的跟着韩琛往修竹楼去。她这是不想功亏一篑,要巩固自己的战斗成果。   韩琛停在修竹楼下,“你……”   还没你完就被沈七接了下一句,“给你泡茶是吧,我马上去。”沈七叮叮咚咚就往楼里冲,她从顺三处把韩琛的习惯都打听清楚了,每日清晨他一到修竹楼,顺三的第一件事就是泡一杯清茶。   只是沈七对于泡茶一事向来是不屑的,为了韩琛爱茶这一嗜好,她专门寻师傅学了煮茶这门手艺的。以前在沈府时,她父亲让她学习茶道,她耐不住性子坐,压根儿没仔细学,到嫁了韩琛,才开始钻研,不过也算有模有样。   煮茶是一门艺术,不过沈七觉得煮茶的关键不是茶,而是人。好比她,十指纤纤,白莹如玉,无论是提铜铫还是捧茶杯,一姿一态,无不极尽妍媚,光是就着这双手饮茶,便胜却人间无数了。想她学茶的时候,即使茶师傅看着她,也时常恍惚。   沈七颇有自信的将茶捧给韩琛,哪知他头也不抬,从她手里接过茶杯,浅啜了一下,没有任何表示,那便是指沈七煮茶的功夫不过尔尔,离她期盼的溢美之词差远了。   不过好歹她算是在修竹楼站稳了脚跟,这便高了罗氏和赵氏许多。韩琛一整日忙忙碌碌,沈七也不知道他忙什么,反正人来来去去,从英武不凡的便装军人到贩夫走卒都有。沈七秉着不闻不问才能待长久的原则,很安静的坐在韩琛书房的榻上,自煮自品自饮。闲来便将过几日就要开的牡丹社细节罗列出来,看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乏了就去韩琛的书架上取本书翻翻,尽管都是兵书,但有些故事也挺有趣,她耐着性子也能消磨时间。   这几日沈七过得极为舒心,每日跟着韩琛屋里屋外,形影不离,她便自觉人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尽管大多数时候他压根儿没理她。一天说的话也不比平时多上多少。   不过到牡丹社开社这一日,她的脸就有些僵硬了。当她看见罗氏和赵氏也同时在清音苑出现时,有些疑惑 。因为兰陵王府较小,所以沈七选择在她父亲送她的嫁妆清音苑开牡丹社。清音苑的牡丹开得极好,每年也只有牡丹社开的日子才邀请众人赏玩,其他时间都是沈七的独自游憩之地。   沈七绝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见到罗、赵二人。“你们怎么来了?”沈七的脸色不太好。定下花社不准偏房参加规矩的人便是她沈七,罗氏二人去了,岂不是她自打耳光吗?   涧水东流复向西   “是王爷为我们买的帖子。”赵氏娇滴滴的出声,不无炫耀之意,她还在恼上次沈七从她那里请走韩琛的事。   沈七一口气被这句话堵在胸口,闷得发疼。她想不到韩琛日理万机还能想着为这两人花钱,那帖子他最少也得出百两才能买得,想他为了她买一件衣衫就发火,这会儿不声不响就买了两张帖子,沈七酸得牙都疼了。   再者,韩琛不是不知道花社的规矩,这么做明显就是帮罗、赵二人做面子,而损她沈七的面子。不过主意是沈七出的,帖子是她亲手印的章,怎么好收回,这哑巴亏她是吃定了。   “王爷呢?”沈七回头问钱儿。因为昨夜韩琛该歇在赵氏处,所以沈七就来了清音苑为即将开始的牡丹社做准备,她看罗、赵二人来,而韩琛没出现有一丝疑惑。何况她还急着向韩琛问一个明白。   钱儿摇摇头,沈七的眼神自然而然的看向了赵氏。   “王爷昨夜没来崇兰院。”赵氏说罢还拿眼偷觑了沈七一眼,仿佛在说难倒不是她请了去?   沈七半垂睫毛,回头对钱儿低低吩咐了几句,钱儿应声离开。沈七才要回头对罗、赵二人说话,便被杜氏打断了。   “呀,这两位美人姐姐是谁啊,怎么从没见过?”杜氏摇着纨扇,摇曳多姿的往沈七这个方向来。   沈七被她僵在原地,杜氏既然开口她便不能不介绍,可这一介绍便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是王妃的亲戚么?”   沈七看杜氏那翘起的嘴角便知道她是什么都知道,却故意来为难。估计还在为上次沈七绝了她男人杜三的面子而懊恼。这女人也真是,她埋怨她男人娶小妾就行,却不准别人帮她料理。   “这是罗侧妃和赵侧妃。”沈七了然后,反而平静了。   “咦——”杜氏说话只吐半截,后半截任谁也知道她要说什么,她盯着沈七看,倒要看她自己坏了规矩要怎么个办法。   “此次是捐款积善,我家的两位姐姐也是行善不落人后之人。”   “你不是说不准……”杜氏还要说话。   “这次情况不同,买帖子便能入不是吗?”沈七冷了脸,心想要是杜氏还不知趣,她便马上派人马上去把那杜三的宠妾请来,让杜氏好看。   那杜氏也是聪明人,知道惹怒了沈七不好,便也不再开口。   这一整日最该高兴的人便该是沈七。今日她特地安排的节目是拍卖,让花社的每个人都捐些物件,不求新做,只用花社女子用过的物件,金银首饰、古董奇珍、衣物鞋袜都行。因这花社里的女子最为奇珍,后面无数拥趸,这些物件最能让那些渴望接近而无机会接近的男子一掷千金了。尽管沈七已经嫁人为妇,不过目前还是以她捐出的两件首饰卖得最为昂贵,她应该颇为得意。   加之稍微和沈府有点儿联系的人,都知道四月里是沈七的生辰,每次开牡丹社总是众人贺礼的时候。沈七今日收了许多奇珍异宝,特别是有她五哥特地让人潜海,从远海处寻来的七彩珊瑚宝树,可她也只是淡淡笑了笑。   原因正是到下午时,韩琛也没有出现。这还不算坏,最坏便在梅若涵也同样没出现,早有人在背地里悄悄议论了。   沈七僵着背脊,挺直着脖子,只当那些都是蚊子嗡嗡。   眼下拍的这件是梅若涵捐的白玉绿雪梅花簪,底价是请典当行资格最老的前辈估价的,给出的是一百两银子,目前喊到了三百俩。眼看就要成交,却哪知半路杀出程咬金。   “一千两。”   那个低沉温润的声音,沈七就算是聋了也能辨识出来,她猛的回头,看见的便是韩琛,倚在他身边的不是梅若涵又是谁。那么一刹那,沈七觉得自己恐怕要克制不住泪水了。   钱儿这时也回到了沈七的身边,“主子。”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沈七的指甲几乎陷入了掌心里。   钱儿摇了摇头,表示什么也没查出来。   沈七下意识的往罗氏和赵氏处看了看,却见罗氏惨白着一张脸,身子遥遥欲坠。沈七顾不上生气了,只觉得这事十分诡异。罗氏这人虽然出生卑微,可是遇事从来是处乱不惊的,很有大家闺秀的气势,今天这般失态甚是罕见。   沈七顺着罗氏的目光看去,正是梅若涵的位置。她想看到韩琛同另一个女子在一起,断然用不着这般惨然,恐怕应该只是梅若涵的原因。只是不知道梅若涵有什么奇特的,能让罗氏如此失态。   念头转至此处,沈七反而沉静下来。不过别扭着没理韩琛,也不见他主动上前搭理自己,沈七心里较着劲,狠狠的将泪水咽回了肚子里。   今日梅若涵的一支梅花簪算是成了魁首,压过沈七的风头不少,何况她身边站的人正是沈七的夫君,而众人都知道在沈七同韩琛成亲之前,韩琛属意的一直是梅若涵,今日很多人都觉得这看戏的戏票价格值了。   接下来沈七捐的翡翠镯拍卖的时候,全场鸦雀无声,仿佛不约而同的在等着韩琛出价。哪知他只是陪梅若涵站了片刻,便离开了拍卖的大厅。   沈七一脸怒色,还好沈青秋立马出面给她解了围,“两千两。”   沈七有些感激的抬头看了看她的五哥,嘴里无声的喊了声“五哥”,她眼眶里的水珠顺着脸颊滴落了一颗。到底还是自己的五哥最疼自己,到底还是有血缘关系的人不一样。   沈五隔着虚空,用拇指为沈七拭了拭眼泪,他这个妹妹呀,每一次落泪,就是他心里的一次海啸,他除了被淹没,别无他法。   这一日由沈七兴冲冲开始,到她奄奄一息为止。   (接上文)   沈七回到兰陵王府时,恨不得立马冲到修竹楼去质问韩琛,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她倒不是不想去质问,只是一想起韩琛,就能幻想出他的眼神,他一定会用那种她无理取闹的眼神指责的看着她,然后带着失望的转头。   沈七受不了他的失望。   “主子,王爷往赵氏的崇兰苑去了。”   “绷”的一声,沈七几乎听见自己心弦断的声音,她长袖一甩,就将那小几上的五彩花鸟纹花觚给扫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声,沈七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将脚踏上去,想试试是她的脚疼还是心疼。   “主子。”钱儿哇就哭了出来,抱住沈七不松手。“主子,你别这样,咱们去找王爷问清楚好不好?”   沈七的眼泪掉得比钱儿还急还凶,“你出去。”她强忍着嚎啕大哭的欲望,才憋出这句话。   沈钱不动,沈七便将她强推出去,将门闩落下,自己靠在门背上,缓缓的向下滑,将头埋在曲起的膝盖中,双手紧紧的抱住膝盖。   钱儿在门外疯狂的拍门,声音都喊嘶了。   良久,沈七才打开门,居然对钱儿笑了笑,“走吧,咱们去澄怀园骑马。”   钱儿见沈七跟没事人似的笑,心凉得比先前还厉害,却不敢阻拦。她心里只盼望自己这辈子千万别遇见这么个人,能让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七深更半夜去到澄怀园,让小厮牵出她惯用的马,先是让马缓慢的踏着,到后来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撒腿便奔了出去,留下钱儿在身后惊呼,空气里留着一串沈七的笑声,如银铃般好听。   谁说沈七不会骑马呢?她五岁时就有了自己的第一匹小马驹。   等到天发白的时候,钱儿才在焦急期盼中把沈七给盼了回来。沈七的头发早就因为骑马而散乱了,披散的头发胡乱的垂在两肩,脸色苍白,一夜间仿佛瘦了许多。   “主子,主子,你没事吧?”钱儿的眼睛都哭成了桃子。   不过沈七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没事,没事,快把脸洗洗,去冰窖取块冰来,给我敷敷眼睛。”   钱儿伺候了沈七梳洗,两人才一同回到王府。   “主子,你要去修竹楼?”钱儿有些惊讶,没想到沈七还能装作无事人似的去修竹楼。钱儿昨夜不知在心里诅咒了韩琛多少回,恨他如此薄情。连钱儿都如此,何况沈七?所以钱儿尤为不解。   “嗯。”沈七点点头。   钱儿在沈七的身后直跺脚。   沈七走进修竹楼时,还对门外的两个守卫笑了笑,她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没一个人看出她的不妥来。沈七推开书房门时,韩琛正坐在他的位置上看着书。   韩琛抬头时,沈七本也要对他扯出一朵大大的微笑的,表示昨天的事情她一点儿也不在乎,可惜笑容没扯出来,眼泪哗啦啦就掉下来了。   沈七赶紧转身将门关上,也不看韩琛,胡乱的抹抹泪,一个人径自坐上她平日霸占的榻上,还假作将往日看的书卷拿出来翻阅,一只手应接不暇的抹着怎么也掉不完的眼泪,一只手翻着书卷。   泪水把书卷都晕花了。   到最后还是韩琛长长的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坐到沈七的对面,将她看的书合上,对她伸出双手。沈七瞪了他良久,终于还是没骨气的就着他伸出的手,坐入了他怀里。   肩膀一耸一耸的,眼泪丝毫没停,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可惜因为眼泪流得太急,丝毫没有气势。   “你是要把眼睛哭瞎吗?”韩琛捏了捏沈七红通通的鼻子。   沈七张嘴对着韩琛的手就狠狠的咬下去,直咬出血才松口。韩琛疼得闷哼了一声,沈七又心疼,伸出丁香舌在那两排齿印周围小心的舔着,把那血珠卷上舌尖,然后闭上眼睛,仿佛在品尝韩琛的血的滋味,咂吧咂吧,比那山珍海味还要美味。   “这下我肚子里可算是有你的骨血了。”沈七强颜而笑。   韩琛见沈七的泪总算不掉了,起身便要走,却被沈七一把抱住了腰。沈七在他后面乱蹭,就是不松手,却也不开口。   韩琛轻轻掰开她两只手指,她就开始“哼哼”,撅起被咬得红艳艳的唇,泪珠儿又开始泛滥。   “好好,孤说。那晚,若涵被人绑架了。”韩琛终于开口道。   沈七惊讶得眼泪忘记掉下来了,“什么?”她扭着韩琛给她仔细讲,这个故事太过新鲜,倒忘记追究韩琛对梅若涵的昵称来。   故事很简单,韩琛碰巧撞上了梅若涵被绑架的事情,自然要去救她,事后为了梅若涵的名声,为了掩饰整件事,费了许多时间才耽搁了牡丹社。再后来便领了梅若涵到牡丹社,以绯闻掩盖绑架的丑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那绑架之事被他掩饰得极好。怪不得钱儿没打听出任何事。   沈七暗地冷哼,不知道韩琛费了多大力气,才把梅若涵被绑架这事给掩盖下去。不过既然事出有因,沈七便释怀了。撅着嘴,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你怎么不早说?”沈七摇着韩琛的脖子。   “孤还以为你要问呢?”   沈七张张嘴,最终没说出来。她眼睛又开始迷蒙,她怎么不问?她看见他和梅若涵一起出现,她看见他一眼都不肯施舍给自己,她看见脸色惨白的罗氏,她仿佛还看见了许多背后的事,她怎么敢问?她怕她一不小心掀开了那死死捂住的纸,一切就回不去了。   所以她昨夜宁愿去吹冷风,也不敢跑到崇兰院问一声。只要是沾着梅若涵的事情,她都直觉的想把它埋藏下去,让它永远不要抬头。可却怎么也避不开。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事就算是过去了,因为如果你不够大度,最后苦的便只有你,死的也只有你。   沈七照常跟着韩琛去书房晃悠,只是不同于以往在一旁吃零嘴看话本,反而一本正经的坐在韩琛的位置上认真的写着东西。   韩琛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难得看见沈七有认认真真写字的时候,这位沈姑娘一不写字,而不绣花,连弹琴都甚少,太精贵她的那双手,一直舍不得用。那手指娇嫩得你在纸上写一个字,她能摸出来是什么。   “咦,今儿怎么忽然有兴致练字了?”韩琛将下巴搁在沈七的肩上,扫了一眼,簪花小楷写得不算坏。   沈七没搭理韩琛,整片心思都扑在了她写的东西上,这可不寻常。   “兰陵苏氏桂芬龙泉窑青釉三足炉一只,耀州窑绿釉倒流壶一把,河西杜氏定窑白瓷刻花牡丹唐草纹龙口净瓶一只……”韩琛顺着沈七写的念道,“哪里来的这么多东西?”   沈七咬了咬笔杆,“别人送的呗。”   “写这些做什么,让钱儿做不就好了。”   “那怎么行,这次别人送我,下次就该我送别人,记不住她们送过什么,以后万一送的东西不相称,那就得罪人了。”   沈七白了韩琛一眼,“王爷日理万机,这些小事你就别操心了。”说罢就扭过身子继续写。   “哦。”韩琛应了一声,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去沈七的榻上歪下,久久不说话。整个书房只听见翻书声。   沈七将笔一扔,气呼呼的站了起来。   “怎么不写了?孤打扰你了么,那孤出去就是了。”韩琛作势要起身。   气得沈七一张俏脸雪白,“累了,不想写了。”她赌气道。   韩琛走到桌边,趁沈七不注意将她写的东西翻看了翻看,“怎么,你写了一个早晨,一页纸都没写到?”   沈七脸一红,有些恼羞成怒,那东西本就是她听到韩琛的脚步声往这边来时,才开始写的。沈七看韩琛似嘲似谑的样子,心一狠咬了咬牙道:“你就不问别人为什么送东西给我?”   惟有牡丹真国色   “别人为什么送东西给你?”韩琛孺子可教的问了一声。   沈七立时火了,你让她直接说她的生辰到了,问他记不记得,问他要送她什么东西,那是万万不能的,好歹她也是有矜持的。   沈七见韩琛一副什么都不知的样子,掐死他的心都有了,心立马就酸了,眼泪本该说来就来,可惜这几日泪水流得太多,一时涌不上来,她为了掩饰自己的恼羞,只能猛扑到韩琛的身上,搭口就往韩琛的耳朵上咬。   韩琛万料不到沈七会这般,一时没防备到,被她要个正着,“唉哟,你把孤的耳朵咬掉了。”   沈七见韩琛蒙住耳朵不放,反而咯咯的笑起来,“哎呀,这可怎么办才好?这边耳朵咬掉了多难看啊!”沈七将脸向韩琛缓缓靠拢,满眼的心疼和自责,“两边都咬掉,会不会好看些?”沈七趁韩琛不注意又往他另一边耳朵咬去。   可惜这次没得逞,“真是最毒妇人心啊!”韩琛一边闪,一边道:“你是小狗么,就会咬人。”   “那你就是狗骨头!”沈七哼了一声,听见韩琛大笑,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承认了自己是小狗,这越发不得了,沈七更是非要咬上韩琛的耳朵不可了。   一个势在必得,一个宁死不肯,沈七咬韩琛耳朵不得,每每总碰在韩琛的面上或脖子上,气氛逐渐怪异起来。   沈七忽然僵在了韩琛的身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红飞双靥,如芙蕖映朝霞。   韩琛缓缓坐起上身,“生气了?”他视线笔直的看着沈七,反而让沈七做了贼似的不敢看他,“不害臊”的那个人明明是他。   “好,孤不动,孤的耳朵给你咬,嗯——”这声音又低又缓,气息吹在沈七的耳畔,让她□难耐。   “王爷渴了,我去给你倒茶。”沈七忽然抢出一句,想立马翻身下“马”。   韩琛没开口,看似缓慢,实则极为精准的扣住了沈七的手腕,轻轻一带,将她俘获在胸口,“夫人身上现成的琼浆玉液怎么不给孤饮?”   沈七兀自挣扎,“使不得,使不得头发会乱。”   “是不是不动头发就可以?孤不动你头发就是了。”韩琛在沈七的耳边笑。   沈七只觉得在这里韩琛仿佛特别有兴致,事实证明他也真的格外有兴致。事后,沈七酸软着手挽着发髻,“你不是说不动人家的头发吗?”   韩琛在沈七耳边低声道:“是你颤得太厉害了。”   沈七搭口就咬在韩琛的耳朵上,“你还说。”沈七转头不理韩琛,自己歪在榻上歇息,她当初要试探的事情,被韩琛这么一绕,也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次日清晨,韩琛到清妍院唤她起床,沈七才记起昨天的话还没说完。“王爷怎么来了?”这个时候他不早该忙去了吗?   “今日如果孤不来,孤怕有小狗咬掉孤的耳朵。”韩琛戏谑道。   “那咱们今日做什么?”沈七将手臂环在韩琛的脖子上,今天寿星女最大。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孤做那财神爷,你做那散财童子。”韩琛捏了捏沈七的鼻子。   沈七的这个生日过得说不同也不同,说不新鲜也不新鲜。不过是每年今日陪她散财的那个人从沈五变成了韩琛。   “你的生辰看来兰陵人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韩琛笑着叹息。   沈七看着马车两侧的铺子全都贴上了写着贺寿词的红纸,沈七走马观花的看着,或有心思灵巧的写着“琴瑟静好”,她便抿嘴笑笑,唤小厮前去大大的照顾一下。或有写着“多福多寿多男”等寻常语句的,就换小厮前去意思一番,可偏有不长眼的要写“乃文乃武乃寿,如竹如松如梅”的,沈七便黛眉一蹙,从此将永不光顾。这梅字算是她的大忌。   “老人满六十才摆酒庆寿,你年纪轻轻倒这么多人给你庆生了。”   “又不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沈七很冤枉的。   “是。像你这般撒财的,哪个老板不盼望你寿比南山。”韩琛笑了起来。   这倒是实话,沈七庆一次生撒的钱,就够养活这条街的人一年。沈七甚为得意,不过转念之间便敛了得意之情,今年有韩琛在侧,她撒财可就不那么爽快了,想必明年再无这样的盛况了。   马车行至兰陵城南的银汉门时,沈七往外一望,此地不知何时搭了一排粥铺,正在施粥,领粥的队伍排了一里长有余,也不知是哪家在做善事,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沈七看那长龙似的队伍,也不知道怎么兰陵有这么多苦贫之辈,她一直以为兰陵人都是丰衣足食的。   到马车行近,沈七才听见沿途那些人嘴里念的全是“兰陵王妃真是心善”云云,却原来是韩琛借沈七生辰之名,在银汉门施粥三日,这正是第二日。   “你原来早就知道今日是……”沈七又惊又喜。   “兰陵城的人都知道,如果孤不知道,岂不是要遭天打雷劈了?”韩琛像逗小孩一般逗着沈七。   “道理就是这样的。”沈七娇嗔了韩琛一眼,将手环住韩琛的手臂,头搁在他的肩上。   既然韩琛这般会做,沈七自然是要投桃报李的,那牡丹社集来的银子,众女只懂看,不懂花,确切的说是不懂怎么善心的花,就全权委托了沈七。   沈七其实也是八窍通了七窍——一窍不通。修竹楼内,她将银票往韩琛面前一捧,“这是八万五千一百两。”睁大着眼睛等韩琛表扬。   (接上文)   “这是什么?”哪知韩琛只是略微挑眉。   沈七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解。饶是她这般富贵人家出身的人,从小不愁钱用,但这么大笔钱一起出现在眼前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的。可是韩琛仿佛觉得那不过是树叶一般普通而已。   “这是牡丹社集的钱,虽然不多,但也是我们兰陵人的心意,只希望能救助那些卖儿鬻女的百姓。”其实沈七已经觉得非常多了,不过是表面谦虚而已。   “不错,你们打算用来干什么?”韩琛的微笑算是鼓励了沈七。   沈七眼睛转了转,“运到华河以北施粥怎么样?”这是依葫芦画瓢。   “嗯,不错。”韩琛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这银子你估计能施粥多久?”   这个问题完全把沈七弄懵了,你可以问她天下牡丹花有多少种,你可以问她一只鸭腿有多少种吃法,但你要问她八万多两银子能买多少粥,就不可以。   “够一年吗?”沈七不太确定。   韩琛没说话,只是笑了笑,“那一年以后呢?你要养他们一辈子,让他们永远只喝粥吗?”   沈七觉得韩琛完全是瞧不起自己,“那你说这银子该怎么用,才能用在刀口上?”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这句拽文的话沈七听懂了,要华河北没有灾民,自然就是要天下太平。自古太平都是从战火中来。“那便捐给军队!”真要说起来,沈七能从那一句话便转到这个念头上来,已经是相当了不起了。   韩琛点了点,“嗯,不错。咱们算一算,就算是一万人的军队,士兵每人每月饷银、军粮、器械,加上营帐、锅碗等等杂支,平均算五两银子,一万人每月就是五万两银子,你觉得这些银子够打多久?”   沈七皱了皱眉头,“要五两这么多?”她平日是算不清这些的。   “那好,我每月给你五两,你可愿冲锋陷阵?”   沈七便再无言语,仔细算算这八万两什么也不是。“那,那要怎么办?”难不成要把这银子给退回去?   “你自己想想吧,孤出去一趟。”韩琛丝毫没有要趟沈七这潭浑水的意思。   不过在他出外返回时,看见沈七躺在榻上,秀眉紧皱,长吁短叹,仿佛世界末日一般的表情时,还是问了问,“怎么,还没想到怎么办?”   沈七“唰”的坐起身,“当然想到了,还是施粥。”她怕韩琛瞧不起她,因为这个办法先前已经被否决了,便急急解释道:“虽救不了那些人一世,但是能缓一时算一时,以后万一世道好了,岂不是幸事。如果人死了那就再没有以后了。”   韩琛微微点点头。“既然想明白了你还在愁什么?”   沈七抓了抓头发,“我当然愁啊,愁这些银子怎么运到华河以北去,我怕半路就被劫了。”如今河北地带战火连绵,不安全得紧。   “嗯。”韩琛   “要是本地银票能在华河以北兑换就好了。”沈七期盼道。如今战火连绵,很多钱庄都是朝不保夕,本地开的银票,一般能在本郡同行兑换已经是顶好的信用了。   韩琛没说话。   沈七继续道:“要是有一个天下信用通用的钱庄子便好了,携了银票去华河以北兑换便安全许多。”   “你说得容易,其他钱庄没收到任何银子做担保,如何肯凭白无故帮你兑银子?”   “给他们钱不就行了,他们抽汇兑的费用,远则贵,近则廉嘛,他们定然也是愿意的。华河以北那些巨富都想逃难到咱们南边,带上银子更危险,他们在那边存下银子携了票到这边兑,咱们这边支持那边粮饷,可以存了银子到那边对,岂不是俩好的事情。”沈七纯粹是为了个人方便而临时想出的这么个主意,大约她自己也知道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十分的难。   韩琛忽地将沈七抱起,啄了啄她的唇,“你这个主意比那八万两银子值钱多了。”   沈七呆愣了片刻,领略出韩琛讲的并不是反话,“那是。”她虽然没听懂什么意思,但是已经很得意了,韩琛难得表扬她几次。   “看来你这脑袋也不是绣花脑袋嘛。”韩琛笑着揉了揉沈七的头发。“孤有急事,出去一趟。”   明明是刚回来,怎么忽然又要出去,沈七撅起嘴,不满意却不阻拦。如何她还在乐韩琛的表扬。   “主子,主子。”一大早钱儿就开始叫唤,沈七不满的踢踢被子,示意她闭嘴。   “主子,王爷要出门了,听说要去要好些天。”钱儿在沈七还在晕乎的时候,已经手忙脚乱的收拾起她的衣服来了。   “什么?”沈七尖叫着从床上跑下来,赤脚在地,“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沈七慌慌张张的穿上衣服,发髻随便简单的绾了一下,抱着包袱就开始往外冲。   “主子,鞋,鞋……”钱儿在沈七背后疾呼,沈七才发现自己还光着脚,赶紧回身将鞋从钱儿手中接过鞋就跑。   “你跑这么急做什么?”韩琛皱了皱眉。   “呼——”沈七停下脚步,捶着胸口喘息,总算是赶上了。她将自己的包袱往韩琛的马上一搭,“我,我要去。”气息还没喘匀,就试图往马上爬。   “你怎么不穿鞋?”韩琛从背后将沈七抱下来。   沈七这才想起自己还光着脚,脸红的向周围人瞪了瞪,他们都很自觉的转过了脸。她才想要弯腰穿鞋,可惜想起这姿势不太美观,旁边又没有凳子坐下,便垂涎着脸看着韩琛,咬着嘴唇,期盼的将鞋举到眼睛的高度。   “自己不会穿吗?”韩琛冷冷的回绝。   沈七嘟起嘴,将鞋放在地上,胡乱的穿上。可惜也没敢发脾气,就怕韩琛不带她去,可是心里着实窝囊。只能幻想有朝一日如果韩琛落到她手里,她要怎样怎样。   “用过早膳了吗?”韩琛。   沈七本要答没吃,可又怕他借故不让她去,便道:“吃过了吃过了。”   “吃的什么?”   “呃,嗯……”没能在第一瞬反应过来,谎言自然便戳破了。“钱儿,快给我准备一包干粮,我带着路上吃。”沈七急急召唤钱儿。   “行了,让厨房将早膳端到偏厅吧。”韩琛转头吩咐钱儿。   沈七拉了韩琛的衣袖不放,“我要去。”那可怜劲儿没人能抵御。   “要不让你去你要怎样?”韩琛没好气的将她的手甩开。   “我便将黑炭的马掌卸了。”沈七洋洋得意的回答,重新牵上韩琛的衣袖,吃饭时也不放。   “你将手放开,好好用饭行不行?”韩琛无奈的坐在沈七的身边。   “不放。牵着你的衣袖用饭,这饭菜更香。”沈七一边吃一边瞥着韩琛,偷偷的笑。   到她坐上马背,靠在韩琛怀里时,笑容简直是掩也掩不住了。这事情进展得一步比一步顺利,比起上次要抱着他的腿不放,死乞白赖才能跟上来,这次的待遇显然好了很多。至于那女眷不得入的书房,她不也成功占领了嘛?沈七很有成就感。   这次的目的地还是石头镇。   “夫人。”一名仆妇,一名丫鬟很快就迎了上来。   沈七有些诧异,上次来这里还是和尚店,怎么忽然多出女子了。“咦,什么时候买的丫头?”沈七嘴角噙着得逞的笑容。   那总管抬眼快速的看了韩琛一眼,又低头道:“小的想夫人来时无人伺候极不方便。”   沈七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笑容更胜,她就要偏执的认为这是韩琛的意思。   只是哪有常年不散的笑容,沈七的好心情没保持多久就烟消云散了。   “净莲精舍是什么地方?”只因沈七去书房没找到韩琛,听书房里打理的一个小厮说韩琛去了净莲精舍应酬。   那是十五、六岁的小厮脸一红,“净莲,净莲精舍是城郊一处出,出家人修行的庵。”   披衣更向门前望   “哦。”沈七点点头,半晌见那小厮偷偷溜走时才反应过来,一个出家人修行的庵庙,韩琛去那里应酬什么?   沈七踏出门,正要去将刚才那小厮唤来仔细询问,却在屋子转角处的背阴地听见几个小厮在叽咕。   “也不知爷怎么舍得扔下这么美的夫人去那净莲精舍?”听声音正是刚才那小厮。   “你有所不知,夫人美则美矣,哪有那净莲精舍的小尼姑销魂蚀骨?你们没去过那烟花之地,那些小□浑身一股骚劲,你看一眼骨头都酥了。”另一个说来啧啧有声。   话到这里,沈七大致是明白那净莲精舍只怕是一处暗娼之地。   “那倒是,我根本就不敢看夫人。”刚才对沈七回话的那小厮又道。   “那净莲精舍的红人净莲只怕也不比夫人差,都说她长得国色天香,听说是爷的老相好了,每次应酬都是去那儿,只怕过不多久就要娶回来放着了。”   沈七是再也听不下去,那净莲精舍刺激了她薄弱的神经,好好的尼姑庵偏要侮辱佛主,做出这般下贱的事情来,还要将韩琛的魂勾去,沈七是万万不能容的。   沈七偷偷的溜回房,三言两语打发了伺候的丫头,换了男装出门。这身男装本是准备来增加情趣的,没想到如今却被抓奸用上了。   净莲精舍的地址很好打听,沈七雇了一辆轿子前去。心里是打算大闹一场的,反正也不露底。韩琛在石头镇用的不是真名,人都叫他王老爷,所以沈七自然也不用担心别人知道她是沈七。   哪知到了净莲精舍才发觉,此处风光极好,偏隐在一片杨柳荫中,白墙黑瓦,古朴雅致,哪里猜得到是寻欢作乐之地。   沈七扣了扣门上的铜环,出来一个穿着缁衣的带发修行的女尼,看着沈七面生,便道:“施主找谁?”把门而立,并没有要开启的意思。   沈七估摸着此地大概是只对熟客,“我找王大老爷,我是他的朋友,他约我至此。”沈七还挺满意自己说谎的本事的,真是堪称手到擒来。   那女尼果然打开了门。   一路进去是绿柳成荫,并没有繁花似锦,到显得古韵十足,丝毫没有娼家之气。搞得沈七把本来要当泼妇大吵大闹的打算完全被抛之脑后了,总觉得这样的地方就该客客气气的。   绕过一处大树,又见一缁衣女尼正坐在石凳上歇息,见沈七到的时候,慢条斯理的褪去白袜,揉着那白玉似的脚趾,“走了半天可真是累死人了。”说话娇滴滴,粘糯糯,好不动人。   沈七看了看那可爱的脚趾,尽管身为女性,也依然觉得颇有绮思。她这会儿好整以暇的四处观察,倒不像是来砸场子的,却是来观光学习的。她这也算是土包子进城了。   “公子,这边请,待贫尼去传报一声。”先前那缁衣女尼慧心又引沈七向前走。   沈七摇了摇扇子,遮住略微羞红的脸。   “不知公子贵姓?”那女尼慧心一个媚眼抛来,水汪汪的眼睛格外勾人。五官不算出色,但胜在那一颦一笑的动人。   “鄙姓戚。”沈七张口就来。   那女尼慧心进去传报,沈七怕韩琛出来怒喝,便自做主的将门一推,跟了进去。   “王公子,有位戚……”慧心的话没说完,沈七就出现了。   “表哥。”沈七先将韩琛的嘴堵上。她以前是无法无天惯了的人,有什么地方不曾去过,赖着沈五,连赌场都去看过,沈家私募兵丁的地方也去过,唯有这烟花红粉之地,沈五从不带她去。她一直好奇这种地方究竟有什么值得男人留恋的,放下家中家世容貌俱佳的妻子不理,偏偏要留恋这种下三滥的地方。   这次她也不知道是真为了捉奸,还是为了找个借口来看看。   韩琛一脸震惊的看着沈七,目露寒光。沈七假装没看见,环顾屋内,在韩琛旁边坐着一个三十五、六白面微须的男人,摇着折扇做潇洒状。看见沈七进来,眼睛一亮,瞧得目不转睛,颇为无礼。   “你怎么来了?”韩琛停了片刻才找回声音。   “听说表哥要娶新媳妇,姑母让我来为表哥参详参详,就怕娶回去姑母不称心。”沈七笑语晏晏,目光却也恶狠狠的,口头上还占韩琛的便宜。   正在拨弄曲调的女子手下一滑,错了音。沈七抬眼看了看,是个眉目娟秀的女子,胜在气质清凉如水。   “你跟我来。”   沈七还没打量清楚那韩琛的“老相好”就被他拽着臂膀拖了出去。   “我知道。”沈七站稳了后立马道,“我错了,这种地方我不该来,我真的错了——”沈七一脸真诚的看着韩琛。   “你这是知道错了,但就是不改是不是?”韩琛冷冷道。   沈七对韩琛变脸的把戏早就适应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一走进来就知道错了。人家以为你……这样回去怎么向罗姐姐交代呢。不过我甘愿受罚。”   韩琛张嘴要说什么,却又被沈七抢白了去,“既然是注定要罚的,也先让我看看吧,这样我也罚得心甘情愿啊。”沈七不敢期望韩琛会答应,她闪过他的身边,率先溜回了先前的屋子。   屋子里净莲正在唱,“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旖旎柔媚,那声音仿佛在蜜里浸过,用锦缎包了,甜蜜而隐丽,滋味十足。沈七闭目听着,深有感触,这种小曲,家里哪里有人能唱得出,即使唱得出,又怎么肯屈尊。小曲佐酒别有一番滋味。怪不得她五哥也常常往这些地方跑。   这精舍的菜肴也别具特色,极好的素斋,那麻油闷笋吃起来极香,那枣泥糕外观不怎样,但吃起来滑柔爽口,再看那帘子后隐隐的闺房,鸾帐锦被,比起自家闺房陈设也不遑多让。倒真是温柔乡销魂地。沈七吃得很开心。   “在家没吃过饭吗?”韩琛没好气的问沈七。   旁边那罗柳青却道:“让他吃,让他吃。”只有在沈七垂眸用菜时,他才能恣意打量。“王贤弟真是好福气,有个这般漂亮的表弟。”那话里不无暧昧,早就看出这二人并非表兄弟。   (接上文)   韩琛略微诧异的抬头,旋即露出笑容,“我这表弟平日被他姑母宠坏了,我家里还有几个表弟,性格极为柔顺,人也漂亮,改日介绍给罗兄。”两日举杯共饮,席间笑语欢声,韩琛仿佛也忘记了沈七这桩麻烦。   罗柳青虽然有些不甘,但是韩琛明摆着不肯割爱,他也没道理为了个男宠把关系搞僵,只能不时拿眼觑觑沈七,解解馋。   那净莲放了琵琶,过来穿花蛱蝶般的劝酒,兰香扑鼻,一时间恍惚了天上人间。   到月上中天,沈七才跟着韩琛离开,慧心为沈七找了一辆轿子,韩琛是骑马而归。回到府里,才有交集。   月色下看人发怒,不添丝毫柔情,反增清冷,沈七立马道:“我知错了,我知错了。这就回屋,是写《女诫》还是抄《家训》,或者跪祠堂?”这般做小伏低,总该是好了吧。   韩琛长长的瞧了沈七半天,居然没说任何责备的话,看得沈七莫名其妙,但那意思沈七懂,仿佛是在说自己有麻烦了。   等回到兰陵,韩琛下令沈七禁足半月时,她才发现,的确是麻烦大了,怪不得那一眼那么长。当时她想了不起跪祠堂也就是一两个时辰的事情,她当年在沈府惹怒她父母的时候,跪祠堂也不算稀有的事情,所以跪起来很有经验,她又不像自己哥哥他们,没人看的时候也跪得那么笔直。但万万没料到韩琛这么狠。   沈七偏了偏头,问:“我禁足的时候,王爷会来看我吗?”   韩琛扫了沈七一眼,喝道:“还不快进去。”   沈七才悻悻的离开,这半个月她哪里也不能去,不能找人聊天,不能去逛街,最重要的是,也不能见到韩琛!!!   “主子,王爷的心也太狠了吧,把你一个人扔下半个月不闻不问,以后回家一定要告诉夫人。”钱儿使劲儿地给沈七抱不平。   沈七无奈地撇撇嘴,这次的事情,她可不敢告状。要是问她为何被罚,她如何说得出口。不过沈七倒不后悔,那种地方她好奇得很,别人家的女子哪有敢进去的。以后她老的时候抱着自己的孙儿孙女,讲现在的故事,一定很有趣。然后还要外加一句,“你们爷爷还罚奶奶禁足了半个月呢!”   一想起这些,沈七就觉得心里满满的,甜甜的,仿佛禁足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半月期限一满,沈七就跟放风的野马似的,笑得极欢快的往修竹楼去,旋风似的卷到韩琛的面前。   “王爷是不是很想念我煮的茶?”沈七笑嘻嘻的圈住韩琛的脖子,然后瞪了瞪一旁站着干笑的顺三,看来是脚好了脑子还没好。   顺三赶紧退了下去。   韩琛将沈七的手掰开,不耐地道“有谁会想你这个麻烦精?”   “王爷知道今日我刑满释放,却呆在书房,自然是想我了,等着我来找你。”沈七红着脸,硬挤入韩琛的怀里。   韩琛没奈何地一笑,“闭门思过可思出什么名堂了?”   沈七笑得极骄傲,从韩琛怀里站起来,左手扣住右手的宽袖,注了一点清水在砚台中,取出墨锭煞有介事地磨起来。姿势优雅可夺松竹,墨汁也不见溅出。   韩琛好笑地问:“这就是你闭门思过的成就?”   沈七撅撅嘴,“那当然不止了。”说罢,从怀里取了一个紫锦金线绣并蒂莲花的荷包出来,如果普通人看这包,觉得还是过得去的,只是韩琛这样用惯了罗氏、赵氏手里出的精致荷包的人,看着眼前这针脚外露的荷包,不由嗤笑。   沈七翘起下巴,“千金难买的,我手指上扎了好多洞。”   “我看看你的手。”   沈七赶紧把手藏到背后,“不要,看了你就不心疼了。”话刚说完,就有人来找韩琛回话,沈七乖巧的回避,直等到太阳落山,才跟着韩琛回内庭。然后眼巴巴地看着韩琛,就怕他往别的屋去。   “去换衣服吧,今日孤带你去天雨楼吃麻辣鲜香锅。”   沈七欢呼一声,那麻辣鲜香锅虽然辣得让人流眼泪,但吃起来极开胃,对她这种胃口不好的人来说,最是上等菜肴。何况韩琛极少带她出去,今儿这么主动,她当是白捡的惊喜,半个月的不闻不问说没有怨气那是假的,不过被韩琛这样一表示,沈七又觉得什么都可忘记了。   “钱儿,王爷带那边那两位出去过没有?”这种事不比一比是找不到平衡的。   “没有。”   沈七便开心得意了。   次日晚,沈七躺在床上对钱儿道:“你去罗氏那里将王爷请过来。”   “主子……”钱儿瞪大了眼睛,王爷最不喜欢这种争风吃醋。   “快去吧,就说我病了。我禁足这半月,她们可占了我的日子,难道还不允许我要回来?”沈七这是在自己找借口。   钱儿不敢去沁梅院,生怕被韩琛的冷脸给吓出来,便派了清妍院的一个二等丫头去请韩琛,她本身也没报太大希望,哪知韩琛最后却真的来了。   韩琛来的时候,沈七正在床上滚来滚去地捂着肚子喊胃疼。钱儿在一旁看得直冒冷汗,这也太假了。韩琛就站在床边冷冷地看着沈七。   沈七大约也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病人的声音太生龙活虎了,只能尴尬一笑。“是真的胃疼。”沈七自己猛点头想加强置信度。“只是没我叫的那般疼而已。”   韩琛没说话。   “是,是我不好。可是这半个月我被禁足了,王爷却没被禁足啊。”沈七万分委屈。   “你当你这半月是受罚还是度假啊?”韩琛没好气。   沈七讪笑一下,跪坐起来伺候韩琛宽衣,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笑得很灿烂。   人都是得寸进尺的,沈七尝到了甜头,从罗氏和赵氏处请走韩琛的戏码隔三差五总要上演一番。韩琛倒是给足了沈七面子。   这没给面子足以惹到赵氏在沈七面前酸酸咸咸地旁敲侧击,说一些其他家族妻妾不合导致家事不兴的故事,沈七只当是耳旁风。那罗氏到十分沉得住气,丝毫的不恭也没有露出过。   不过赵氏要找沈七的茬却是真的。   “王爷,赵妃娘娘身子不适,请你过去看看。”赵氏院里的茜玉到沈七屋子里请韩琛,这真是太岁头上动土了。   “呸,什么赵妃娘娘,这府里只有一位娘娘。”钱儿疾言厉色地对那茜玉道。   “赵妃是什么病,请大夫看了吗?钱儿,你命人去请李大夫,他的岐黄之术在兰陵城最是有名。”钱儿扮了白脸,沈七自然要唱红脸的,“王爷,咱们去看看赵妃姐姐吧。”   沈七何时对赵妃假以颜色过,这般做作,连韩琛都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到赵氏的院子时,她正拉长脖子在盼韩琛,沈七却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姐姐的脸色看起来真不好啊,面黄肌瘦,哪有以前的风姿,姐姐快躺下休息吧,我已命人去请李大夫了。”沈七仿佛还深怕赵氏气得不够似的。   “王爷,咱们还是别打扰姐姐休息了,这病人最怕人惊扰,我看啊赵妃姐姐这身子这段时间恐怕也不适合伺候王爷,还是安心让她养病吧。不如送姐姐去琼林院吧,那儿最清净,最适合养病。”   “你……”赵氏气得脸发白。   “胡闹。”韩琛怒斥沈七。   沈七只站在他身后偏着头对赵氏笑,这倒是十足十的气死人的笑容。只是到最后韩琛终究还是被沈七拖走了,虽然回去后,他也没给沈七好脸色,且一连几天都没给沈七好面孔。   美人相并立琼轩   不过这事以后,赵氏再没敢到沈七面前叫板,因为她发现这位王妃没有那种顾全体面的意思。沈七可以这般无赖的跟她撕破脸,她却不能这般去顶撞正室,只能在罗氏面前埋怨几句,觉得沈七可真不像世族家的女儿,太没气量。   “罗姐姐,你说她这般小气量又多妒,没头没脑在爷面前也敢耍这种低劣的小心眼,爷怎么就看不见呢?”赵氏顶不服气,对韩琛偏袒沈七也愤愤。“以前那位肯定不是这样的吧?”赵氏问得小心翼翼。   罗氏没回答,只是在回忆昨日的一幕。午饭后子充去花园玩,后来她左找右寻都没找到,却见子充从沈七的清妍院出来。   “你怎么上那儿去了?”罗氏有些着急,“不是告诉你不能乱去别的院子吗?”   “球,进去了。”子充是在院子里玩马毬,罗氏知道韩琛深精此术,所以希望子充也能懂。   “有没有乱吃什么东西?”罗氏拍了拍子充的衣服,仿佛要将什么不好的东西拍走似的。   “没有。沈母妃人长得虽然漂亮却小气得很。”子充撅撅嘴。   “怎么说?”罗氏放心的笑笑。   “她桌上明明有黄金糕,钱儿都说要给我吃了,沈母妃却说不给。”   罗氏凝眸想了想,“她原话是怎么说的,子充?”   子充记东西一向很好,“她说,钱儿,别乱给孩子吃东西。就是这么说的,娘亲。”子充偎入罗氏的怀里。   罗氏将他稍稍掀离,“男子汉怎么能动不动就往娘怀里靠,还不去念书,父王考校你的功课时答不上来娘可要罚你的。”   子充稍微露出的一点儿稚子之态便被罗氏掐了下去,赶紧装作小大人似的走了。   只有罗氏心里在想,怨不得沈七当日满府送礼,却独独不送子充,恐怕也是怕自己拿子充做文章,她只怕未必像赵氏说的那般没头脑,如今明着在两处抢了王爷,而她和赵氏两人都自矜身份,何尝敢吭一声?   “罗姐姐?”赵氏还在问。   罗氏只摇摇头,“我还要去查看子充的功课。”匆匆走了,留下赵氏在背后低声埋怨,“老好人。”   沈七在这两院大获全胜,在别的地方就未必了。她万万没料到她厚脸皮,却还有人比她更厚脸皮的。   而且这个厚脸皮韩琛早就料到了,不仅料到了,而且一点也不帮自己。   沈七想起怪不得此次韩琛大反常态,主动问自己去不去石头镇。前天夜里,韩琛忽然开口说:“明日孤要去石头镇。”沈七当时就愣了一下,她有丝诧异韩琛要去什么地方从来是不知会她的,哪一次不是她死乞白赖的硬要跟去的,。不过思绪很快被其他惊喜所占据,自从上次赵氏的事情以后,韩琛很久没主动同她说话了,逼不得已也是她沈七问一句他才不耐的答一句。   今儿突然天放晴了,沈七如何能不欣喜,“我能去吗?”沈七当时只觉得韩琛看她时,眼里有丝笑意,她只当是韩琛莫名其妙心情好,便跟着傻开心了。   “让钱儿给你收拾东西吧,马车我让卞卓备好了。”   “你不生我气了?”沈七傻傻的问,眉开眼笑,生怕韩琛把好心情给收回去。   “孤在想,恶人总有恶人磨的。”韩琛嘴角噙起笑意,这一夜对沈七倒颇为热情,以至于沈七没有了思考的时间。   及至到了石头镇,沈七遭遇了眼前的不速之客时,才知道什么叫恶人磨。   “净莲姑娘有事吗?”沈七想不到欢场女子居然有脸登门,还指明点姓要见她。   那净莲盈盈立于阳光之下,一袭青布衣,浆洗得干净挺括,丝毫没有风尘之味,清清爽爽多了小家碧玉的风情,沈七看了很碍眼。   净莲忽然跪下道:“请夫人恩准净莲到爷跟前伺候。”   沈七忽的就站了起来,“什么爷?”这净莲好厉害,张口第一句话虽是恳求,但是不卑不亢,仿佛她沈七准不准没有关系,她只是来知会一声的。而且,这一声爷早就将她自己置于了内室的地位。   净莲仰起头,也不怕沈七发怒,“净莲是以清白之身跟着爷的,后来也没再跟他人,这,爷也是知道的。”   沈七真是恨不得冲上去拔了净莲的头发,“清白之身?”她不是讽刺净莲,而是恨这个清白之身,不清白该多好啊。沈七深呼吸了一口才道:“这事你不该去找你的恩客说么?”   沈七刻薄的提醒着净莲的身份。   净莲静静的起身,淡淡的笑开,“只要夫人同意了,爷自然不会反对。”   沈七没好气道:“我为什么要同意?”   净莲盈盈而立,笑得十拿九稳,反观她自己气得直欲跳脚,沈七越对比就越生气,这女的凭什么跑她跟前来说要当韩琛的妾室?还清白之身就跟了韩琛,沈七只要一想到韩琛可能同净莲也有过温情,就气得想砸东西。   “因为如果让人知道夫人不顾身份去过那烟花之所,恐怕于夫人的名声不好。”   沈七算是明白了,这算是讹诈吧?“哦,小妇人无甚名声,净莲姑娘无须替我操心。”沈七脑子也转得快,这韩琛在石头镇用的是化名,就算传出去说她王夫人怎样怎样,那也不打紧。谁让韩琛自己要去那不三不四的地方的,伤了他的面子,算他活该。   “净莲不是担心王夫人的名声,而是担心沈家七姑娘的名声。”净莲胸有成竹的笑着。   “你怎么知道?”沈七疾言厉色,可惜净莲丝毫不怕。   “沈家七姑娘光艳动天下,这般的人物天下也难寻第二个,所以净莲初见夫人时便斗胆猜测。”   “净莲姑娘好厉害的眼睛。”沈七算是投鼠忌器,她不怕这等名声,可是沈家怕,兰陵王也怕。“当时,我着的可是男装。”沈七这一说便是不打自招,她到底是嫩了些,如果她抵死不认,凭净莲的身份要说出这件事,相信净莲的也未必有多少人。   “净莲在这胭脂地狱打滚多年,这雌雄还是能明辨的。只求夫人能大发善心,救净莲于那水深火热之中。”净莲摊出底牌后,便收敛了那十拿九稳的可恶样,转而作出楚楚可怜的苦情样,这于她是得心应手,沈七却未必能辨真假。   所以沈七秉着少说少错的原则,不开口。   “夫人可能不信,净莲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是家道中落,狼兄奸舅将我卖于精舍,可是净莲并不想做那玉臂千人枕的人,这身子只给过爷。师傅每每逼我接其他人。”说到此处净莲顿了顿,脸微微一红,“可是净莲都抵死不从,如今越发逼得紧了,净莲只怕是不能为爷保住清白之身了,如果夫人不垂怜,净莲唯有一死。”净莲的眼泪一滴一滴从眼角溢出,沈七看在眼里只觉得自己不允的话,那就是天下最大的罪人。   沈七揣摩着净莲的姿态,心想她以后在韩琛面前再不能让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也得这样一颗接一颗的,才显得更可人怜。   想起韩琛,沈七也拿不准韩琛的意思,很明显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却不处置,非要等到净莲憋不住而求于自己。是韩琛觉得她恣意妄为闯那勾栏之地的名声太坏,所以也是暗示要让自己来收了这净莲吗?   韩琛明知道她沈七的心,却还要逼着她为他纳妾,这不次于在沈七的心窝踹上一脚。沈七一面气愤净莲的清白,气愤她悲惨的遭遇,逼得她不得不有恻隐之心,一面又气净莲进来后,以后每个月又要多一个人来分享韩琛,一面又气愤韩琛对她的残忍。   “那你便跟我回兰陵吧。”沈七强忍住气,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算是默认了净莲的身份。   “净莲蒲柳之姿不敢在夫人面前丢人现眼,只望爷来石头镇的时候,净莲能尽微薄之力。”   沈七眼睛瞪得如铜铃似的,她那恻隐之心瞬间就没有了,“你是说两头大?”两头大对这妾室可真是再好不过了。石头镇的府里韩琛和沈七一走,她净莲便是主人。住得优哉游哉,好不快活,上不用伺候正室,下可以掌权行令。凭什么她沈七就要回去见那两位啊?   (接上文)   沈七瞧不惯净莲身上的风骚之韵,瞧不惯她的楚楚之样,总之是什么都瞧不惯。更无法忍受刚才她那明威逼却又要装可怜的自信之态。   沈七简直是被逼到了死胡同。她见到韩琛的时候,恨不得把他撕来吃了。   “王爷早知道那个净莲要来?”沈七气冲冲的冲进书房。   里面还站了两个回话的人,一时尴尬万分,在韩琛点头默示下,才大松一口气的往外逃。   “你要是不去,她也不会来,孤也就不会有这个麻烦。”韩琛显得比沈七可理直气壮多了。   本来那就是逢场作戏之举,钱货两讫的事情,被沈七在中间一穿插,倒给净莲找了个攀龙附凤的机会。况净莲觉得有沈七这般不知礼仪廉耻的妻室,哪个男人能忍受,她更觉得自己才是韩琛的解语花。   沈七被韩琛气得跳脚,却没法说他一句。沈七觉得自己算是给自己做了个不得不跳的套子。   “你怎么处置的?”韩琛抬抬眉。   沈七忽然又笑起来。“自然是给王爷添了一房美妾,王爷怎么谢我?”沈七这也是苦中作乐的讹诈。   “娶一个妓户为妻,你当孤面上很有光吗?”韩琛一句话就给她堵回去了。   “王爷京里的府中没有个人替我这个女主人照料总不是妥,所以我想让净莲去京里住。”沈七很得意她这个处置,净莲想两头大,沈七逼不得她,却也可以将她高高的供起来凉快凉快。韩琛封兰陵王,不奉旨是不能回京的。   韩琛笑了笑,“你倒是会想办法。”   韩氏父子的关系十分紧张,沈七不知道为何她那皇帝公公会不喜韩琛,但是韩琛故意经营出风流的名声,又远离政治斗争中心的心意,沈七还是从她父亲那里了解了些。送个妓户出身的小妾到京里,只怕更让人放心。   “事不宜迟,我已经让人去赎净莲姑娘了,准备过几日就让她启程去京里。”沈七可不希望净莲和韩琛有什么新婚燕尔。   关于净莲的身份,沈七压着不给,只说是她出身不好,不能给封号,只等她有一日生了孩子,再给名份。这样的官话沈七自然是会说的,净莲也做不得声,只能不明不白的入了府,地位十分尴尬,便算是沈七的报复了。   韩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卞卓在门外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卞卓,进来吧。”   卞卓到韩琛耳边嘀咕了几句,沈七就见韩琛道:“备马,回去。”   沈七连方向都没弄明白就被韩琛捉到了马背上,“我们要回兰陵吗?可是我买的礼物还没有带。”到石头镇,逛街是沈七的必选项目。   韩琛瞪了她一眼,直接策马出门,沈七只能悻悻的闭嘴。一路往南走,看到很多人赶着牛车驮着一大堆东西往北,“咦,这是怎么回事?”   卞卓拦了几路人,才将前方的消息弄清楚。   是沙南郡人刘立明斩杀郡守反叛,还勾结南诏国出兵攻打西华的边境,如今已经行到孟伯湖畔了,渡过孟伯湖就进入了兰陵地界,搞得人心惶惶。而这些难民大多是从沙南郡来,也有不想被征兵的从南诏国逃出来的西华汉人。   沈七看见这些人里,大多数都衣衫褴褛,瘦骨嶙峋,满身风尘,憔悴不安。   “这些叛军真可恶,真该杀。”沈七习惯了太平盛世。   “这些叛兵也曾是手无寸铁的百姓。“韩琛冷哼一声,“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沙南郡守贪得无厌,天下闻名,只可以他懂得给当朝皇帝送美人,所以一直官运亨通。   沈七不知道韩琛为何要同情叛军,这西华的江山可是他们韩家的。“可是忠孝节义,难道他们不知道么,再怎么也不能反叛啊?”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肚子都吃不饱,还谈什么忠孝节义?”韩琛的脸特别冷。   沈七想想也是,“他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韩琛没回答,天倒是用惊雷回答了,天色忽然就黑了,瓢泼似的雨倾盆而下,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都没个地方躲雨,还好卞卓对一路极熟,领了队从小路进去,找了间破庙避雨。   一群人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只有沈七还颇为好些,因为一路上韩琛都用身子帮她挡着雨,下马时,她还格格的笑着,感觉淋雨是件特别新奇的事情。不过在韩琛冷了脸以后,她立马纠正了错误。尴尬的解围,“我饿了。”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任谁也拒绝不了。   相见时难别亦难   眼看着韩琛就要损沈七几句,卞卓赶紧从马背上拿下干粮袋,这才发现都泡在水里了,“我去捉几只青蛙,这夏天下雨的时候最多。”   “青蛙?”沈七在她们家池塘倒是见过几只,夏天叫起来几烦人,一身绿油油的皮,滑腻腻,煞是恶心。   卞卓的手脚极快,连捉青蛙到剥皮,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随行的侍卫解下腰中的剑穿起青蛙放在火堆上,韩琛也拿过一柄来烤,沈七窝在韩琛的腿边,虽然看鲜血淋漓的青蛙并不是怎么愉悦,但是雨夜,火堆,坐在韩琛的身边,她觉得无论是什么经历,都是一种享受。   韩琛没理会她,转头吩咐起卞卓事情来,一时太投入,忘记了还烤着青蛙,直到眯瞪着眼小憩的沈七闻到糊味时惊呼,他才发现。   “烤糊了。”沈七惊喜地道,对她来说肉烤糊也是一种从未经历的事情,且也意味着她不用吃。想起先才那鲜血淋漓的模样,她就泛恶心。   韩琛拿她没奈何,她就是天塌下来她都只当第一次看见很新奇的那种人,根本不担心这事有什么后果。   一旁的侍卫将手里烤好的青蛙递过去,韩琛却摇摇手,“不用,你们吃吧。”他将烤糊的青蛙取下,掰下没烤糊的一边递给沈七,自己就着那糊黑的青蛙吃起来,没有任何难受的表情,搞得沈七还以为糊青蛙很好吃的样子。   沈七半信半疑地就着自己手里的一半咬了咬,没待她压下去,一股血腥味就扑了上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之这青蛙没有盐没有油,什么都没有,不是一般的难吃。“好难吃,我不要吃了。”沈七“啪”的就将手里的青蛙扔在了地上。   韩琛云淡风轻地瞥了沈七一眼,沈七心里一凉,一般来说韩琛越是平静地看你,这表示他后来的手段就越激烈。其实沈七也是知道扔掉青蛙的行径并不太好,因为在场的每个人都“住了嘴”看着她,眼里显然不是什么赞同之意。沈七这也是生气,生气韩琛眼里就没有她,光顾着和别人说话。   好在此时的寂静无声,被传来吵杂声,越来越吵,沈七心下决定无论是谁在外面吵,她都要好好地对待那些人。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沈七没事找事的掩饰自己的尴尬。   庙外来的是一群避雨的过路人,看样子应该是逃命的难民,大约二、三十人,妇孺、老弱,还有不停咳嗽让人生厌的病人,外面站着的随从正在驱赶这些人。   沈七为那些人身上带来的味道而略略皱了皱眉头,本来打算收回刚才的决心,天上却忽然响了一声惊雷,人群里的孩子顿时就哇哇的哭起来。沈七的心一下就软了,她没有孩子总盼有孩子,所以对这方面特别的怜惜,也算是积阴德吧。   “让他们进来吧。”沈七开口,那些随从自然只好退开。   那人群里几个四、五岁的孩子呼啦啦就冲了进来,“哇,那有只青蛙!”几个疯孩子奔着沈七扔掉的东西就去,然后扯头发,撕衣服,就为了抢青蛙吃。   沈七惊愕地看着他们,韩琛也惊愕的看着他们,沈七忽然有个愿望,那就是让所有的孩子都不再为一只地上扔掉的青蛙打架。   沈七走近韩琛,挨着他坐下,便见那些进来的人已经三五一堆的选好了地方,本来有些空荡荡的破庙,忽然热闹起来,何况人多了一挤,沈七便有更好的理由往韩琛身上靠去,直恨不得叠坐一块儿。   旁边一个小妇人,看年岁最多和沈七差不多,却一脸憔悴地抱着一个婴孩儿,捞起衣襟就喂奶,因为离沈七很近,她看得清清楚楚,那□已经被咬得看不出是什么了,明明没有奶水,却还在喂孩子,沈七看了都觉得不忍。   那女子抬头看见沈七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她身后的韩琛,便更加不好意思,甚至有一丝难堪,只能艰难地侧转身子,那孩子在她怀里哭,沈七也能看见那女人被咬疼的痛楚。   韩琛忽然转头对卞卓吩咐了句什么,就见卞卓闪出了庙门。   沈七瞧了瞧那女子,又瞧了瞧韩琛,忽然移到了那女子身边,帮她挡住了侧面的目光,韩琛看沈七的目光,平添了一丝赞赏,所以沈七很得意。其实她本来的意思不过是想阻挡韩琛的眼光罢了。   卞卓不久就回来了,“跑了一大圈,才找到一碗羊奶,小婶子你就将就吧。”卞卓将羊奶递给那小妇人。   那女人“哇”就哭了出来,“谢谢,我男人还在后面抗敌,以后,以后一定报答恩人。”   雨停临走时,沈七从头上拔了一枚金钗递给那妇人,看来她是孤身逃难,更不容易。   沈七看见那妇人眼里的感激之光,心里觉得格外高兴,喜滋滋地跟在韩琛身后,想要拉住他的手,他却挥开了沈七的手,“如果是做给我看那的,那就不必了。”韩琛冷冷地道。   留下沈七手脚冰凉地站在他身后,虽然她帮人的动机不纯,可是她到底还是想要帮的啊。   回到兰陵城的时候,城里一片繁荣,丝毫不受南方战事的影响,沈七不知道是大家都很有信心,还是都没有危机感,看得她自己也放松了。一路的难民加上韩琛的死人脸色,她都快压抑死了。   只是奇怪的是,韩琛并没领沈七直接回府,而是去了沈府。沈七去给她父亲请安,她父亲也是一脸严肃。她没敢逗留就偷溜了出去,寻着丫头问他五哥的消息,她本来带了礼物的,可惜逃命似的没顾上带。   “五少爷去铜堂了。”铜堂是沈家的发家之地,拥有一座铜山,是西华最大的铜矿所在,全国流通的多数铜钱都从这里来,沈家如何能不富。   “去铜堂?”沈七惊讶于沈五离开怎么也不给她打个招呼,看来事情很急,难道真是要出什么事么?   不过事情并不像沈七想的那般着急,韩琛自从和沈光耀谈了一席后,便一直留在王府,虽然比以往更为忙碌些,来来去去的人也更为多些,到没有别的不同。   只是沈五一直留在铜堂没有回来,沈七也不敢多问,总怕问不出不好的消息来,这还不如不问。只不过坏消息却仿佛那春风吹后的野草,迅速的萌发,每一次都不外乎是某某镇某某地又被那起义军占领了。   风头越来越紧,让沈七她们的花社也开得没有意思了,沈七百无聊奈地等着,等着世道变好的一天,却没想到会等来那样一分圣旨,着韩琛将兵镇压南起叛兵。   韩琛的书房里,张信之正在说,“王爷,总算被我们盼到这份圣旨了。”南方对叛军的抵抗可谓节节败退,其中虽有西华将士士气不振的缘故,但京城调来的督军全是草包,来一个死一双,如果情况不是如此惨烈,那老皇如何肯让韩琛领兵。   沈七本是要冲进去阻止韩琛南去的,那边传来不是阵亡就是被占,从没有好消息,她怕韩琛有个什么意外。可是在外面听到了张信之那句话时,便迟缓了脚步,看来这一切韩琛所期盼的,沈七犹豫了片刻,跺跺脚,咬咬牙,又飞奔下楼。   “主子,你不是去阻止王爷……怎么又回来了?”钱儿看沈七回转得太快,很诧异,刚才还哭死哭活说要去阻止。   沈七撅了撅嘴,“赶紧去给爷准备行李吧。”沈七一个人躺在榻上生闷气。有些事你想阻止,却又无能为力,所以便只好生自己的气。   气虽气,沈七还算明白韩琛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圣旨既然下了,估计走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恐怕早几个月所忙的都是在为今天做准备。韩琛想做什么,沈七略略有所感知,却不想去想,她沈七所求的不过是能每日看见他而已。   沈七所料果真不差,第三日韩琛便要启程了,到临走前的那天,他才抽空来看了看沈七。   “有什么要对孤说的么?”被韩氏和赵氏劝说的眼泪洗礼过的韩琛,有些头痛的想着怎么应付沈七的眼泪。   沈七脸红了一下,踮起脚尖吻上韩琛的唇,虽然生涩但是缠绵。这样若即若离,似缠非缠的吻撩得人痒痒。   韩琛沉寂了片刻道:“你没穿小衣?”   沈七红着脸嘻嘻笑着,时间紧迫,用来说什么话都是浪费,她只想感觉韩琛的温暖,而他的话向来是不如身体温暖的。   清晨天还没亮,韩琛就起床了,如同每一个普通的早晨,仿佛他只是出门去修竹楼而已,没有任何离别时的甜蜜。   沈七拥被坐起,迅速穿戴好出门。   韩琛的大军出城几里时,才有人发现对面山上有一匹马一个人,在随着他们的队伍一点一点前进。   西楼望月几回圆   韩琛远远就认出了那是沈七,即使隔着河,也能认出,那样的娇艳和风发。沈七看韩琛认出她时,还高兴地隔河挥了挥手,她为自己的这个决定感到高兴。如果跟在韩琛旁边,一定要被骂回去的,如今隔了河,他鞭长莫及,她想送多久就多久,岂不快哉。   沈七想也想得到韩琛想发火又无奈的样子,想着想着便高兴。   沈七见有两骑开始淌河想要阻止她,却奈何水太深,不得而过,韩琛这下可真拿她没办法,沈七越发得意起来,想不到韩琛也有今天。不过到最后,却见韩琛舍马而入为谋士所设马车时,沈七才怏怏地停下,看不见韩琛,这送行还有什么意思。   真是过分,她不过就是想再多看他两眼而已。   沈七兀自在河的对岸滴着泪,演练着净莲那种一颗一颗滴下的技术,这时候的眼泪并不想被韩琛看见。反正她的主意早就是拿好的,他死了,她难道能独活?   她如今做的,不过是多看他两眼而已,也算是一种奢侈的消费吧。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下载全本TXT电子书来书本网   韩琛去后,沈七第一次领略到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以前她只当这是古人悲春伤秋,西子捧心式的强说愁。   如今还是盛夏,沈七却将一素梅图挂在了窗前,这本是冬季数九时闺阁的小玩意。每一日清晨沈七梳妆的时候,就蘸一点儿胭脂将一瓣梅花染红,只是待到染红了一副梅花图的时候,韩琛还没有回来。   到第二幅梅花图染过一半的时候,这兰陵王府都被无聊的沈七整个翻了个了,也不见韩琛的踪影。虽然南方捷报频传,但终赶不上能看韩琛一眼的欣喜。   如此这般,到快马兼程的探子来报兰陵王凯旋时,沈七几乎是不敢相信了,“真的吗,在哪里,过了林阳了吗?”过了林阳,离兰陵就只有半天路程了。   尽管韩琛还没到林阳,但是沈七已经按捺不住了,早早地上路,让随从包了客栈,住在林阳等。到韩琛的大军到达林阳的时候,整个林阳都轰动了。   长相俊美的男子易看,可能打得叛军落花流水的男子能有几个,何况他并没有五大三粗,反而玉树临风,丰姿若松,哪个人能不想瞻仰一下这等男子的风姿。何况这本就是一只胜利的英雄的队伍,值得任何人欢呼雀跃。林阳城里早就拥满了前来助兴的百姓。   沈七本是站在二楼看那远远而来的旌旗,可是下面人潮涌动,有人不停地呐喊,不停地挥手,那样的激情和热切,看得她也浑身激动。   “我也要下去,我也要下去喊。钱儿,天知道,我一定喊得比任何人都大声。”沈七笑得整个脸都红扑扑的。   “主子,你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子了,很难看的。”钱儿可不想跟着沈七发疯。   “多嘴。”沈七笑着训了钱儿一句,看着那越来越近的人影,即使只是模糊的一团,她也能认出那是韩琛。不用看,心里也能描绘出黑马白袍的银甲将军,鲜红的盔缨,,闪亮的护心镜,威风凛凛,气势逼人。   沈七按捺不住就往楼下冲,随着人群开始呐喊,只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她的声音并没有突出,而是被汪洋大海给淹没了,沈七皱皱眉头,瞬间就展开了,眉开眼笑,开始放心地喊:“韩琛,韩琛……”一声声地呼唤。   平日里身份限制,她怎么也不敢肆无忌惮地叫韩琛的名字,可是在这里,在无数人面前大声地喊了,尽管他听不见,可是她心里却满足了,只要能念着他的名字,也是一种满足。沈七真恨不得大叫,“他是我的,他是我的。”   沈七欢快得像个小鹿似的,随着人群流向韩琛军队所来的方向,她奋力地跳起,挥舞着手臂,奈何比她还疯狂迷恋韩琛的人大有人在。沈七的个子在人群里也称不上鹤立鸡群,俨然就是沧海一粟,要被人看见还真不容易。   沈七眼睁睁看着韩琛坐在那马上,皮肤黑了一些,眉间有一丝憔悴,但神气高朗,轩轩若霞举,眼睛格外的炯炯有神,比起离开时,仿佛更添了几分沉稳,隐隐透出丝睥睨天下的气势来。   既熟悉又陌生。   眼见韩琛就在眼前,沈七倒不敢喊他了,只是努力地踮着脚跳,奋力地挥着手臂,哪里有王妃的尊荣,简直像个披头散发的疯婆子。   沈七看着韩琛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走过,她落在他身后奋力地追,却怎么也推不开人群。或许韩琛有所察觉,沈七都看见他回头往自己的方向张望了,可前面那胖男人挡住了韩琛看她的视线,韩琛很快就掉头向前了,急得沈七跳脚,真是恨不得踹前面那胖子一脚。   沈七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定在了那胖男人的腰间,眼明手快的抓下那男人腰间的钱袋,往空中一撒,铜钱哗啦啦地掉在地上,发出悦耳的叮玲声。   “啊,谁的钱掉了!”沈七这一声可能是因为她叫得大声,也可能是因为大家对“钱”字极为敏感,人群果然如期望般地俯下身去,将沈七烘托得如皎月出山。那胖子一手摸着自己的腰,一边大叫:“我的钱。”再一边愣愣地看着沈七。   沈七则娇笑嘻嘻地看着韩琛,看着转过头来的韩琛。   挥了挥手。   铜钱有限,而人数无穷,所以沈七挥出的手,瞬间便又被淹没了,愤怒得她哇哇叫,整个脸红彤彤的。   空中忽传来“唰”的一声,沈七看那头顶的鞭子跟长了眼睛似的落在自己的跟前,她眼明手快的一抓,才发现不是鞭尾,而是鞭子的把手,所以握起来倒不伤手。   大概在瞬间,沈七就被那鞭子带的力道扯到了空中,极绚烂地在众人的惊呼中被韩琛扯到了马上,坐在了他的怀里。   从甩鞭,到沈七接住,再到她飞到韩琛坐骑上不过刹那,但已经足够华彩了,沈七兴奋得眼睛都花了,在接触到韩琛的刹那就猛扑过去,然后惨呼一声。   韩琛一把握住沈七的下颚,看见她左颊上一道鲜红的口子,正渗着血,幸亏伤口不算深。应该是划上韩琛盔甲上破损的甲片了。   “你那么用力做什么?”韩琛从自己怀里摸了一瓶药出来,倒了些在沈七的手绢,按住她的伤口。   沈七也暗自懊恼,破相对她这种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不可以的事情,不过周遭观众太多,沈七又在得意的兴头上,也顾不得生气,落泪,痛苦了。韩琛居然能让她与他同骑,一同领受众人的欢呼,沈七感到无比的自豪与骄傲,至于破相的事情留待以后再操心好了,现在她只要高兴就好。   看着眼前的众人的热情,沈七坐在高头大马上,第一次有种他们很可爱的念头,第一次感到一种责任感,也觉得该为这些黎民百姓的幸福做些什么。   夜里沈七跟着韩琛颠簸回府后,脸都笑酸了,不停的用手揉着脸,但是又担心左颊上的伤口,“钱儿,快去请大夫啊。”沈七有些担忧地照着镜子。   “不会留下什么疤痕吧?”沈七皱了皱眉,这会儿才想起该担忧。   钱儿也在担忧,大夫来配了一剂药,只嘱咐不能碰水,沈家的几个姐妹也送了药膏来,不过罗氏送的沈七闻着最舒服。   “主子,这药该不会有什么幺蛾子吧?”钱儿不放心罗氏,“要不找个丫头试试这药吧?”   沈七“嗯”了一声,便听见有下人来传话说韩琛过来了。   沈七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捂住脸,“钱儿你去说我不舒服。”刚才在马上顾着乐沈七没注意,如今觉得白皙的脸上残红的一笔,怎么看怎么难看。   钱儿才走到门边,沈七便又出声了,“不要,你去把烛火吹灭,就留角落里的一盏灯。”沈七又舍不得不见韩琛,走了几个月,这才刚回来。   韩琛进来的时候,沈七没向以前那样扑过去,只是侧身坐着,露出右颊来。   “请大夫看过了?”   “嗯。”沈七点点头。   韩琛将一盒药膏递到沈七的眼前,她侧目瞥了眼,惊喜地接过,打开闻了闻,味道正是罗氏送的那种膏药,脸色顿时就变了。   “这种药对伤口最有效,又不会留疤痕,以前她受伤时总用这个。”   韩琛口气里的怀念,让沈七更是生气,她前一刻还以为韩琛只对自己这般,后一刻入浸凉水,原来韩琛对谁都这样关爱有加。沈七便当这个她就是罗氏了。   “让孤看看你的伤口。”韩琛的手指抚上沈七的下巴。   沈七撅着嘴,将头一甩,“丑。”   韩琛轻轻地笑出声,“是挺丑的。”   “你还说……”沈七的泪花又绽放开了,她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这泪不知道是为了韩琛回来而高兴,还是为了自己的委屈。   “大夫不是说不能碰水么?眼泪要碰到伤口的。”韩琛“啧”了一声。   沈七听了只顾得保持睁大的眼睛不要眨,怕泪珠掉下来,头也往后仰,反而忘记问韩琛怎么知道大夫说什么了。   珠林翠阁依长湖   沈七听了只顾得保持睁大的眼睛不要眨,怕泪珠掉下来,头也往后仰,反而忘记问韩琛怎么知道大夫说什么了。   倒是韩琛笑了开去,双唇温柔的覆上沈七的眼睑,将泪珠卷去,“你倒是钱多,漫天撒,挤在人堆里,也不怕人踩到你。”语气里有认真的责备。   沈七也知道自己的行径有些不太适宜,更不敢说是她偷的钱了,她心虚地用脸蹭了蹭韩琛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但左颊始终不肯露出来。   这一夜有句俗话倒是说对了,小别胜新婚,沈七次日起床,头都还晕乎乎的,出门时正好对上韩琛强忍怒意的眼睛。   沈七有些迷惑于韩琛变脸的速度,刚才起床的时候还缱绻缠绵了阵子,怎么忽然就变了。沈七使劲儿向钱儿眨眼睛,意思是问她懂不懂韩琛为何发火。   钱儿则使劲儿地看着院子,眨眼睛。   沈七脑子绕了半天才绕过来,“王爷是不喜欢这院子么?”都怪沈七自己,这院子翻修有一段日子了,所以她看习惯了,到忘记韩琛是会不习惯的。   “怎么孤才走了几个月,这王府就掉了个儿?”韩琛冷哼着往外走。   饭厅里来请安的低首而立的罗氏和略带笑意的赵氏早就等着了。   “孩儿给父王、母妃请安。”子充乖巧地上前。   “嗯,让翠丫先带你回院子用饭。”韩琛将子充送走,这后面的意思便不言而喻了,那是怕他训人时,当着孩子的面不好。   “慧娟,你这个家是怎么管的。”韩琛的声音满含怒意。   罗氏低头没敢吭声,沈七直着脖子没说话,那是完全没觉得自己错了。只有赵氏看见她们都沉默后,开口道:“王爷,不是罗姐姐的错,现在是王妃在管家。”   沈七在心里嗤鼻,什么叫“错”,她美化家园怎么能叫错,她一个当家主母管家能叫错?   韩琛看了看沈七,沈七也看了看他,“由我这个王妃管家有什么不对么?”沈七本来就生气韩琛让罗氏管家的事情,搞得下人对自己这个女主人并不害怕,也不奉承,倒是罗氏的沁梅园有个什么吩咐,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   韩琛没看沈七,只是看着罗氏,口气缓和了些,谁遇上沈七那魔障都是没有法子的,“账本和钥匙不是在你手上么?”   罗氏也没抬头,还是不说话,自有赵氏代替她,赵氏正要说话,韩琛却做了阻止的手势,看着沈七,冷冷地道:“你自己说。”   沈七昂首挺胸,“我带人去沁梅园拿走账本和钥匙的。”沈七顿了顿,“王爷不在,这府里不该我这个女主人做主么。我替罗姐姐分担家务,也不过是想让她更有时间照顾子充而已。”这话完全是官话,冠冕堂皇却没讲到实质。   “你明明是抢……”赵氏快嘴的道。   “那是因为我这个做王妃的讲话她不听啊。”沈七理直气壮。   “你这是什么强盗逻辑,难道别人不给你,你就可以抢?”韩琛瞪着沈七。   沈七抬眼撅嘴,在她的世界里没有别人不给这种词语,她只有,她想要的就要得到这句话,多用几种手段而已。自己保护不了,还怪别人不成?不过这句话她还是没胆子说。   “孤将管家的权利交给慧娟,那就是孤的意思。难道孤离开后,孤讲过的话就不算话了?”   这顶帽子扣下来,沈七才算是蔫吧了,“可是我就是想趁你不在的时候,把院子翻修一下,给你一个惊喜啊。”沈七很委屈,她不过是想让这里更像一个家而已,而不是一个随便找来的庭院,没有一处精雅秀致,哪里像是承载她和韩琛一点一滴的地方呢?   “将账本和钥匙还给慧娟,如果没有孤的吩咐,这个家永远都交给慧娟管。”   罗氏抬头感激地看了眼韩琛。   沈七虽然生气,但是那家她管得也是烦了,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事无巨细,这家过生日,那家生孩子,送什么礼都要她一一安排,她都烦得不行了,又不能自己扇自己耳光,说不干了。反正她要翻整院子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不是罗氏对修院子的经费推三阻四,她也不会去抢的,反而落了下乘,让人抓住了把柄。   沈七面子上虽然过不去,但是从来不和实际生活过不去,“钱儿,去把账本和钥匙拿来。”沈七表现得很乖巧,谁让她挑战了韩琛的权威。   “慧娟,你算一算修院子的费用,所费以后全部用从王妃的月例里扣,王妃的所有用度全部停发。”这话说得够狠了,意思就是沈七以后一辈子制衣添碳的费用都没有了,冬天就只能抱棉被了。   钱,沈七从来都是不在乎的,只不过韩琛如此向着罗氏着实让她不快,不过她不快倒不会躲回屋里去,而是要坐在这儿,让大家都知道她不快,嘴巴撅到天上去了。   所以最后走到人只好是罗氏和赵氏。   翠丫跟在她主子的身后,面脸含笑,“娘娘,看来王爷还是最看重娘娘,那位是正妃又怎么样。”   罗氏回头扫了翠丫一眼,不说话。不过翠丫伺候她多年,明白她此时定是心情不好,只是弄不清为什么自家主子会生气。   赵氏身边的茜玉也在高兴,高兴罗妃那边拿回了管家的权利,要真说到用钱方便这上头,还是罗妃管的时候,对她们所在的崇兰苑比较照顾,到王妃手里的时候,那才叫一个精打细算和抠门。“娘娘,看来王爷也不偏心嘛”茜玉的眼神往沈七住的清妍苑扫了一眼。   那赵氏却没回话,茜玉上前两步,却看见自家主子正在抹泪。“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赵氏拭了拭眼泪,“哼,不知费了多少银两翻修这院子,还强抢罗姐姐管家的钥匙,王爷这般不疼不痒的就让她抹过去了,还不偏心?!。”赵氏撕了撕手绢。   这边沈七却还坐在韩琛的身边,韩琛连眼角的余光都不给她一眼,她正想着怎么打破这僵局,却正好有小厮来报,说沈府在翠屏湖设宴给兰陵王庆功,请他务必赏光。   翠屏湖是兰陵城得天独厚的一处水面极阔的大湖,世族豪门的宅子都是围湖而筑,才显得有地位,在兰陵如果不是百年老族,也是住不了这湖周的。这翠屏湖的楼仙馆有三绝,一是翠屏湖的醉虾,二是楼仙馆的陈酿,三是楼仙馆的庆玉班,一出白蛇传唱得极好,还去天子面前唱过。   沈府设宴之处正是楼仙馆。不在自家设宴,而在楼仙馆,真是摆足了排场,赚足了面子,有这样一位女婿,如何能不炫耀。   沈七起身讨好地伺候韩琛换了出门的袍子,陪着他出门。出了内庭,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其实内庭,沈七并没做多大改变,只是修修补补,重行布置了一下苑景,知道韩琛素来不爱奢华,所以陈设选得也一味的古朴,都是半旧的家具,这才显得是世族,只有暴发户才样样选新的。   可出了内庭,沈七却做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见韩琛驻足不前,眺望远处,颇有闲趣,心底暗自高兴,虽然知道他不爱自己胡乱花钱,可沈七就是知道韩琛也定会爱她的布置的,置山布石她可是行家,他不爱花钱就由她来花好了。   “王爷,不如去上面亭子走走吧。”沈七指了指左侧筑的踏云亭,乃是全院最高之处。   使我不得开心颜   “王爷,不如去上面亭子走走吧。”沈七指了指左侧筑的踏云亭,乃是全院最高之处。   韩琛没回头,不过脚步已经往山上走了。这假山是沈七请江南著名的筑山师傅张大全来筑的,不过那样子却是沈七自己画的,正是因为她那张画,张大全才破例以极其低廉的价格为沈七筑山的,平日这些有名的大师,并不是有钱有势就能请到的。沈七很得意,自己花了最少的钱办了最完美的事。   “重峦叠嶂,如入深山,倒颇有趣致。”   沈七窃喜,有这句话,也不枉费她没日没夜,改了又改的绘制院图,费了多少心神。“这亭下山腹是镂空的,冬天时在山腹里烧上炭火,品茶赏雪才是一件美事呢。”沈七真是恨不得马上到冬天。   韩琛扫她一眼,“这方面你到挺有心思的。”   沈七很配合地惭愧低头。两人登到峰顶,举目望去便是家里的鸿池,只不过以前的鸿池就是一小水潭,如今倒颇具大气了。“我将水面扩宽了,又挖了条暗沟,引了翠屏湖的湖水进来,王爷,咱们得闲时便可鸿池泛舟了。”沈七满眼看见的都是她同韩琛在鸿池上泛舟的情景,他品着酒,她抚着琴,时不时对望凝视,不知道是多大的幸福。   韩琛从峰顶望出,因着借了翠屏湖的景,眼界豁然开朗,舒胸朗怀。比起以往的局促之景确实好了很多,只是以往看这里不过是一处驿站,如今忽生眷恋,并非好事。   “走吧。”   沈七见韩琛忽然变了脸色,心里直奇怪男人心海底针,只得怏怏地跟上。   韩琛凯旋之后,应酬就接连不但,从沈府开始,兰陵的世族无不设酒置宴为他庆功,而韩琛也居然不疲于应酬,这应该让沈七格外高兴。   本来嘛,嫁给如此长脸的夫君,不出去晃悠真是有点儿对不起自己,沈七本就是个爱热闹,喜应酬的人。   可惜天不从人愿。   “主子,梅府的宴会你去不去啊?”钱儿心有余悸地看着沈七。   沈七狠狠一挥手,眼看一当世珍品的哥窑花瓶就要报废,幸亏钱儿有准备,眼明手快地接住了,“主子,你就消消气儿吧,这瓶子卖了都能制好几件衣服了。”   衣服,正是衣服惹的祸。“难道我还要沦落到当了瓶子买衣服的地步不成?”沈七跳起来跺脚,嫌单脚跺地不够解恨,非要双脚一起跺地。“不去啦,不去啦,去跟王爷说,我身体不舒服。”沈七在屋子里大叫,跳到床上开始打滚。   “主子,这次可是梅府啊,梅姑娘也在的。”钱儿好心在沈七耳边提醒。   “哼。”沈七翻身坐起,“就是因为她啊,我总不能再穿着旧衣服去吧。”沈七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次有大热闹的时候,从来都是要制新衣的,每每总有新创意,看了让其他闺秀羡慕不已,她便满足了。规矩是死的,总有改的一天,沈七也不是非坚持不可,可奈何她不坚持的时候,别人却未必能接受。   前儿去杜府的时候,那杜氏就抿着嘴笑了,“咦,这件衣服好眼熟哦,上次去庙会是不是穿的这件啊,王妃?只是换了一根腰带而已,倒仿佛是新的,也亏王妃懂得搭配,咱们什么时候能学会这种本事啊?”   你说这是不是活生生气煞人。明褒暗贬,杜氏的嘴巴也不是好惹的。沈七无法回击,又气又怒臊得慌,却不得不憋住委屈。   “钱儿,你说我这样捉襟见肘是为了谁啊?”沈七又要跺脚了。   “那你就告诉王爷你做了什么啊。”钱儿不懂沈七这种做好事不留名的做法,这不是她的作风啊。   “就不告诉他。”沈七翘了翘嘴巴,又一脸笑意,想着以后他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那赞扬的表情,她便想笑。   “哎,那现在怎么办?想不到那罗氏胆子那么大,不就是做件衣服吗,也敢拒绝主子,真是拿了鸡毛当令箭。”钱儿看罗氏极不顺眼。   “她如果不是摆得这么公正不偏,也不能坐这个位置,王爷怎么会相信她。算我倒霉,刚好让她有机会杀鸡给猴看。”沈七对情势倒看得清楚。   虽然韩琛说要扣自己的制衣添碳的钱,但钱儿不相信罗氏敢真的不发,跑去要,哪知那边拒绝得硬邦邦的,害她这个王府最大的丫头面上无光,自然心存不满,跑回来告状,沈七又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自然更要挑拨一番了。“可是你是正妃啊。”   “啊——”沈七长叫一声,“别提这些有的没的了,少撺掇我去给你做脸,你不知道为了这院子,王爷这几天都看我不顺眼啊?快给我想想办法啊。要不然把几年前的裙子拿来改改吧,杜氏应该记不住了吧?”沈七一脸期盼。   “可是我不会改啊。”钱儿也噘嘴。   “瞧我养了个什么酒囊饭袋,什么都不会。”沈七戳戳钱儿的额头。   钱儿吐吐舌头,“要不去找五公子吧。”   “干嘛哩,想让每个人都知道我被罚啊?”沈七瞪钱儿一眼,才不能让人知道韩琛居然罚自己,那多没面子啊,不过沈七倒没觉得韩琛过分,他本身就是那样清俭的人,没大发脾气,她自己都已经是求神拜佛了。   这事扯来扯去,到最后也没扯出个解决办法来,沈七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梅府,反正她一定要看着韩琛,不能让他和梅若涵单独呆着。   “咦——”一进门杜氏就绕着沈七转了一圈,咦字后面什么也没说,但那意思大家都懂,一旁的黄氏等人都用团扇遮了嘴巴,嘻嘻地笑着。   沈七则挺直了脖子,含笑立于韩琛的旁边,虽然内心忐忑,但表面上总是无懈可击的,杜氏见沈七没有反应,自然也就没了继续嘲弄的兴趣。   不过这些宴会参加多了,就越来越没意思了,还不如在书房陪着韩琛,为他磨墨煮茶,闲暇时就看着他的脸发呆,想他们的孩子该是个什么模样。   沈七百无聊赖地陪着那些女眷击鼓传花啊,行酒令什么的,只是一直锁着梅若涵的身影,她上哪儿,沈七就上哪儿,决不能给敌人任何打入内部的机会。   连梅若涵上前给韩琛敬酒,沈七也要腻上去,状似无骨的瘫在韩琛的身上,倒也不怕人笑话。韩琛只是笑笑,也没推开她。   要说今晚这宴会有点儿什么新鲜的消息,那唯一能让人有点儿兴趣的便是有传闻东华三皇子微服南下,也不知道所来究竟为了何事。   六宫粉黛无颜色   要说今晚这宴会有点儿什么新鲜的消息,那唯一能让人有点儿兴趣的便是有传闻东华三皇子微服南下,也不知道所来究竟为了何事。   至于兰陵这边的人,对西华和东华的态度都很暧昧,虽然名义上西华是主,但是他们对东华也暗抛媚眼,因为到最后谁主天下谁都说不清楚。   沈七听了消息后,总觉得兰陵人有点儿不地道,韩琛是西华皇子,主位兰陵,这些人听见东华三皇子南下丝毫不以其为叛军之后反而当做乐事来谈,让沈七有些不舒服,自从嫁给韩琛以后,她满眼里便只有西华了。她看了看韩琛,他只是淡淡地笑着,抿着酒没有丝毫的不高兴。沈七便又高兴了,觉得一切定都在韩琛的掌握里,她就是无条件的相信他。   不管是东华三皇子南下还是北胡犯边这些事情对沈七来讲从来就不是什么事情,极其遥远,她所殷殷关心的不过是韩琛的衣食住行。   中秋附近,楼仙馆的陈酿从地里启出时,便是沈七又兴奋又害怕的时候。兴奋的是能为韩琛寻几坛好久,害怕的又是怕这批酒品质不佳。尽管韩琛从没在乎过这些,也极少饮酒,但沈七总爱为他生活的每个细节都操心。   “主子,这次启封的该是三十年陈酿吧?”钱儿跟在沈七的身后,她也高兴,因为沈七素来大方,每次也不忘赏她一坛喝喝,尽管女子不善饮,但是这楼仙馆的玉润露却极醇和,带着丝丝香甜,很适合女子的口味。   “嗯,是不是酒虫犯了?”沈七戳了她一下。楼仙馆这般出名,同他那男女老少皆宜的陈酿是密不可分的。   钱儿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沈七的轿子刚在楼仙馆外停下,刘掌柜的就迎了出来,“王妃里面请。”   “我是今年第一个来挑酒的吧?”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小店每年启酒的时候总是第一个告诉王妃。”刘掌柜点头哈腰地陪着。“今年出的都是三十年陈酿,女儿红和玉润露品质格外好,不知王妃今年要多少坛,是不是还是老规矩?”   这老规矩差不多也十年了吧,从沈光耀带着他女儿沈七第一次来挑酒的时候,发现沈七对酒有种天生的敏锐时,这任务就落在沈七的身上了。“唔,沈府还是送三十坛,我五哥那里单独再送十坛。至于王府———”沈七顿了顿,“女儿红选五十坛,玉润露送二十坛吧。”   “咦——”刘掌柜惊讶了一声,这王府人少,怎么反而送如此多的酒?   沈七自然是有道理的,如今韩琛领了兵,也不知为何,兵权不见上缴,身边来往的人多了武将,武将爱酒沈七以为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便多添了些酒,至于那玉润露,罗氏、赵氏那边都要送,还要送些给身边人的家眷。   沈七跟着刘掌柜低头往酒窖去,酒的泥封十分牢靠,只能些微闻见酒香,但也足以醉人心了。沈七的眼睛在酒窖里扫了扫,不过是例行地看看便走,只不过今年忽然有些不同。   “老刘你不是说今年都是三十年的陈酿么?”沈七寒了寒眼睛,在钱儿眼里看来深有点儿韩琛的味道。   “是啊,都是三十年的。”老刘眼睛闪烁了一下。   “可那几坛五十年的又是怎么回事?”沈七冷了脸。   老刘的头忽然就更低了,差点儿埋到胸口,“这,那酒,那酒昨日被,被小的输给别人了。”   “你不是说我是第一个来挑酒的吗?”沈七每年第一个上门不就是为了将最好的酒挑出来么,这五个手指都有长短,更何况是那些酒,虽然是一个批次但总有优劣,沈七一定是要最好的。   老刘擦了擦汗,昨日和今日这两位他都是惹不起的,只能装聋作哑。   不过好在此时酒窖的门忽然打开,“掌柜的,我来提酒了。”是个年轻男子爽朗的声音,有一种故意压低声音保持醇厚之感,虽然好听,但总嫌做作。   随着声音进来的是一盏烛火,小厮领着一个穿着蓝色织锦镶金丝团状牡丹花纹长袍的年轻男子进入。沈七借着那烛火看那人,剑眉星目倒也长得不差,不过对他抢酒之事,心存芥蒂,便不予理睬,微微侧了脸。   那男子进来的时候,自然也能借着烛火看清沈七的。沈七史称“光艳动天下”,如今,有光,有艳,自然是动天下的,天下都动得,何况是年轻男子的心。   何况要说还有什么比沈七美的,那一定就是在灯下看沈七了;要说还有什么比沈七正脸美的,那一定就是半遮半掩带着神秘之态的沈七了。一顶烟霞紫的垂帘帽子,刚好掩了沈七半张脸,留下如玉似晶的半面肌肤,越发撩人。   沉寂得太久,沈七有些不耐烦,“老刘,昨日你是输给他的么?你倒说说看是怎么输的。”   “这位高公子对酒十分有研究,昨日小的太托大了,这位公子说他能说出这酒窖里每一坛酒埋下的日子,小的不信,这便输了。”   沈七和钱儿心里暗自一惊,这倒真算本事了,能闻出酒是多少年的不算本事,要闻出这酒是那一天埋藏的,倒真算本事。   “微末之技而已。”姓高的摇了摇手中名家题诗的折扇,风流倜傥。   沈七轻启唇角,“倒真是微末之技,不如小女子跟公子打个赌,如果公子输了,这几坛五十年陈酿可能让给我?”   “哦,不知姑娘想怎么赌?”姓高的收了折扇,在掌心敲了敲。他看沈七是姑娘,倒不是他的错。沈七的穿衣打扮向来都是只管好看,头发梳得模棱两可,她更喜欢未嫁女子的发式,而兰陵民风开放,也没人敢说她什么,这便让人看不出是云英未嫁抑或是已为人妇。   “公子与我谁能说对这几坛五十年陈酿什么时辰埋的便算赢怎样?”沈七颇为胸有成竹,眼含笑意。   那高公子愣了片刻,“在下服输,还请姑娘恩赐答案。”   “我说是庚子年八月十三子时。”沈七淡淡地瞧了瞧那刘掌柜的。   刘掌柜颇为惊奇地道:“正是,正是。”   “姑娘之能,高敞佩服,不知姑娘贵姓?”   沈七扫了高敞一眼,大有手下败将,如何有资格问姓名之意,倨傲而归。   沈七前面走了,钱儿却跑到刘掌柜耳边嘀咕了几句。那高公子一看就是外地人,拿不准什么来头,钱儿怕那人有什么居心,所以吩咐了刘掌柜不能泄漏沈七的身份。   钱儿跟着沈七跑出去,“主子,你可真厉害,你怎么知道那酒是什么时辰埋下的啊?”钱儿一脸崇拜,她跟沈七很久了,却还不知道她有这等能耐。 人生在世不称意   钱儿跟着沈七跑出去,“主子,你可真厉害,你怎么知道那酒是什么时辰埋下的啊?”钱儿一脸崇拜,她跟沈七很久了,却还不知道她有这等能耐。   沈七“噗嗤”就笑了出来,“你当我神仙啊?我看那姓高的没眼力劲儿,居然跟我抢酒,所以就想惩治惩治他。我和他之间,那刘掌柜还不懂掂量谁轻谁重么,我说那酒是什么时候埋的,就得是什么时候埋的。”沈七嘻嘻地笑出声。   钱儿恍然大悟,“我说主子什么时候练出的,钱儿怎么不知道。”钱儿也跟着笑,“还是主子聪明。”   沈七这边买了酒,便消停了两日,因为刚花出一大笔银子,让她产生了内疚感,沈七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的。   沈七消停的时候,韩琛那边倒有些不疼不痒的消息。   “高敞那边怎么样了,信之?”韩琛侧头向张信之询问。   “传友将他招呼得很好,三皇子是个很喜欢赌博的人,在兰陵的赌场已经赢了几把十分漂亮的帐了。”   “嗯。”韩琛所希望的,不过就是高敞的开心而已,作为东华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韩琛希望能与他保持良好的合作状态,共同对付北胡。如果东华西华继续对抗,北胡一统中原的日子便指日可待了。   “不过这两日高敞好像有些神不守色。”张信之有些担心。   韩琛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的旁边的言云景。   “嘿嘿,听说三皇子在寻觅他的意中人。”言云景最擅长的就是打听绯色消息。   韩琛眼中的光闪了闪,唇角上弯了一个弧度,张信之也笑了笑。意中人?不错的想法,如果能联姻自然是最好的。   “听说是咱们兰陵城的一位绝色佳人,不过三皇子还没打听出是哪家的小姐。”言岚得意地笑着。   韩琛忽然收敛了笑容,怔怔地看了看言岚。   “我会继续调查下去的,王爷你知道,这个我最擅长。”打听这种消息对言云景来说不是一种任务,而是一种享受。   韩琛重新低下头,“不用,还是让高敞自己打听吧,这样会更有趣不是吗?”   言岚思考了片刻,点点头,果然还是王爷深谙男女之趣啊,无怪乎兰陵最美丽最高贵的女人都会拜倒在他的裤下。   “今天就到这里吧。”韩琛起身向书房外走。   张信之和言云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日头不过才偏西而已,平日的此时不正是韩琛事务最繁忙的时候?   “主子,王爷往这边来了。”钱儿惊喜地向沈七禀报,然后伸出手掌。每逢韩琛来的时候,钱儿都喜欢第一个来禀报沈七,总能得到一点点赏赐。   沈七“噌”地一声就站了起来,“这个时候?”沈七很喜欢韩琛晚上来,但是对于他白天突兀的来访十分的忌惮。   “主子,你怎么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钱儿不解地看着沈七做贼心虚的表情。   “你胡说什么,快去回报王爷就说我串门子去了。”沈七立马往内室躲。她拍着胸口,买酒那件事还以为躲过一劫,过了两日天韩琛都没说什么,昨天晚上他还来了,什么也没说,让沈七七上八下的心稍微安稳了点儿。   可今日这个时候来,沈七真有点发憷,按理今日可不该轮着她伺候。   韩琛踏进屋子的时候,沈七在心里恨恨地骂了钱儿一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事的,这么不得力。   “王爷。”沈七如老鼠叫似地唤了一句。   “怎么见到孤,跟老鼠见到猫似的。”韩琛就直直地矗在沈七的跟前,让她不得不面对。   “王爷今日怎么得空……今儿不是该去沁梅院……”沈七僵硬一笑,希望能躲过去。   韩琛凝视着沈七不动,沈七皱眉骂了自己一声蠢,真是越着急越出错,她什么时候将韩琛往外推过,这不是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么。沈七反省之后,只好低垂头任人宰割。   “刘掌柜的把账单送来了。”   真是晴天霹雳啊。沈七也是没办法,前日顾着同那姓高的斗法,到最后得意而去,忘记交代账单的问题了。等沈七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过了许久了。不过昨晚韩琛见到自己的时候什么也没说,沈七只当是刘掌柜的按着老规矩,送到沈府了,因为去年沈七还是沈家的人。   “孤不是说过,你的一切用度都要停发吗,你倒还敢花千两银子去买酒?”韩琛寒着声音,“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沈七自然是明白的,停发月例等都是一个警示作用,不过是想让她不要再大手大脚花钱而已。可是这每年都要选酒的事情,如果今年不去,便仿佛她沈七嫁的人不对似的。   沈七哀怨地看了看韩琛,如果他不是一个这般冷静甚至有些冷漠的人,她需要出去做些有的没的证明自己没选错人吗?   “这半个月你就在家里呆着吧,哪儿也别去。”韩琛转头对门外怯怯站着的钱儿道:“好好看着你主子,如果她出门了,孤就将你嫁给街上卖油饼的武大。”   钱儿如鸡啄米似地赶紧点头,一副我也救不了你的样子望着沈七,武大壮得像头熊,满脸的胡子渣,一身肉像石头一样硬,是钱儿最怕的人。   “可是,秋猎会就在这几日了。”沈七不服气啊,这种盛会她怎么能不参加。   韩琛冷冷的回头看了看沈七,没说话,转身出门。   到沈七打算逆天而行,灌醉钱儿打算偷偷出门时,才发现院子里多了不少不认识的护卫,都如同当初韩琛书房外的那两尊门神一般,极有礼貌,极懂得如何拒绝沈七的越矩行动。   到这日,杜氏登门拜访,沈七才算是见了个还算有趣的人。   “咦,怎么几日不见就生病了?”杜氏看着床上躺着裹得严严实实的沈七。   沈七也是有苦说不出,因为出不了门,不得不装病来面对杜氏,总不能泄露自己被罚的事情,让她看笑话。沈七沙哑着嗓子道:“前儿贪嘴多吃了几块冰过的西瓜。”   “啊,这可真不巧啊,秋猎会明天就要开始了,你不去真是太可惜了。”   沈七没吭声,她也在郁闷。   杜氏见沈七不吭声,便知道她是肯定去不了了,眼珠子贼溜溜地转了转,“王妃啊,既然你不去,能不能将钱儿借给我啊。你知道就你这丫头眼睛最尖,你带着她秋猎每次都赢咱们,这次你不去,不如借我去显摆显摆?”杜氏眼冒星光的看着沈七。 八月秋高风怒号   猎狐会是兰陵难得的在野外举行的盛会,表示江南之人不仅能文还能武。众家妇女也最爱凑热闹,因为这几日最无拘无束,可跳可闹,十分有趣,平日都是被家里约束的人,这一出去,跟野马似的,多少女子每年盼的就是这一天。   女儿家里赢了秋猎的,也格外高人一截,虽然女子不尚武,但是技多不压身,总是个显摆的事儿。   沈七看了看门口眼睛也在冒星光的钱儿,心想你们倒好,有吃有玩有乐,我却要被罚装病躺着。不过好在杜氏这般直爽,沈七就喜欢她直爽的性子。她要是拐弯抹角,沈七就未必肯了借了。   沈七噘了噘嘴,眼睛滴溜溜转了转道:“钱儿,明天你跟着杜少奶奶去吧,可别丢了你主子我的面子。”   “多谢,多谢。”杜氏如获至宝地去了。   “咦,你这丫头片子倒比我还吃香啊。”沈七酸不溜丢地对钱儿道。   “哪里啊,都是主子你会□人。”钱儿一席话又将沈七哄开心了。   只是私底下沈七少不得吩咐钱儿,“你给我把梅若涵看紧点,有个风吹草动回来一定要告诉我。”这才是沈七的小心眼儿,“不许他们单独呆着。”沈七噘了嘴,大约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   “奴婢一定不辱使命。”   钱儿本就是个忠心为主子的,这一去将梅若涵看得极紧,猎狐会时找着一切借口,一直跟在她身边进进出出,生怕梅若涵和她家王爷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沈七红着眼睛将韩琛送出府的时候,心里还想着,这猎狐会的三日只怕比三年还长。真恨不得猎狐会一日就结束,想当年她可是期盼这猎狐会越长越好的人。嫁给韩琛之前的那个秋天,还正在筹划着要说服大家延时的,如今真是阿弥陀佛,幸亏年前被韩琛迷了心窍,没有去干这蠢事。   韩琛走的这一日,沈七在家里唉声叹气,周围的一众丫鬟都不敢近身,就怕惹了这位不高兴,拿她撒气。沈七好不容易才睡下,五更天时迷迷糊糊中总觉得有人用冰冷的眼睛正瞪着自己。   沈七一个寒颤,给惊醒了。却看见床前韩琛正红着眼睛瞪着自己,那眼神极陌生,仿佛他恨不得吃了自己似的。沈七立马在心里反省,总觉得最近除了买酒钱花得多了些,除了今日气不顺罚了个做错事的丫鬟跪了一个时辰外,实在没有惹什么乱子。   沈七颤悠悠地起身,“王爷,你怎么回来了?”三更半夜回来,一定是出大事儿了。   韩琛也不回答,移了屋子里的紫檀海棠式凳到床前,就这么看着沈七。   说他恨得要吃了自己吧,那眼神里有时候又透露出一点儿庆幸及后怕,再然后还有一丝让人心儿扑通扑通的怜爱,可转眼便又是要吃人的红眼人了。总之复杂得一塌糊涂,纵是沈七聪明绝顶也猜不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韩琛就这么坐在沈七的面前,从五更天一直看到天亮,连眼都没眨一下,将沈七吓得够呛,实在是想不起自己做了什么错得不能再错的事情来。   最后沈七咬咬牙,既然被韩琛知道了,她也只能坦白了。沈七摇了摇韩琛的衣袖,“王爷,是,是我的错,我不该私藏了二十坛玉润露,却贪污公款。”沈七很委屈的,主要是最近她自己的私房钱都花在了别的地方,而王府的钱银又管得极严,她才不得不贪污的。   这也是给来年的花社准备的,那些酒都是供花社社员闲来喝酒聊天畅快的,向来是财大气粗的沈七包干的,如今手头缺钱,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的。   韩琛本来瞪着的眼睛,忽然眯了眯,叹息一声,十分无奈地道,“我该拿你怎么办?”   沈七见韩琛并不是要发怒,便打蛇随棍上,娇滴滴地道:“不知道怎么办就不办吧?保证下不为例。”沈七俏皮地行了个军礼。这也是极讨好韩琛的,他刚才军队里回来,定然还习惯军营里那一套,沈七真是绞尽脑汁地投其所好。   韩琛揉了揉沈七的头发,“你睡吧。”   沈七吐出一口气,真是要憋死了,这么久都没敢大口地呼吸。   韩琛本来踏出门的脚步,却忽然收回来,吓得沈七一惊一乍的,看他往自己床边走过来,还以为他改变主意,要怎么着自己,吓得抓住被子的手都紧掐得苍白了。   哪知,韩琛只是停在她面前,轻轻地捧起她的脸,在额头上印了一吻,“睡吧。”不仅扶着沈七躺下,还给她掖好被子才出去。   韩琛前脚走,沈七后脚就跳了起来,鞋都没穿,就跳出门抓住一个丫鬟问道:“钱儿回来没有?”   那丫头摇了摇头。   沈七这才感到脚下冰凉,又咋咋呼呼地跳上床,难道是钱儿闯祸了?   她哪里知道自己虽然没猜中,却差之不远了。   中午时分钱儿才赶回王府,沈七不由得推断,韩琛定是快马兼程地赶回来的,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沈七有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一定是有大事发生,只是猜不出这对自己是好是坏。   “钱儿,倒底出了什么事情?”沈七这个做主子的,第一次跑到大门去迎接一个丫头,钱儿坐的马车一进王府的门,沈七就迎了上去。   钱儿左右瞧了瞧,神秘兮兮的模样,不过还是不敢说,直到拉着沈七的手回到屋子里关上门,才敢道:“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王爷嘱咐过任何人都不能说,否则……”钱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钱儿没有告诉沈七的是,昨晚知情的人已经处决了好几个了,唯独她被留了下来,真是福大命大。   沈七暗讨,什么事居然要这么吓人。“那你赶紧说啊,我保证不说出去的。”在沈七的字典里她可不是任何人。   “梅,梅姑娘昨晚被人欺负了。”钱儿半晌才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别有忧愁暗恨生   沈七皱皱眉,眨眨眼睛,才明白过来,那“欺负”二字是怎样严重的字眼。“怎么可能,谁这么大胆子?”沈七绝无法相信,在兰陵有人敢这样对梅若涵,何况是那么多人参加的猎狐会。   “你快跟我说说细节。”   “详细情况奴婢也不知道,昨晚奴婢找了个借口去和梅姑娘的帐篷,和她的丫头玉凤一块儿睡,本是想替主子守着梅姑娘,也不知怎么的吃了晚饭,就昏昏欲睡,等我和玉凤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梅姑娘在哭,只听见王爷和帐篷外有个什么人争吵,有打斗声。后来王爷进来后,嘱咐奴婢们什么也不许说。”   钱儿停顿了片刻,“其实咱们这些做奴婢的都糊里糊涂哪里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只是奴婢眼尖,看见梅姑娘换下的裙摆上有一片红色,奴婢还只当是她月信来了,后来旁敲侧击了一下玉凤,她才说她主子的月信刚完。奴婢趁人不注意去翻看了一下,衣服都撕裂了,奴婢才斗胆猜测梅姑娘是被人欺负了。”   “那然后呢?”   “然后,然后奴婢等就被分开关了起来。直到早晨天刚亮时,才有人送奴婢回来。”   “那你怎么知道那些个知情人里只留下了你?”   “奴婢上马车前,亲眼见到玉凤的尸体被拖了出去,所以奴婢想……”   沈七想,杜氏说得一点儿没错,钱儿的眼睛还真是尖。只怕钱儿的大胆猜测丝毫不错,只是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子。   “难道是那个东华皇子?”沈七想来想去,都觉得只有这人才敢做这件事。梅氏也是兰陵望族,在西华朝廷里的关系盘根错节,如果能私下拉拢梅家,岂不是件好事?只是既然要拉拢,却万万不该采取这种手段,所以沈七又推翻了自己的假设。   沈七心里闷得慌,左右思考不出嫌疑人来,只是为何梅若涵出事后,韩琛干嘛跑回来瞪着自己,她可真是比白纸都来得清白的人。韩琛该不会是疑心自己吧?   这件事又问不得韩琛,让沈七心里干着急,既为梅若涵感到难过,又怕自己背上什么莫名的黑锅。要说她为梅若涵难过倒是真的。为了韩琛,沈七本来是极不待见梅若涵的,可是出了这种事情,她对自己再无任何威胁,从女人本身来说,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沈七自然难过,甚至还生出些兔死狐悲之感。   这么大件事,在韩琛的掩饰下,恁是风平浪静地过了,虽然略有流言,但毕竟没有什么大风波,韩琛回来的那天早晨又急急忙忙地赶去了猎狐会,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只是梅若涵回了城,但到底猎狐会是男人的赛场,她的离开并没引起太大的关注。钱儿的话无疑更加得到了证实。   只是那贼胆大的是谁实在猜不到。   猎狐会刚结束,就传来了东华来的高公子同梅若涵情投意合,喜订良缘的消息。   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对高公子的身份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东华首富的嫡长子,也有人说他本事西华望族之后,后被投奔东华,其实乃是西华之细作。总之这位高公子的来历应该非富即贵。能让梅家掌家的梅二爷同意的婚事,对方的身份自然非富即贵,何况又是梅若涵这么个掌上明珠出嫁。   可是沈七没来由就觉得,也许这位高公子就是先前传闻的那位三皇子。   如果果真如此,那西华便被动了。那梅二爷敢这么做,难道不怕西华追究,不怕韩琛怪罪?又或者他以为可以只手遮天,当每个人都是傻子,都猜不出那高敞的身份。又或者,西华的情况,真到了极艰难的时刻?所以有人开始有异心了。   沈七只是不懂为何韩琛对这件事没有任何表示,甚至听说还送了一份贺礼过去,他不正应该是最反对的一个。   沈七思前想后都不明白,让梅家与东华皇室结亲对西华真是百害无一利的事情,难道不怕梅家倒向东华?沈七设身处地地想想,觉得这件事于韩琛来说最佳的解决方式,无疑是他娶了梅若涵。   如今梅若涵破了身,自然再不如以往金贵,可以成为梅家的一张王牌,韩琛收了梅若涵做侧妃,也不算委屈她,梅家与西华皇室结亲,岂不两全其美。   就为了这么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沈七一直没敢去找韩琛,就怕韩琛告诉自己,他要娶梅若涵。而且听钱儿说,韩琛心情一直不好,成天黑着脸,好不吓人。   修竹楼   “王爷,听说高敞明天就回东华了,你得最后去和他谈谈,前面的事儿咱们都谈妥当了,只需要王爷同他见个面,肯定肯定这事儿。”张信之低声道。   韩琛重重地放下手中的书,一声不吭。   张信之叹息一声,“王爷,咱们也想不到那高敞居然是那种人。只是这事是皇上吩咐下来的,已经有密旨来催问这件事了。联合东华共同抵御北胡,不也是王爷的主意么?”   这事的确是韩琛的主意。眼看东华武帝高欢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那化名高敞的东华三皇子是呼声最高的太子人选,韩琛在东华的内线也说,高欢早就内定了高敞是太子的人选,只差一纸圣旨了,估计用不了多久也就要颁告天下了。   韩琛曾上无数次上密折,请求能同东华联合抵御北胡,惠帝一直留中不允。前段日子好不容易答应了此事,韩琛才秘密联络此事,邀请高敞南下共同商议,希望能拟定密约。   谁知道这当口却出了这种事情。   “王爷,江山社稷为重呐。”张信之低喊道,这言下之意自然是儿女之情为轻了。   “今晚在楼仙馆设宴邀请高敞吧。”韩琛深呼吸了一口,轻轻地吐出口气,也不知道信任这样的人是不是做对了。只是如今北胡统一了北部,大举南侵,如果西华和东华还互相攻击,只怕中原文化迟早要断落在北胡之手。   韩琛如今骑虎难下,不得不咽下这口气,只觉得心里愧对梅若涵。“你替我暗中留意梅氏的动向。”韩琛对一旁呆立的言云景道。   言云景至今也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据他探知的消息,那高敞中意的人明明另有其人,怎么就阴差阳错与梅若涵结了这段孽缘。只怕里面推波助澜的手不知有多少。指不定,那梅家的老狐狸梅老二也在背后推了一把。看来果真要留意梅氏的动静了。   其实沈七的想法韩琛不是没有考虑过,不过高敞手下也有明眼人,早看中了梅家的势力,借着这件事让高敞娶了梅若涵,一箭双雕。即有倾国倾城的娇娘,又有财雄势大的丈人,如何能不好。   高敞自然是要同意娶梅若涵的。   在韩琛不能得罪高敞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同意梅若涵东嫁,这也是合约的一个条件。   “晚宴我也跟着去吧?”沈七听说韩琛设宴款待高敞后,大起胆子溜入修竹楼。想起前几日韩琛那吓人的眼神和复杂的神情,她就害怕。又遇上梅若涵这么大件事,她一直不敢来骚扰韩琛。   以梅若涵以前同韩琛的关系,韩琛如此复杂的神情沈七自然是懂的,毕竟是难舍的,所以这几日韩琛夜宿修竹楼,沈七也没敢去闹腾。   挨过了几日,沈七想韩琛再大的怒气也该消了吧,这才敢来探听点儿消息。何况她实在好奇,那东华三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居然做出这般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韩琛冷冷地瞪了沈七一眼,“你的禁足令孤有说解吗?”   沈七这才想起这茬,想不到这么点儿鸡毛蒜皮的事情韩琛还记得。“可是,我身为女主人……”   “孤带赵氏去。”韩琛一点儿面子也没给沈七,“还不快下去,没有孤的吩咐,不许你踏出府半步。”   沈七见韩琛还如前几日般恶狠狠,没有丝毫温度,也不敢反驳,只能噘着嘴走了。   可是沈七心里倒底还是愤愤不平的,虽然梅若涵出了事情,可是关她沈七什么事情啊,韩琛这是清白不分,沈七在屋子里跺着脚,“钱儿,明儿清晨咱们去赶花市。”   兰陵的花市极为有名,十天一次,天没亮就开始,天将光就结束,整条街繁花似锦,比白昼还好看。沈七极爱逛,因为偶尔总能在里面选到珍品,特别是名贵的牡丹花,这兰陵的莳花人有极好的手艺,在娇贵的花都能养活。   “主子,王爷不是吩咐不让你出门吗?”   “钱儿,你这是忠于他还是忠于我啊?我都要闷死了,我不管,我就要出去。”沈七双手叉腰,学韩琛恶狠狠的模样,但旋即就展开了笑颜,“钱儿姐,钱儿姐,咱们就出去一个时辰,他还没起床,咱们就回来了,不碍事的。”   钱儿遇上这个么个泼皮主子也是没办法,只能暗叹自己命不好。   到了清晨,沈七带了钱儿打算从后门溜出去,哪知遇上个不长眼的下人,非说王爷下令不许王妃出府。   “谁说她是王妃啊?”钱儿气道。沈七明明就是换了钱儿的衣服,本想蒙混过关的。   “属下认得出王妃。”那小厮脸上有可疑的红晕。   沈七在南方人里个子算高挑的,本身就有一段难掩的风流,想要瞒住人也并不容易。   沈七倒不生气,对着那小厮笑着道:“你倒是尽忠职守。”嘴里表扬者,眼睛却在示意钱儿下手。   钱儿心里暗叹一声,抡起准备好的木板,在那小厮的后脑勺上敲了一下,那人应声倒下。沈七对钱儿比了个赞赏的手势。   这棒打木头人的功夫钱儿已经练习了很多回了,都是沈七逼出来的,在沈府是这样,在王府也是这样,每次犯了事儿要溜号都用这一招。所以钱儿对力道分寸的拿捏已经很精准了。   “主子,你前辈子是不是当土匪的啊?”钱儿哀声叹气。   沈七敲了钱儿的前额一下,戴起手里的围沿帽,往花市的人群去。沉闷了那么久,忽然听见这么人声沸腾,沈七觉得自己整个人也沸腾了,拉着钱儿到处窜。清晨露中,人群里少了些汗臭味,所以沈七格外喜欢这个花市。   迎面走来一人,匆匆忙忙从沈七身边擦过,却碰落了她的帽子,沈七有丝恼怒地回头,便看见那日在楼仙馆酒窖碰上的人。   恰逢那男子也回头,口里道着抱歉,眼睛却直愣愣地看着沈七,“是你——”   钱儿立马挡在了沈七的面前,“王妃,咱们该回去了。”说罢也不关沈七的想法,拉了她就往人群里大步走。   “他是——”沈七觉得自己早该猜到这个外乡人就是东华三皇子的。   “他就是那位高公子。”钱儿撇了撇嘴。   沈七的脑子里忽然浮现起什么东西,却不敢往深了想,只告诉自己不可能,不可能,她那样除了韩琛对谁都没心没肺的心肝,这事不多久也就抛向了脑后。   只留下高敞在高敞在沈七的身后,捡起她跌落的帽子,放到鼻尖闻了闻,有食人心髓的馨香。   高敞想起他的谋士在他耳边的建言。那般出手阔错,国色天香,才华横溢的女子定是兰陵世族,如果想要娶其为妻,除了硬拿,别无他法。   “王妃?”高敞嘴里轻轻地咀嚼了一下,眼里露出极大的恨意。   韩琛明知道他在找一个女子,表面虚情假意的帮他找,背地里却让那丫头去梅氏的身边,扰乱他的视线,导致他留下终身的遗憾。   高敞握紧了拳头,看着沈七的背影,迟早——   梅若涵那件事之后,沈七还没来得及关心她,就又遇上了自己的一件大事。   “要回京?”沈七瞪大了眼睛,旋即便了然了,韩琛大捷而回,回京述职领功那是应该的,何况现在已过中秋秋,再走一个多月,到京城差不多就该是冬至节了。这是国家的重大节日,韩琛回京拜见父皇母后那是正礼,何况还有上谕下来。   “罗姐姐和赵姐姐也回去吗?”沈七眼珠子一转,就想到这里了。虽然她也不愿意一路上有那两位来碍眼,但是回到京城,以后寻个理由让她们永远留下,而自己同韩琛在回到兰陵,双宿双栖岂不是更好?   “你以为呢?”韩琛没有回答。   “我想父皇母后一定也会想念小孙子的,罗姐姐和赵姐姐也定然想念京城了。”沈七的意思便很明显了。   韩琛听见沈七嘴里说的父皇二字后,嗤笑一声,对于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的确是一个例外,沈七联系到坊间传闻,立马猜到他和惠帝的关系一定是真的不好,便再不敢提及他的父皇。   “就照你的意思吧,你去通知她们,再过十日咱们就起程。”   沈七得令,欢欢喜喜地出去了。她长这么大,最远也就去过东海边的别庄,不过几百里的路程。出远门,去京城却是第一次,都是京城是天下第一繁华之地,她早就想看看了。顺便也好知道韩琛的府里还有没有藏着其他的小妖精。   这起程前的十日,说长其实一点儿也不长,沈七都要忙坏了。忙着要打点送个京城各色人物的土仪。惠帝就不说了,光是各宫娘娘的礼物就忙得人够呛,这惠帝俨然就是个色胚子,纳了不下百个女人在宫里,沈七一边打点土仪,一边埋怨。还要放低姿态,去向罗氏和赵氏打听那些得宠宫妃的喜好,毕竟她自己对京城非常的陌生。   沈七一向是不耻下问的。   除了宫里,还有京城王府里韩琛看重的人要打点,这文武官员上了三品的都要打点,甚至连那些礼部、户部之类的小书吏也要打点。沈七早就听自己父亲说过,很多大事都不是坏在高官手里的,全是因为下面的小吏使绊子。   沈七为了韩琛可谓是绞尽了脑汁,特地高价买了一本去过京城的人带回来的京城琉璃厂荣宝斋印的《爵秩全览》,把各个要害部门的人都研究了一遍,不清楚的地方还去请教她五哥,甚至韩琛身边的张信之和言云景。   不过却不肯去烦扰韩琛,这等小事上面,沈七一定要显示出自己的本事,表示她主内有方,是个了不起的贤内助。   你还别说,最后拟出来的名单和礼单,拿给韩琛过目的时候,一次就通过了,可不像他的其他下属那样,送上去的东西经常被打回去重做,沈七在韩琛的书斋里看多了,他的挑剔可是深入人心的。帮他做事,半点儿马虎不得。   韩琛仿佛心情不错,捏了捏沈七的脸,调笑道:“这么短的时间就准备妥当了,看来夫人真是不容小觑啊。”   沈七又得意了,一副那当然的模样,搂着韩琛的脖子,要奖赏。   韩琛被她闹得没有办法,“好了好了,你去繁绣庄挑身衣服,从孤的月俸里扣行了吧。”   “你怎么知道?”沈七高兴地跳起来,想着要去京城,她可不想穿着半旧的衣服去被人笑话是乡下人进城,所以老想着去挑几件衣裳。可惜韩琛的眼睛极厉害,她哪怕是戴了一新首饰,他都能立马认出来,嘴里不说,但是眼神冰凌地瞥过沈七,她就害怕了。   沈七也不知道日理万机的韩琛怎么对自己的衣裳首饰那般熟悉,导致她根本无法作弊。   “孤还能不知道你?”韩琛又捏了捏沈七的脸。   沈七跳上钱,在韩琛的耳垂上轻轻咬了咬,“我赶时间。”说罢就跑出了修竹楼,还的确是赶时间,她把花样都弄好了,就等着送去繁绣庄,让她们赶工了。   反正韩琛答应了出钱,她便不客气了。 行路难,行路难(上)   出行之日,选了个吉时出发,沈七还赖在床上的时候就被钱儿拖了起来。三更半夜的人还迷迷糊糊的,不过沈七在韩琛的事情上格外的清醒。   “王爷,我要同你骑马。”沈七是丝毫不愿意同罗、赵二人一辆车的。此次回京,韩琛不愿太招摇,都是便宜行事。因为要送的土仪太多,拉了好几辆马车,如果再每个人一辆马车,就太招摇了,队伍太长总是惹眼的,所以韩琛用了沈七那豪华大马车,让她们三人共乘一辆,沈七当然是不愿意的。   韩琛看沈七睡眼惺忪,她也不怕从马上栽下来,抬头看了看漫天星辰,“孤坐马车。”   沈七睁了睁眼睛,“好啊,那我也坐马车。”沈七也不害臊自己的出尔反尔。   马车十分宽敞,四周都用软垫包了,也不怕磕碰,正面一张榻,自然是韩琛的,左面右面的榻用小桌隔了,分别给沈七、罗氏、赵氏和子充。如今车上有五人,却也不显得拥挤。   奈何沈七偏偏不在她自己的位置上呆着,她看韩琛坐在榻上不睡,只是一手撑在扶手上小憩,她便涎着脸,也不管韩琛同意与否,就挪到了他的榻上,将头搁在韩琛的腿上。   韩琛动了动腿,企图要将她的头摇下去,沈七鬼得厉害,立马用双手抱了韩琛的大腿,那手不小心地摸到了让人脸红心跳的地方,韩琛猛然睁开眼睛,瞪着沈七,沈七也羞红了脸,窃窃地嘻嘻笑着,但却不松开手,颇有威胁的架势。   韩琛拿她没有办法,只好继续闭上眼睛假寐,来个眼不见心不烦,沈七这便算是雀占鸠巢了。她转过身子的时候,还得意地瞥了瞥罗赵二人,罗氏闭目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寐,赵氏的目光却被沈七捕捉了去。   沈七冲她得意地笑笑,虽然她自己明知道这般不明智,可是还是忍不住想宣誓自己的所有权。就好像,五哥说的,每年春天,林子里的雄雀都要在枝头上嘹亮的鸣叫,宣誓自己对领土的所有权。   沈七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嘻嘻都笑,然后便感到韩琛的手指在她屁股上狠狠地掐了一下,示意她小心点儿,不要太得意了。可她就是忍不住要得意。   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沈七只当韩琛先是允许她添置衣服,再容忍她当着众人的面霸占他的大腿,便是格外的宠爱。所以难免有些得意忘形。   “停车,停车。”沈七将头伸出窗外,让护从停下来。“王爷,今儿就在这玉苏城歇下吧,再往前去,只有几个小镇,哪里住得了人。”沈七拉着韩琛的袖子。   看看天色,这才半下午,要是往前赶一赶,到下一个大镇都是没问题的,可是沈七姑娘娇生惯养的毛病又犯了,非要住在大城里。   其实,就算是耽误了小半天的行程,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可错就错在,沈七怕韩琛不同意,最后她达不到目的,便先喝停了马车,先斩后奏。这可是大忌。   韩琛一句话没说。   沈七只当韩琛变得好相处了。虽然这么好说话的确不像是韩琛,但沈七只当是自己魅力无边,这是从小被宠惯后的自恋后遗症。   一行人果真在玉苏城最大的客栈包了一个院落住下来。   点菜的时候,沈七兴奋得脸都发红了,只觉得韩琛处处依从自己,简直比让她当神仙都高兴,果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沈七今日特别的高兴,左瞧瞧罗氏,右瞧瞧赵氏,忽然觉得她们也不算太碍眼了,沈七甜蜜地傍着韩琛。   “八宝豆腐。”韩琛对小二道。   沈七的神情暗了暗,八宝豆腐是韩子充最喜欢吃的,每次一大家子吃饭,就看见罗氏往子充碗里扒拉那个菜。沈七的眼睛里,只有贫穷出身的人才会吃豆腐。沈七见韩琛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韩子充,心里一百个不高兴,但是毕竟是他的儿子,沈七不忍也得忍。虽然她很想韩琛第一个点的菜是为了自己。   罗氏朝韩琛腼腆的笑了笑。沈七见不得她眼睛里的幸福光芒,忽然又觉得她无比碍眼起来。   “贵妃鸡。”   这次该轮到赵氏笑了。沈七一抬头就看见板了一天脸的赵氏看向自己笑了笑。沈七恶狠狠地在心里道,哼,撑死了就一辈子的贵妃命,有什么了不起。   “火把鱼翅。”   沈七已经恨不得踢韩琛一脚了,这不是罗氏喜欢的么?韩子充那么小小的孩子,就懂得感激地看了看他父王,又高兴地对他母亲眨了眨眼睛。沈七心想,如果自己有了孩子,不知道会比韩子充可爱多少倍。还有那个罗氏,非喜欢吃什么鱼翅不可。鱼翅那么贵,也不知道她品得出味道没有,不会是当民间那个什么粉条吃吧?   沈七腹诽得自己胃都酸了。   “参杞猪肝汤。”   沈七随着韩琛念的菜名,心里开始嘀咕,最讨厌吃内脏了。   “开煲狗肉。”   沈七微微摇头,心想我不爱吃这些乱七八糟的肉,也不知道有病没病。   “乌龙肘子。”   沈七又开始摇头,我不爱吃肘子,肥肥腻腻的,看着多恶心。   ……   总之韩琛点的菜没有一样是沈七喜欢的,沈七已经开始要冒火了。   “这位大爷,今儿我们店还有炙鹌子脯,黑糟鲍鱼鹅掌,要不要来一份啊?”小二看这几位的打扮就知道都是头面人物,不怕花钱的主儿。   沈七心里暗想,这些还算将就,便拿眼瞥了瞥韩琛,却见他已经起唇,那口型明显就是个“不”字。   人都说怒从心头起的时候,胆子格外的大,沈七忽然高声道:“前面说的那些都是不要的,剩下的你们店有的时新菜都来一份。”   小二睁大了眼睛,原来这位才是不怕花钱的主儿啊。   这次连罗氏都微微惊讶了,子充有些委屈地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又看看父王。 行路难,行路难(下)   韩琛沉默片刻,“那就这样吧。”   小二应声下去,再回来时,伺候沈七便格外的上心了。那端上来的茶水,沈七和韩琛用的也是西华最出名的弟窑出的茶盏,至于罗氏等人用的便次等了。   其实也想得过,这么一个店,能有一两件弟窑出的碗具,已经很长脸了。   小二伺候惯了南来北往的客人,早懂得识人待人,知道面前这位一身贵气的夫人才是话事人,自然要帮着她踩一踩旁边的小妾。   这顿饭,估计只有沈七一个人吃得最顺心,不过罗赵二人的心情向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只要韩琛那方面没问题就行。   用饭的时候,韩琛的表情极平静,语气也和缓,问了问子充的学业,又嘱咐赵氏多添些衣服。沈七刚才打了一个那么漂亮的翻身仗,也就不计较这些了。   晚上,回到房间,钱儿捂着自己的胸口道:“主子,你可吓死钱儿了刚才。”当时沈七驳回韩琛的菜单时,她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沈七得意地瞥了瞥钱儿。   “主子,难道你不觉得王爷有些反常吗?”钱儿小心翼翼地问。   “有什么反常的?”沈七不解地看着钱儿,“难道就不准王爷多疼我一点儿啊,你个吃里爬外的小蹄子。”沈七拉了拉钱儿的耳朵。   钱儿看沈七正在得意的兴头上,不敢泼她冷水。   “放心吧,王爷今晚一定是歇在我屋里的。就算是为了训我,也该到我屋里不是?”   钱儿这才笑起来,看来当主子的就是精明,这么损的主意也能想出来,苦肉计都用上了。   沈七得意的时候,哪里知道这给自己找了多大的罪来受。   不过有一点儿她倒是猜对了,韩琛果然到了沈七的屋里。   沈七调皮地向钱儿眨眨眼睛,对方自然知情识趣地退了出去。   “王爷。”沈七这会儿倒是把声调降低了,还带了丝克制的矫揉造作,柔柔弱弱。   “嗯,换了这身衣服,孤带你单独走。”韩琛将一套布衣递给沈七。   沈七本该对这粗糙的麻布衣服做出刻薄的评价,但是她没顾上。“单独走?你的意思是就我们两个人吗?”沈七觉得老天开眼了,声音里充满了欢乐之极的颤抖。   韩琛微微一笑,点点头,别提多深情了,沈七觉得。   “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吗?”沈七看多了戏,听多了这些浪漫的故事,何况韩琛本来就特别关心民情。   “算是吧。”韩琛回答。   虽然不知道“算是吧”的具体含义,但是沈七已经高兴坏了,顾不上开动脑子了。   “可是,这衣服的布好粗。”沈七的嘴角略微低了低。   韩琛向沈七走过去,将她圈在怀里,抖开那套布衣服。“孤来服侍你穿。”   那样低沉的声调,那样暧昧的气息环绕着沈七,她晕头转向地只顾着躲避韩琛的偷香,身子扭得蛇似的。   韩琛本来要为她穿上中衣的手,却中途变道改成了解开沈七的肚兜。   沈七面红耳赤地道:“不要,隔壁会听见的。”她轻轻地推着韩琛,反而更加助涨火焰。   韩琛用手指轻拢慢捻住沈七胸前的晶莹,让她浑身都没了力气,只能由着他上下其手,双双倒在钱儿刚铺好的被盖上。   只是怕这院子的隔音不好,沈七定然不敢像在家里一般肆无忌惮地呻吟,只能咬着嘴唇,哪知韩琛却温柔地舔着她的唇瓣,轻轻道:“孤喜欢你的声音。”   沈七只觉得脑子都要炸开了,断断续续地发出“嘶嘶”的吸气声,脑子里唯一的一点儿清明,直怨韩琛,明知道她不敢出声,却还那般粗蛮地弄着她。可是也因为怕被人听见,总觉得隔壁就有人在关注,心底那种羞怯和身体的快乐交织再一起,整个身体收缩得更为紧致。   韩琛要她要得越发地紧,越发地快,沈七脑海里变得一片空白,只知道如蔓藤一般缠绕着韩琛,无论他怎样欺负自己。   韩琛停下来的时候,一脸坏笑地看着沈七。盯得沈七羞得无地自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最后叫了什么,反正都是羞人答答的事情。   韩琛又亲了亲沈七的脸颊,起身取了巾帕给她温柔地擦拭身体,俨然是一个体贴的丈夫。到最后他为沈七穿上那套粗布衣服的时候,沈七也没感到不舒服了。   可见衣服穿着舒服不舒服,不是看布料,而是看是谁给她穿的而已。   “非要急着今晚赶路吗?”沈七有些抱怨,刚才被韩琛狂风暴雨般地摧残了一番,哪里还有体力。   “事不宜迟,你要不要跟不跟孤去,不然孤可带别人了?”韩琛转头捏了捏沈七的鼻子。   沈七就像被牵着鼻子走的牛,只能点头。   韩琛拉了沈七坐上一辆极简陋的马车,随身只带了一个包裹,简单得让沈七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过她坚信,只要带着银两,到什么地方去都不怕,什么都可以买到。   加上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她累得腰酸背痛,顾不得思考许多,只能在简陋的马车上枕着韩琛的腿,蜷缩着睡下。不过由于心情极好,所以睡得格外的香甜,连梦都不曾做一个。   清晨,沈七满足地喟叹了一声,睁开眼睛,第一眼能看到韩琛的感觉真好。沈七不由自主地抬起身子,想在韩琛的唇角印上一吻。   韩琛只是偏过头,避开了沈七的热情。   “吃点儿早点吧。”韩琛从身边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白馍递给沈七。   沈七有生之年恐怕看都没看过这种东西,但是拿着硬硬的饼,沈七不用吃也知道是极难下咽的。“我不吃这个,咱们赶去前面的集镇,买一碗燕窝粥,再点几碟芙蓉糕,蜜汁凤爪什么的怎么样?我都饿了。”沈七牵着韩琛的袖角撒娇道。   可惜这次惯来都有效的动作忽然失效了,韩琛压根儿没理会沈七,只嘱咐车夫继续赶车。   沈七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了韩琛,惧于他平时的威严,也不敢再说,不过那白馍她甩手就扔出了窗口。她自己不爱吃,韩琛当然也不能吃着下贱的东西,她认为。   中午时分,沈七眼看着马车驶过一个集镇,她让车夫停马,那人却像是聋子似的,韩琛闭目养神,沈七无可奈何。“爷,咱们是到下一个集镇用午饭么?”   韩琛略微睁开眼睛,“饿了么?” 泪痕红悒鲛绡透(上)   沈七赶紧讨好地点点头。   韩琛又从包袱里摸了一个白馍递给沈七。   沈七自然生气了,刚才明明路过一个看起来还算繁华的集镇,却不停下来用饭,偏要吃这劳什子硬饼,沈七拿起白馍就甩出了马车,“我要去客栈用饭。”然后掀开帘子对驾车的车夫道:“停车,停车,给我掉头回去。”   不过显然是没什么用处的,因为付钱的不是沈七而是韩琛。   沈七不依不饶地赖着韩琛,反正罗、赵二人都不在,就算在她也不放在心上,而沈七唯一看得上眼的梅若涵又那般了,如今山中就她一只老虎,如何能不称霸。气焰比起以前不知道高涨了多少倍。   “再吵我就把你扔下去。”韩琛忽然睁开眼睛,寒光凛冽,吓得沈七立马噤了声。   等太阳落山时,他们又经过了一个集镇,还是没停下来,沈七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觉得前胸都要贴后背了,胸口绞着疼,她哪里尝过饥饿的滋味。   错过了集镇,韩琛领着沈七又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庙住下,让沈七不自觉地想起那晚从石头镇往兰陵赶的情形。   沈七摸了摸扁扁的肚子,噘着嘴对韩琛道:“那个,那个白馍给我吧。”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将就的,就当体验生活好了。   “没了。”韩琛正抱着拾来的柴火烧火。   “没了?我刚才还看见有的。”   “我都送给那车夫了。”   “那车夫呢?”沈七四处都没找到。   “我让他回去了。”   “回去?那明天谁来赶车啊?”   沈七的问题显然不是韩琛的问题,他没回答,“我去找点儿野味。”   沈七一听有吃的,而且不是那白馍,便又高兴了,之前的问题也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开开心心地守着火堆,还主动添了两根枝桠,就怕火烧得不旺,一会儿烤不好肉。   这次韩琛拿回来的总算不是恶心的青蛙了,是一只野兔,沈七看得眼睛都亮了,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韩琛早在山涧边就处理好了那兔子,所以沈七看不到杀兔剐皮的景象,便不觉得下不了口了。只眼圆圆地看着韩琛烤着那兔子,有扑鼻的香味,还不是看见韩琛从包袱里取出小瓷瓶往那兔肉上撒着香料,香气四溢,越发勾起了沈七的馋虫。   韩琛显然是有备而战,沈七眼睛一亮,便道韩琛这是故意气她,其实早就准备好了要烤好吃的野味给她吃。前面的一切不过是先抑后扬,免得沈七挑剔他的烤肉不好吃。沈七心想,其实只要是韩琛考的,她一定都觉得好吃的,他根本犯不着这样。   沈七觉得两个人寒夜对坐火前,烤着肥嫩的兔肉,是件极有趣的经历。   沈七眼看着兔肉好了,韩琛取下兔肉,掰了一个兔腿啃起来,却丝毫没有要给自己的意思。   沈七肚子饿了,面子也就没有肚子重要了,轻轻地挪到韩琛的身边,“我也想吃。”她小声地说着,拉拉韩琛的衣袖,仿佛这一招百试百灵。   韩琛不说话,只是挪远了一点儿,将四个兔腿啃得干干净净,然后将骨架很精准地扔到了庙外。   “啊,天呐,我还没吃呢。”沈七惊呼,急忙起身跑出庙门,却看见一只野狗正含着那兔子,眼冒绿光地看着沈七,仿佛在说你要是敢抢我的,我就跟你拼命。   沈七的脑子这时才灵光一现,想起上次她在破庙扔青蛙的事儿,那时候韩琛的表情,不动声色。沈七这才明白过来,这位大爷原来在记仇,还在清旧账,才明白韩琛这个脑子芝麻绿豆的事情原来都记得,而且是个极端记仇的主。   “我饿了,我要吃东西。”沈七跺着脚。   “要吃东西就靠自己的劳动。”韩琛瞧都没瞧沈七一眼,闭目靠在柱子上休息。   沈七气得便向门外走,却又被那野狗给惊了回来。何况外面乌漆麻黑,仿佛还有狼的嚣叫,沈七吓得没敢出去。只能跺回庙内,“我要吃东西——”沈七开始发飙。   韩琛忍了大概三声,便起身往外走。   “喂,你去哪儿啊?”沈七跟着韩琛也向外走,却转瞬就失去了他的踪影。四处寻都寻不到。   “韩琛,韩琛——”沈七带着哭音地看着,比起饿着肚子一个人待在这里唯一好的就是饿着肚子两个人待在一起。叫了半晌也没人答应,沈七跳河的心都有了。   “我在房顶上。”这时才悠悠传来韩琛的声音。   沈七在焦急过后,换上的立马就是怒火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那你就在那里呆着吧。”沈七知道韩琛就在附近也就不怕了。恨恨地走回火堆边,片刻后又开始担心韩琛会不会着凉。   不过最毒妇人心,到最后她也没去请韩琛下来。   沈七靠在柱子上,也不嫌弃柱子脏或者地上脏之类的了,只想着,睡吧,睡了就不感觉饿了。只能说她身体底子好,还真被她给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只看见韩琛立在她跟前,将马鞭递进她的手里,“想吃饭,就替我驾马车,靠自己的手赚钱吃饭。”   沈七瞪大眼睛,驾马车,真是前所未闻的侮辱,她就不信韩琛能把自己给饿死,“我不。”泥人捏的也有几分脾气,反正梅若涵之后再没什么对手,沈七肆无忌惮得很。   “那你就自己走吧。”韩琛取过沈七手里的鞭子,跳上马车,很潇洒地赶着马车离开。 泪痕红悒鲛绡透(下)   沈七在背后看着韩琛的背影,心想,驾马车的姿势还挺好看的。她嘴角含着笑,他以为自己会跟上去?真是异想天开。   沈七在附近的大树底下找了个地方靠着打盹,胸有成竹地等着韩琛回来找她。   只不过看太阳从东升到就要偏西了,还不见人回来,沈七才开始着急起来,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对着她指指点点的人也越来越多。路上过的几个穿着锦绣衣衫的浪荡公子已经吹了几次口哨了,沈七逐渐意识到,苦等下去恐怕不是个什么好办法。   这时沈七才意识到,韩琛给她留下了一个难题,这不前不后的,如今她是回兰陵也回不去,独自上京城也不可能。想起盘缠的时候,才发现,韩琛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她身上装的银票什么的全没了。   现在一身村姑装,头上一个不值钱的木头簪子,根本就是身无分文。   沈七强打起精神往前走,心里只想着,韩琛一定就在前方的某处等着她,等着看她的笑话。沈七走走停停,没想到足足走到繁星满天,才看到一个小村落。村子里唯一亮着灯的客店,坐的那个人不是韩琛又是谁。   沈七又饥又渴又累,看到韩琛时,顿时来了精神,大步踏入客店,坐到韩琛的面前。他面前是两碟吃剩下的牛肉,不过已经看不见牛肉了,只有肉末残存在碟子里。还有一个啃了一半就放下的馒头。   沈七对着那馒头吞了几次口水,终究没动手,就算是饿死也是有尊严的,这种残羹冷炙怎么可以吃,岂不是更要被韩琛看不起哩。   韩琛其实看都没看沈七,仿佛不认识这个人一般,扔了一小块碎银子在桌上,“小二,结账。”其实人已经往客店后面去了,那该是睡觉的地方。   “喂。”沈七在背后喊韩琛。   韩琛头都没回。   沈七在小二难听的骂声下,不得不退出店去,还强撑着回骂道:“你给我等着,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小二甩都没甩她。就这么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人能有什么来头,脚趾头都还在外面呢。   沈七爬上韩琛那辆简陋的马车,缩了一个晚上。心里直骂韩琛这个冷血人,负心汉。就让她两天两夜都没吃东西,还让她没地方睡觉,没地方洗澡。连头发都没有东西梳理,连鞋都走破了。   刚才小二看着沈七的时候,还有手扇了扇鼻子,仿佛沈七浑身酸臭似的,羞得她无地自容,不过眼泪却出乎人意料地没掉。   清晨,韩琛一副睡眠充足,轩逸俊朗地走出来,沈七已经很自觉地拿着马鞭坐在车头上了。古人云:大丈夫能屈能伸。大小姐也可以。   韩琛笑了笑,掀开帘子坐进马车。沈七生疏地赶着马车,虽然一开始不是那么顺畅,但到底脑子不是完全绣花的,最后已经能颇为熟练地让马往她想去的方向走了。   中午的时候路过集镇,沈七有些期待地停下车,尽管还在生气地不看韩琛,但是手已经伸了过去。   “拿去吧。”   沈七手里拿着韩琛递过来的那么一丁点儿银子,“这是多少?”她银票拿惯了,对这个完全没有概念,比韩琛昨晚扔给那店小二的银子还小。   “一钱银子。”韩琛一副沈七爱要不要的模样。   沈七已经顾不得和他生气顶嘴了,拿了银子就选了家饭馆进去。“小二,给姑娘来两碟卤牛肉,一碗白米饭。”若放在平日卤牛肉这种东西要敢放入沈七姑娘的饭菜里,她一定是要发飙的。可是昨晚韩琛那只剩下肉末的碟子硬是把沈七姑娘的馋虫给勾出来了。   那小二瞧了瞧沈七,“三钱银子。”   沈七狠狠地瞪了那小二一眼,有谁敢为了三钱银子而质问沈家七姑娘。可惜小二根本不认得沈七。   沈七不得不掂量掂量手里的银子,忽然有种舍不得花出去的感觉,真是有了上顿没下顿。“一钱银子能吃什么?”   “小店里有一钱银子的客饭。”   “有没有半钱银子的客饭?”虽然不知道客饭是什么,但是沈七已经知道节约钱了。   小二冷了脸,“有——”拖长了尾音。   送上来的米饭里有极多的稗子,黄黄的,上面盖了几片青菜叶,浇了一点儿卤汁,还有两根儿看不出什么质地的丝状物体,便算是菜了。恐怕平时沈家用来喂畜生的饭食都比这好太多,可沈七已经顾不得思考了,拿起筷子就扒拉起来。   那两丝东西,红彤彤地还不算难看,沈七放在鼻子边嗅了嗅,闻起来实在不怎么滴,尝试着放在嘴里,嚼了嚼,脆脆地,又闲又辣,但让人胃口大开,沈七在多年后才知道那种东西叫麻辣萝卜丝,由此她相信贫贱的东西也能做出异常的美味。   韩琛叫了两碟卤牛肉和一碗白米饭放在沈七的面前,“吃吧。”他看着沈七碗里乌七八糟的东西皱皱眉头。   沈七别过头不理他,还在扒拉着自己碗里的东西,不食嗟来之食。   “当心吃了肚子疼。”韩琛将沈七的碗从她面前拿走。   沈七的眼泪扑哧扑哧就掉了下来,即使在路上走得脚都起血泡了她也没哭,即使赶马车让手心都磨破了她也没哭,现在偏偏哭了,还哭得很伤心。   伤心到极处的眼泪一定是无声的,沈七的眼泪默默地淌着,要不是亲眼所见,真想象不出她的小身板里能容纳这么多的水。   碗被韩琛拿走了,沈七就拿着筷子低头看着桌面掉眼泪,眼泪在桌面上都形成小水塘了。   韩琛叹息一声,摸了摸沈七的头发,“你知道孤这么做的原因,七七。” 春风得意马蹄疾(上)   沈七抬着泪眼看了看韩琛,心里在哭诉,“理解你这么做是一回事,接受你这么做却又是另一回事了。”所以沈七看了一眼韩琛,又低下头继续哭。   韩琛没可奈何地端起那碗白米饭,夹了一块牛肉放到沈七的嘴边。   沈七本来是要坚持到底不食嗟来之食的,可惜天大地大肚子最大,如今她是彻底明白饿肚子是个什么感觉了。她眼晶晶地盯着那牛肉,伸了伸舌头,本来打算只是舔一舔的,谁知道食髓知味,不知不觉就咽了一半,这会儿想吐也吐不出来了。   韩琛喂了沈七一大碗白米饭,她的眼泪还没有止住。饭后又让小二准备了浴桶,给沈七梳洗。   沈七一路都是安安静静的,什么话也不说,十分温顺。韩琛将她抱坐到妆台前,细细地为她梳理头发,沈七自己是弄不来这些的,她只是低垂着头。   半晌,沈七忽然站了起来,“我就是要吃燕窝,吃一碗倒一碗。”   沈七眼睛红通通的,双拳紧握,肩膀硬硬的,脖子直直的,仿佛谁要是跟她对抗,她就要扑上去打一架似的,怪不得钱儿要说她前辈子是土匪变的。   对沈七来说,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什么俭朴不俭朴之类的大道理了,完全就是输赢的问题。韩琛抛下她驾车走了的时候,沈七其实不得不承认,她骨子里有那种韩琛会抛下她的直觉。   所以她不敢赌,她只能低头认输,可惜虽然忍了气,却还没能吞声,总要闹一闹的。   韩琛放下手中的梳子,冷冷看着沈七,不说话。   沈七不甘示弱地抬头仰望韩琛,不说话。不过长此以往,输的必定是沈七,因为她脖子已经开始疼了。   到最后,沈七不得不用手扶住后脑勺,以减轻疼痛。就在举手的刹那,掌心的伤痕划过了韩琛的眼睛。   “行。我这就带你去吃。”韩琛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极度无奈。   虽然语气不好,但是沈七的眼睛里立马漾出了光环,这可是这么久以来,韩琛第一次原则性地让步,沈七前面受的那么多苦,忽然就觉得可以既往不咎了。   胜利者就该大肚。   沈七破涕为笑,挽住韩琛地手,“走吧。”   韩琛看了看沈七,也不由得笑,“真是个漂亮的村姑。”   沈七噘了噘嘴,还不都怪他找的这身衣服。沈七行路的时候,也在路边的小溪边照过。的确称得上是个漂亮的村姑,可也就是个村姑而已。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果不欺人。光艳动天下的沈七,穿上村姑服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一介普通农妇。   沈七不得不承认,那一刻让人心惊。   所以她注定,也必须只能吃山珍海味,而不能眷恋那萝卜丝。   到了下一个大城的时候,韩琛果真带了沈七去当地最着名的七宝楼用饭,两碗冰糖燕窝羹。   沈七做了一件她自己都没预料到的事情,问价格。“这两碗多少钱啊?”   那小二赶紧赔笑,“不贵,不贵,小店出了名的价廉物美,五两银子一碗。”   “哈。”沈七惊叹一声,她有些脸红,那小二瞧她的模样,仿佛在说穷就穷呗,非要装阔气,学别人点什么燕窝。她自己也恼怒,这上酒楼吃饭,最掉价的就是问价格了,想她沈七何时做过这种丢脸的事情。   那小二退下后,韩琛看着沈七一直在笑,笑得她难为情。沈七低着头,舀了一勺燕窝羹,心里头却在盘算,如果要自己赚钱,一共要赶车十六天才能有一两银子。这五两银子岂不是不吃不喝地赚要八十天,而且据韩琛说,她那样子赶车,一天能赚个二三十个铜钱就不错了。他老人家那是法外开恩了。   沈七吃着的时候,韩琛已经端起另一碗,“拿去倒吧。”   沈七拿着碗不知所措,咬着唇,红着脸,“你明知道我,我不是——我只是——”她哪里是那个意思,只是在赌气。   沈七想了良久,还是低了低头,蚊子声音似的,“我知道错了。”   韩琛看着沈七,越发笑得俊朗,捏了捏她的脸,“吃吧。”   沈七吃了这一顿倒不打紧,一住下就开始发烧闹肚子,也不知道是前面的客饭惹的祸,还是后面的大鱼大肉,闹得韩琛三更半夜去敲大夫的门,还亲自背着老迈的大夫到客栈。   沈七的身子一向好得不得了,很少生病,可要真病起来,真是如玉山之崩溃,折腾了韩琛好些天,又是端茶递水,又是熬药送粥。   “我这可真算是自找罪受了。”韩琛替沈七掖好被子,苦笑地自嘲。   沈七笑得眼汪汪的,“活该。”她倒是挺庆幸自己这一病的,她这一病才发现原来韩琛也有特别人性的一面,原来也会端茶递书,伏低做小的。   晚上她浑身酸疼得厉害的时候,就把好不容易寻了个间隙小睡的韩琛给闹起来,逼着他给自己揉头发。感觉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拂过自己的头发,有种被人疼爱的快了,也就疼得不那么“专心”了。   “要听故事。”沈七这是得寸进尺。   韩琛这几日脾气着实是好,清了清嗓子道:“说有个妇人新婚,她丈夫要解她的衣服,她说:‘母亲告诫她不能解,母命不可违。可是夫君又劝她解,夫命亦不可违。’你猜她怎么着?”   沈七沉吟了片刻,这倒的确是两难,可是出嫁从夫,自然是要听从夫命的,但是违了母命又是不孝。   韩琛看出沈七也在为难,笑着道:“那妇人倒是伶俐,她说那上面不脱,只脱去下面那截,做个两尽其情罢。”   沈七脸红心跳地啐了韩琛一口。   “不听,不听,我不听这个,你不正经。” 春风得意马蹄疾(下)   “好好,重新讲一个,说有个女子远嫁异乡,归宁的时候,她母亲问,哪里的风土习惯同家乡可一样。那女子说,别的都一样,就用枕不一样。”   沈七连忙道:“这是自然的,有的地方用方枕,有的地方用圆枕,有的用玉枕、石枕。”   韩琛看着她但笑不语,但是那笑容坏坏的,看得沈七脸红,她轻轻地推了推韩琛,“那你说是哪里不同?”   “那女儿说,我们这里枕头是用来垫头的,他们那里是用来叠在腰下的。”   沈七被韩琛这些浑话弄得面红耳赤,“你不正经。”   “我怎么不正经了?”韩琛俯地身子,“你难道要违抗夫命?”他的手解着沈七的衣扣。   沈七被他挠得酥酥麻麻,扭来扭去地躲着。   “都说要入乡随俗,他们这里枕头就是用来叠在腰下的。”韩琛吮着沈七的耳垂。   “你胡说。”过了片刻又道,“大夫让我好生休息的。”   “大夫也说,你这病发发汗好得快。”韩琛搂着沈七的腰,固定住不动。   便道是:柳正温柔花正娇,相逢恰恰是良宵。云贪雨恋无休歇,不问早知魂已销。   沈七与韩琛最后汇合罗、赵二人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在沈七死缠活赖下,硬是让二人行坚持了一个月,眼看着就要进京了,一队人老是分开总是不好,何况现在的局势并不稳定。外有强敌,内有饥民,开国初期路不拾遗的情景早就是神话了。   沈七看着罗、赵二人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地就垂下了。   韩琛在她身后,冷冷地轻声地“哼”了一声,她便立即跟打了鸡血似的,挂起虚伪的笑容,看得罗赵二人一惊一乍的。沈七还破天荒地摸了摸子充的脑袋,“子充好像长高了。”这也是谎话。   要换了以前,沈七肯定要为韩琛偏向罗赵二人而压迫自己而生气,不过如今却不同了。虽然韩琛的行为还是一样的,但是沈七的解读方式就发生了变化。   沈七觉得现在她同韩琛才是一伙的,所以要对罗赵两个外人有礼貌。因为那般惨烈的“爱的教训”只有她沈七一个人才有资格接受。她以前只会觉得他们三个联合起来排挤自己。   这一路也不知道是韩琛事先派了人清道,还是西华最近的近况比较好,总之一切都很顺利。   京城的南通门出现在沈七眼睛里的时候,她也不由惊呼了。巍峨壮丽,据说光南面就有五座城门,与秀丽精致的兰陵城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安阳,王气之都。   沈七第一眼看到安阳的时候,就喜欢上安阳了,喜欢它的大气,喜欢它鳞次栉比的楼阁,喜欢它并行十两马车的通衢,也喜欢京城人身上的富贵气。天子脚下的贫民都与别的地方不一样。   由于天色已晚,宫城已经落了锁,所以他们一行人先回韩琛在京城的府邸歇置,明日才去宫里面圣。   “王爷,你可回来了,可把老奴想坏了,总担心你在外面受苦受累,忙起来就顾不上自己的身子骨。”未见其人就先闻其声了,沈七本来还在想,是谁敢在王府这般叮叮咚咚地跑。一没大没小,二没有教养,一听就知道是下等人。   果不其然,进来的是一个半老徐娘,涂脂抹粉,看那大红大紫的颜色,就知道是个土了吧唧的人物。   “嬷嬷。”罗氏最先反应过来,对着那嬷嬷点了点头。   沈七瞧在眼里,记在心上,罗氏好歹是侧妃之位,如何能先对一个嬷嬷行礼,就算是奶大韩琛的奶娘,也断然没有这种尊贵身份,要让侧妃先低头的。何况,韩琛的奶娘不是自己身边的刘嬷嬷么?   哪知那嬷嬷只是看了看罗氏,嘴角还有一丝不屑,便转过头去对着韩琛谄媚了。   韩琛淡淡地敷衍了几句,看在沈七眼里也是惊讶。闺房里的韩琛虽然放诞,但平日管理府里的事,也是一丝不苟的,如何容得下这种恶奴。反而还要敷衍,并说替她准备了礼物。这个嬷嬷,当时罗氏可并不曾提及,沈七可没准备土仪给她。   只是如今看来如此重要的人物,罗氏只字不提,看来并不简单呐。   韩嬷嬷的眼睛往沈七一扫,目中带刀,气势倒不小,换了个软弱的人,只怕都要被她的气势吓倒,可惜沈七是什么人,哪里能容许有人比自己更横。   沈七瞧着韩嬷嬷不说话,但眼睛却直直地看着她,一直看到她不好意思地别开头,还继续看,直看到她低头说:“王妃万福。”   沈七冷哼了一声,也不叫起。那韩嬷嬷自己就起了,无异于打了沈七一耳光,如何让她这个异地来的王妃服众。   这梁子看来从一对眼的瞬间就结下了。沈七瞥了瞥身边的刘嬷嬷,她到是含着窃喜。沈七心想,这府里倒真是古怪。   其实古怪的还不止是这韩嬷嬷,沈七差点儿就忘了另一个人。   除了气焰嚣张的韩嬷嬷,最引沈七注意的莫过于门边怯生生站着的一个妇人。看打扮,应该是家眷,难道是韩琛的其他小妾。   可是韩琛为什么不介绍一下,而那妇人又怎么不上前请安。   “她是谁?”沈七有什么疑问就问,免得晚上想得睡不着觉。   韩琛没回答,只是淡淡地扫了那妇人一眼。   “王妃问话呢,怎么不答?”韩嬷嬷忽然提高嗓门。   “奴婢净莲给王爷、王妃请安。”净莲怯生生上前了两步。那韩嬷嬷身子动了动,应该是要侧侧身子让一让,好让韩琛和沈七好好看看净莲。   哪知净莲哆嗦了一下,立马小退了半步,那模样,就像是被韩嬷嬷打惯了似的。   沈七记忆里的净莲可不是如今这个小媳妇模样。记忆里的净莲可是风姿绝代的佳人,自信满满威胁人的模样,沈七还记忆犹新来着。哪里是如今这种蓬头垢面,一脸菜色的净莲。   沈七瞧了瞧韩嬷嬷,她嘴角一丝冷笑,沈七心里升起来一种奇怪的感觉,那韩嬷嬷仿佛是在挑战,而净莲就是她的战书。看看从兰陵来的女子是个什么下场。 菊留秋色蟹螯肥(上)   虽然净莲的身份不明不白,但兰陵怎么可能千里迢迢送一个丫鬟了,那侍妾的身份是不言而喻的。   沈七又看了看赵氏,嘴角也含着笑,确实幸灾乐祸的模样,显然是看好韩嬷嬷,不过她看韩嬷嬷的眼神,也很飘忽,仿佛也喊着害怕。   沈七还就不信了,这府里怎么会有这种老妖怪。   不过这些事情都不着急,最该紧张的还是明天的面圣。沈七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是面对天子总是有敬畏之心的,再者那不是韩琛的父皇么?   次日,沈七起了个大早,早早地沐浴熏香,梳了一个钱儿拿手的灵蛇髻,插了一支五尾红珊瑚点睛金凤步摇,额头上带了一条黄金三链抹额,正中吊着一枚红晶石,越发称得沈七的肌肤白皙娇嫩。   沈七选了一袭鸭黄色曳地长裙,裙摆为薄纱,层层叠叠了十二层,既能保暖,又显不出冬天的厚重,反而清雅飘逸。裙边是浅金线绣的繁复牡丹,枝枝蔓蔓,于鸭黄中隐隐约约,更显别致。   “主子,你今儿可真美。”钱儿看了看铜镜里的沈七,又取了一支龙眼大的珍珠镶头簪,插于髻侧,对应着红晶石,白里堆红,格外的耀眼。   沈七左瞧瞧右瞧瞧,心里也高兴,想着这样既不失富贵,又雅致绝伦,定然不会在京城贵妇面前丢脸的。听说宫里最得宠的贵妃娘娘今日要在宫中设宴,为沈七洗尘,真是莫大的荣幸。沈七想到这儿便想笑,京城,迟早也会拜倒在她脚下的。   沈七穿戴整齐之后,韩琛的晨练才刚刚结束,有此可见,她起得多么的早,以往总是韩琛晨练结束了,她才开始踢被子。   沈七得意地在韩琛面前转了一圈,以眼神期盼地询问,“我怎么样?”   韩琛只是高深莫测地看了沈七一眼,皱了皱眉头,起唇欲说什么,但终归还是没说话。   沈七在韩琛背后皱皱鼻子,男人心真是海底针,连一句赞美的话都那么吝啬。   韩琛走了几步,会然回过头,“你这是什么头,难看,庸俗,赶紧去换了。”   沈七当时就石化了。韩琛这是什么意思?眼睛瞎了么,谁都知道是好看,雍容,大方,跟庸俗哪里沾边了?一个人过于自信的时候,别人越是打击,她就越是坚强。   沈七丝毫不受韩琛的评价影响,“我觉得好看。”   两个人一辆马车进宫,韩琛一句话也不说,紧皱着眉头,仿佛十分厌烦这个地方。沈七和韩琛进宫的时候,天才刚亮,通常这个时候皇帝坐朝差不多都该结束了,太监却传话说惠帝昨夜太累,今日还歇在贵妃的未央宫没醒。   两人在偏殿,一直等到传午膳的时候,也不见惠帝的踪影。沈七早就按捺不住性子了,苦等着十分的无趣,而韩琛则闭目养神,仿佛对这种事已经习惯了。   半晌太监才来传惠帝口谕,让两人去御花园,贵妃特地在御花园设了游园会。   韩琛携沈七到御花园的时候,里面已熙熙攘攘地聚了好多人,姹紫嫣红,百媚千娇,有宫妃也有命妇。   “儿臣参见父皇。”   沈七也赶紧跟着跪下行礼,这里正是什么都漂亮,就是跪来跪去的十分没尊严,沈七期待着自己有一天见了谁都不必跪。   礼毕后沈七偷偷抬眼看了看惠帝,四十出头的人,却怎么看怎么像五十好几的人,脸庞浮肿,眼圈下乌黑一片,恐怕房事上面也太不克制了,身子早就掏空了。沈七又看了看韩琛,身上哪里有惠帝的一丝半毫影子。正是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天上。   “皇上,你瞧兰陵王妃长得可真好看。”说话的人是惠帝身边的林贵妃。三十几岁的人,美艳夺目,但输在傅粉太厚,眼角的皱纹越发显得明显,穿得再华贵,也掩饰不住沧桑,沈七不懂她凭什么得宠。以她看来,贵妃左手下第三个宫妃长得倒比她好看多了,又年轻貌美。   其实不用贵妃提醒,惠帝的眼光早就焦灼在了沈七的身上。不是沈七自夸,今日在场诸位,能及得上她七分的,都没有一个。   所谓美人,宛在水中央。不用看清楚她一肌一肤,光是看那举手投足的风华,便勾人夺魂了。   沈七被惠帝不加掩饰的老色鬼看得有些发毛,只能低头做害羞状,累得脖子酸疼不已。沈七本来对天子充满了敬畏,如今这般一见,只觉得他就像沈家陵园守陵的那个糟老头,每次一看见女人,就目不转睛,只怕看见一只母猪也会流口水的。   沈七瞧韩琛,他却仿佛魂兮不在。而惠帝也只是一开始的略微夸了韩琛护国有功几句话,赏赐了些披帛财物。之后的种种,不过是惠帝同贵妃恶劣地调笑,还是不是地瞥自己一眼。沈七便觉得仿佛毛虫附身一般的厌恶。她断然不敢相信这就是韩琛的父皇,西华的天子。   沈七本打算低调枯坐,哪知那林贵妃却是个殷勤毫无架子的人,非要找沈七去玩耍。沈七虽然对她的浓妆艳抹颇为不屑,但身为贵妃,如此亲和,沈七还是觉得她人不错。   “不知道兰陵王妃可会踢毽子,咱们宫里寂寞,众姐妹平时没什么爱好,就踢踢毽子以自娱。”贵妃身边一个圆脸妃子道。   沈七无可无不可地道,“略懂。”   略懂,肯定是谦虚一词。这些个耍玩意,有哪一样是她沈七不精通的,这宫里的风气她还挺喜欢的,不是什么附庸风雅的吟诗作画,弹琴下棋,反而是踢毽子之类的事情。   那圆脸妃子道了一句,献丑,先踢了起来,到她踢到第一百一十八下时,众人都鼓起了掌,“竹姐姐厉害。”还有人说,“呀,这下就看琓王妃的了,真是胜负难料啊。”   沈七心里暗笑,明明是个圆脸,滚滚的身材,偏被人叫做竹姐姐。 菊留秋色蟹螯肥(下)   众人先鼓动沈七踢,她只是谦虚地摇头退让。于是先前听到过的琓王妃便接过了毽子。这琓王是韩琛的弟弟,颇得圣宠,听先才惠帝夸韩琛时,还不忘提到韩琛是多亏琓王推荐,所以也赏赐了一些财物,比肩韩琛。明明是韩琛一人的功劳,却被琓王分了一杯羹。   韩琛心里没什么,沈七可就觉得不平了,但谁敢说惠帝的不是。不过要压倒琓王妃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琓王妃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人长得清丽无双,不过遇上沈七之后,那锋芒被沈七盖过不少,所以挑衅地看了看沈七。   沈七学着韩琛的模样,但笑不语。到琓王妃踢到了一百三十六时,也跟着人鼓了鼓掌。这一次众人劝她踢毽时,她再推托不过去。   沈七用手扶了扶步摇,仿佛在加固。然后接过毽子,直踢,侧踢,后踢,空中翻转踢,总之是变着花样地踢毽子,舞得跟朵花似的。如果有人此时奏起乐来,定然能发现,她踢毽子的步伐也像是一场精美绝伦的舞蹈。   众人开始大声的数:“一百三,一百三十一,一百三十二……一百三十六,一百三十七……”   不多不少,就胜了琓王妃一个。   看见众人眼里的惊讶,沈七觉得特别地得意,看来京城女子也不过如此。沈七掏出手绢,拭了拭汗,走回座位,得意地瞧了瞧韩琛。只见他面无表情,却目含怒意,他们毕竟是这么久的夫妻,沈七如何能读不懂韩琛的情绪,只是不懂他在气什么。   “好,果然是虎儿佳婿。来人,将朕那一对九龙杯拿出来斟酒,朕亲自给他们满上。”惠帝亲自斟酒是何等的荣誉。据说那对九龙杯是惠帝大婚时与皇后饮合卺酒之杯,意义重大。   沈七瞥了瞥韩琛,却看到他本应该闲适地搭在扶手上的手,却抓得紧紧的,手背上的青筋都能看见。他的目光从没有往惠帝看过。   只是这种时候,不起身谢恩也是不行的,沈七少不得又跪了一次。起来时脚尖踏住了裙摆,身子一个前倾,差点儿跌在地上。   也只是差一点儿,因为韩琛及时扶住了她,而沈七也刚好可以看见,惠帝伸得长长的手,这可真不是什么常见的事情。   一旁的贵妃只是一味地笑,笑得沈七发毛。   惠帝亲自斟满了酒,那太监要上前来接过酒递给韩琛与沈七,却被贵妃一个眼神阻止,成了惠帝走下丹墀,亲自给韩琛和沈七敬酒。   沈七觉得韩琛立了那么大的功劳,而这些人却在这里享乐,这酒韩琛当得起。只是惠帝将递到沈七手里时,差点儿就要合围住沈七的手了,幸亏她眼明手快地缩手,低头再次谢恩,才免了在众人面前难看。虽然是天子与臣媳,但到底还是该避嫌的。   用了晚膳,宫门要落匙了,沈七正要随着韩琛请辞,在韩琛开口之前,却被贵妃阻拦了下来。   “本宫同兰陵王妃真是一见如故,本宫也是江南的人,在苏阳,离兰陵不远。好久没看见家乡那边来的人了,皇上,不如让兰陵王妃今夜陪陪臣妾吧。”贵妃倚着惠帝撒娇。   “好,好。”惠帝笑呵呵地拍着贵妃的手,“琛儿,就让你媳妇在宫里住几天吧,给贵妃解解乡愁。”   韩琛跪地请辞,却迟迟不答话。气氛顿时好不尴尬。   沈七娇笑道:“怪不得臣媳见娘娘也特别的亲切,那臣媳可要叨扰娘娘几日了。”沈七亲热地靠近贵妃。   贵妃伸手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捏了捏沈七的脸:“好个可人儿。”   惠帝挥了挥手,示意韩琛退下。他站直了身子,狠狠地瞪着沈七,步子不见丝毫后退。他正要上前几步,却被他身边的钱儿拉住了手。   “你先退下吧。”惠帝此时冷了脸,直接看着韩琛道。   “王爷,这宫里真好看,我在这宫里玩几日可好?”沈七笑盈盈地回头。   此时此刻,真是容不得韩琛不退。   宴会后,沈七随着林贵妃回她的未央宫,一路上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娘娘,这宫里的东西可真是精致,每一碟就那么一小块,都还没吃够就没了。”   贵妃咯咯地笑起来,“怎么,没吃饱?实话告诉你吧,这种宴会没人能吃得饱,都看人去了。没事,回宫,再给你被一桌酒菜,让你好好地吃。”   “听说,盐城湖的蟹如今正是美味的时候,不过都贡到了京里。”沈七一副羡慕的样子。   贵妃只当她小孩子没见过世面,“正巧了,早晨刚来了一批,本宫让小厨房蒸了,咱们就着黄酒吃怎么样?”   沈七睁大了眼睛,“娘娘对臣媳如此好,臣媳都舍不得离开了。”   “那就别走了。”贵妃拍拍沈七的手,笑得十分开怀。   蟹,上来的时候,沈七就跟饿死鬼似的,一口气吃了八九只。“你慢些吃,有没人跟你抢,不够本宫让他们再蒸。”   沈七道:“臣媳倒是够了,只是王爷那边可就没这么好的口福了。”沈七不无感叹。   “这,简单,本宫让人给兰陵府送一篮去就是了。明日一早就送,咱们先干一杯。”贵妃真是热情周到之至。   沈七摇摇头,搁下酒杯,噘着嘴道:“他今晚一点儿东西都没吃。”沈七撒娇地看着贵妃。   “好好,本宫今晚就让人送去。”虽然落了匙,但是宠冠后宫的贵妃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呢?   沈七这才笑开了,连饮了三杯,“头晕晕的,好想睡觉啊,请娘娘饶恕臣媳贪杯之罪。”   贵妃笑得越发慈祥,拂了拂沈七的头发,“咱们两人这么投缘,贪杯也是应当的,本宫也有些醉意了,翠红,扶王妃下去休息。”   沈七睡下去的不多时,就看见惠帝的仪驾到了未央宫,林贵妃亲自出宫迎接他入内。   “她怎么样?”   “喝醉了,睡下了。”贵妃捂着嘴娇笑。 凭君传语报平安(上)   京城兰陵王府   钱儿接到宫里送来的螃蟹时,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去,快去找王爷,就说王妃一切安好。”钱儿指了个小厮去寻韩琛。   沈七平日里做什么事都少不了钱儿,偏偏今天,却让她跟着韩琛回去,所以钱儿一到府里就坐立难安,一直站在门坊上等,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只不过从宴会上离开后,钱儿就没见到过韩琛的踪影,也寻不到人问。   途中韩嬷嬷来过,趾高气扬的模样,指挥钱儿去帮她跑腿。钱儿从小就跟在沈七的身边,那沈府里沈七是大小姐,她钱儿也算得上是个小小姐,哪里帮人跑过腿,她回头嗤了一下韩嬷嬷。   钱儿叉着腰,看起来健健康康,颇有泼妇的风范,韩嬷嬷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韩嬷嬷去后,赵侧妃也到了一次门房,“钱儿,你在等人么?”那表情同韩嬷嬷有异曲同工之处,让钱儿的心越发悬。   这府里主子们不知道的消息,在下人那里私底下可不是什么秘密,钱儿很快就打听出了些过往秘事,更是又急又怒,却找不到人问一下,觉得自己完全是孤立的。   直到螃蟹送回来,钱儿才安了心。   次日。   本来该多玩几日才回府的沈七,或者说很多人以为的再也不会回来的沈七,第二日清晨就回了兰陵府。闻讯赶去“迎接”的有韩嬷嬷、罗氏、赵氏等众人,这些人简直比钱儿这个最紧张沈七的人都去得早。   沈七脸上罩着帽纱,不过步子倒是轻盈,一看就是无事一身轻的模样,罗氏难免诧异,韩嬷嬷和赵氏的表情就比较精彩了,仿佛十分地失望,其中以韩嬷嬷表现最佳。   “两位要出门么?”沈七背对影壁站着,这影壁后就是大门。沈七回过无数次王府,可从没见罗赵二人出来迎接过,自然有此一问。只不过实情如何,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沈七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但种种蛛丝马迹加在一起,她还是理出了个头绪。   罗、赵二人尴尬一笑,这下不出门也得出门了。   “你——”韩嬷嬷盯着沈七的背,惊道。   “你什么,韩嬷嬷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你呀我呀地称呼主子,如果不是看在你是府里老人的面子上,我这就将你撵出去。”沈七口气并不好,她为了昨天的事情可没少受罪,这韩嬷嬷居然还来幸灾乐祸,巴不得她坏了事,这种人迟早得收拾。   韩嬷嬷讨了个没趣,自己下去了,可那阴毒的眼神,沈七倒没忽略。“你帮我盯着她一点儿,迟早让她好看。”沈七悄声吩咐钱儿。   钱儿连忙点头。回到屋里,沈七顿时解除了那种优雅的姿势,左跳右跳,挠着自己的脖子,“钱儿,快,痒。”   钱儿立马上前掀开了帽子,就见沈七满脸红疙瘩,还有破了皮流了血结着痂的地方,看起来极其恐怖,小孩子看了只怕要做一年噩梦的。   沈七迅速地解开自己的衣衫,浑身都是这些红疙瘩。   “天哪,主子,你究竟吃了多少螃蟹啊?”钱儿捂住嘴巴。   “八、九只吧。”沈七一边跳,一边挠。   钱儿赶紧制止住沈七,立即从针线框里找了一个碎布条,捆住了沈七的双手。   “你做什么呀,钱儿?”沈七痒得头上都冒汗了,却挠不住。   “不能挠,破了皮容易留下疤痕的,你怎么把张脸挠成这样?”钱儿呜呜就哭了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吃螃蟹过敏,小时候一只螃蟹就差点儿没把命给吃掉,急得老爷、夫人直掉眼泪,你现在倒好,一口气吃那么多。”钱儿的眼泪哗啦啦地止不住。   “我也没办法啊,这不是怕人长大了,一两只螃蟹不管用嘛。”沈七也很委屈的。   “就你知道逞强,我看王爷那时候并不想让你留下的。”钱儿抽空嘱咐了丫头去提水给沈七沐浴,指明了要凉水,还要去挖一块冰来用。那丫头心想,谁深秋还用冰啊,不过看钱儿凶神恶煞的模样,也没敢问为什么。   “君命不可违,万一皇上责怪他呢?如果他因为我而失了圣宠,我怎么……”沈七心里一万个打算都是为了韩琛。   “你就知道为他好。你在宫里拼死拼活,他的人却找不到。”钱儿委屈得呜呜地哭。   “你仔细跟我讲讲昨晚的事,一个细节都不许漏。”沈七沉默了片刻道。   钱儿心想,细节,根本就没有细节,只提了韩嬷嬷和赵氏,关于韩琛简直是半分消息都没有的。   沈七想了片刻,“他一定是不知道他父皇……”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说服钱儿。   “他不知道,他怎么不知道。”钱儿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知道了什么,钱儿,跟我说。”沈七盯着钱儿道。   钱儿伺候沈七退了衣服,扶她迈入置了冰块的浴桶里,冷得沈七只发抖,不过好歹是缓解了身上的痒疼。   “原来,王爷以前有一位快要进门的王妃,聘礼都下了。”钱儿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而且王爷当年为了娶那女子,曾当众说,绝不纳妾。”   “绝不纳妾”四个字简直如铜鼓一般敲在沈七的心上,生疼。为了那个女人,绝不纳妾?“然后呢?”人有时候真是奇怪,越是该痛苦,越是该激动的时候反而异常平静。   “当时王爷才高八斗,沉稳干练,据说十分得当今圣上的宠爱。后来,王爷带那女子进宫面圣,哪知道……”钱儿噤声不语。   “那老色鬼……”沈七已经无法喊惠帝为皇上了。   想起那老色鬼昨夜偷偷地摸到她床边,吓得她大气都不敢喘,可就是那样一张长满红痘子的脸那老色鬼居然也看得下去。那老色鬼的手伸向沈七的时候,她晃眼间觉得帘帷间有一道寒光闪过,激得她一阵冷颤,以为那老色鬼还有后招。   沈七狠心之下不得不挠花自己的脸,抬起头鲜血满脸才把那老色鬼吓退,想到此处沈七就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道这脸能不能恢复得完好如初。   钱儿简直被沈七的称呼给吓住了,不过旋即又笑了笑表示同意,“后来,那女子便跳河自杀了。”   “然后呢?” 凭君传语报平安(下)   “然后,然后王爷就娶了罗侧妃,从此眠花宿柳,听说在京城颇有风流的名声。”   沈七颓然地坐在浴桶里,她以为梅若涵离开后,今生便无忧了,她一定能得到韩琛的心,如今却凭空冒出个前准王妃来。与死去的人斗,永远都是斗不过的。“永不纳妾”四个字,完全割碎了沈七的心。   钱儿见沈七面如土灰,怕她出什么事,又道:“原来那罗侧妃是当年那女子身边的贴身丫鬟,她死前将罗侧妃交给王爷,让他好好照顾罗侧妃。”   沈七抬抬眼,表示可以想象。   “那韩嬷嬷便是从小带着那女子长大的嬷嬷。”   沈七忽然笑了出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罗氏那么低的出身能当侧妃,能骑在赵氏的头上,那韩嬷嬷如此卑劣的品性,却能在王府作威作福。   “主子。”钱儿担心地叫了一声。   “我没事,你去给我找药膏吧,如果留下疤痕可就惨了。”沈七支开钱儿。   钱儿也明白沈七如今恐怕只想一个人呆着。   钱儿正要踏出门,却听见沈七在背后大声道:“我相信他,他一定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沈七如是说。   给自己最爱的人最珍贵的东西,除了信任别无他物。   只不过钱儿走后,沈七开始默默垂泪,想着那死去的前准王妃,沈七真恨不得那女子如今便是王妃,活生生的,她沈七还可以同她较量一番,如今却只能认输。   沈七越想越觉得悲屈。何况这事你还不能怪韩琛,只能怪她先遇见了他,只怪她自己的老天爷睡懒觉去了。   到沈七悲伤够了抬起头时,正看见韩琛的脸。   “啊——”沈七大声尖叫,然后蒙上了脸,“不准看。”泪珠子却从指缝里一滴滴地淌。   “人变得越来越美,脾气倒是越来越大。”韩琛忽然感叹一句。   沈七一听就乐了,自己明明就是大花脸,哪里有越来越美的说法,明知道韩琛故意气她,她还是忍不住回嘴:“你嘲笑我。”   韩琛捧起沈七的脸道:“孤看就挺漂亮的,这肌肤白里透红,红里透着晶莹,多美啊。”   沈七只能啐韩琛一口,撒娇道:“痒”。   “痒死你活该,这就是任性的代价。”韩琛捏了捏沈七的鼻子,下手丝毫不留情。   沈七睁大眼睛看着韩琛,一副他不识好歹的模样。   韩琛则看了沈七半晌道:“七七,一切都有我。”   沈七忽然就觉得云开雾散了,一切都有他,她就知道自己的信任是对的。只不过,她还是觉得自己的方法最为妥善,能为他解忧,她别提多高兴了。   沈七正在感动,却听见韩琛道:“水不够凉了。”然后又投了一块冰到浴桶里,冰得沈七“唰”地就站起来了。   韩琛却开怀地笑起来,沈七气得不得了,捧起水便往韩琛身上泼,韩琛只到处躲闪,却由着沈七泼他。   沈七被他这一打岔,既不觉得水冷,也不觉得身上痒了。   钱儿回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的。沈七红了脸,她如今只穿了小衣,被水浸湿后,什么都能看见,她先前被韩琛一喜一气的没顾上这些,如今钱儿回来,她便知道害羞了。   “你快走。”沈七妩媚地瞪了韩琛一眼。   韩琛看钱儿手里拿着药膏,本想接过钱儿手里的药,手已经伸出去了,却听沈七怒道:“你还不走。”   沈七缩着身子在水里,又冷又可怜,脸色比红疙瘩还红,韩琛只得离开。   钱儿也红着脸低着头,看韩琛走了才敢抬头,往沈七走去。伺候她出了浴桶,擦干了水,“也不害臊。”钱儿低啐一句。   沈七脸更红了,“死丫头,再说一句,我今儿就把你许人,明儿就让你洞房。”   钱儿“噗嗤”地笑出声,拿起药膏给沈七涂抹。   沈七嗅了嗅那药膏,“慢着。”所谓娇生惯养也有娇生惯养的好处,沈七那鼻子和那舌头,比别人都灵上个好几分,人又聪明,什么事儿经她见过、闻过、吃过就忘不了。   “这同我以前涂的药膏味道不一样。”沈七道。   钱儿拿起来闻了闻,“不是一样吗?”   “不对,这味道刺鼻得很。”沈七皱了皱眉头,“你怎么拿到的?”   “昨儿我看见螃蟹就知道不好,半夜亲自去把大夫叫醒的,看着他蒸的药膏,这不才放凉。”钱儿想了想,“再说,也没人知道主子你吃了螃蟹会犯病啊。”   沈七想了想,“今儿你让她去拿冰的丫头,你可要小心了。”   钱儿这才想明白,自家主子就是厉害,这中间种种就只有那拿冰丫头那里可能泄露出情况, “看我去打死那眼里没有主子的东西。”钱儿掳了掳袖子。   沈七道:“别着急,先把这药膏找那丫头试试吧,免得冤枉了好人。”沈七也向来不是个善良的东西。   钱儿没多久就来回复了,“主子,你这鼻子只怕比那小狗还灵吧?”   “找死啊。”沈七嗔了钱儿一眼。   钱儿笑得十分开怀,“那丫头现在浑身又红又肿,只怕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出不了门的。”   “她交代了没有。”   “自然是交代了,不然我就在她那张脸上涂药膏。那丫头说,韩嬷嬷许过她,事成以后就安排她去王爷房里伺候,这近水楼台先得月——”钱儿冷笑,“主子,韩嬷嬷那里怎么办?”   “先搁下吧。”沈七倒没激动,如今养好自己的身子才重要。   沈七那一身的疙瘩,足足十天才消了下去,这没日没夜的又疼又痒可把她折腾得够呛,除了钱儿,其余人一律拒之门外,韩琛也不例外。沈七可不能让韩琛再看到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到沈七养好了疙瘩走出房门后,已经是立冬过去几天了。这日难得放晴,沈七带了钱儿好好转转这王府,却看见一个穿着棉袄的疯孩子在花园里东奔西跑,捡了一个地上的枯枝,追着另一个瘦弱的孩子打。   “那孩子是谁啊?”沈七见那孩子穿得锦衣玉秀,但那鼻涕可差点儿要留到嘴边了,他吸了吸,又吃了回去。   钱儿也摇摇头,逮了过往的小厮,“那是谁家的孩子?” 怜君何事到天涯   “是韩嬷嬷的小孙子,另一个是刘嬷嬷的孙子。”   那小厮的话音才刚落,就看见那刘嬷嬷的小孙子跌在了地上,摔得一头脏兮兮的,刘嬷嬷从花园另一头来,看见了急急忙忙就冲上去护住她孙子,一把将随后追来还在踢打她小孙子的那鼻涕孩子给推倒。   那鼻涕孩子立马哭得比死了爹妈还伤心,哭声震天,韩嬷嬷想不听到都难,“你这什么意思,你这什么意思,害了我家姑娘,还想害我孙子。”韩嬷嬷嘴里骂得极难听,什么老不要脸的,睡了多少个男人,什么野种,总之是极难听,沈七简直是听都没听过的。   那刘嬷嬷抱着她孙子,只是抹泪。沈七如今才明白,为什么韩琛的奶娘反而敌不过那韩嬷嬷,大概在那前准王妃的事情上,刘嬷嬷少不了干系。   “要不是你撺掇王爷带了我家姑娘进宫,我家姑娘能死得那么惨吗?”韩嬷嬷哭天抢地地骂道:“老狗!老私窠!为女婿那大肌巴入的闺女自在,你个老狗也心痒了不是!如今还由着那不知娘生还是女儿养的野种欺负我儿……”   其实那准王妃的事情也实在怪不得刘嬷嬷,王爷要娶妻,哪有跟自己父皇说的道理,何况刘嬷嬷着实觉得那位王妃性子好,模样好,皇帝见了指不定更喜欢兰陵王一家,可谁能料到有那后面的事情发生。   此事之后刘嬷嬷一直觉得心里有愧,所以处处忍让,越发将韩嬷嬷惯得无法无天了,而自己则落得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境地。   沈七听那韩嬷嬷越骂越难听,领了钱儿便上去,“哟,真可怜啊,摔得额头都吊了大青包,钱儿赶紧扶起来,给孩子擦点儿药啊。”   钱儿果真上前扶起了孩子,不过不是刘嬷嬷的孙儿,而是那韩嬷嬷的鼻涕孙子。韩嬷嬷也愣了。   却见钱儿拿出手绢,拭了拭那孩子的鼻涕,“哟,真是可怜见的,姐姐给你上点儿药可好。”钱儿从怀里掏出一盒药膏,就往那鼻涕孩子头上破了皮的地方抹,才抹了米粒大小的药膏,就听那孩子杀猪似地叫起来。   “啊,要杀人了,要杀人了,老婆子我活不下去了,一府的人都欺负我们婆孙俩,主子,主子你死得好惨呐……”韩嬷嬷上前抱住孙子,哭天抢地地嚎,顺便将她的法宝祭出,一向是无往而不利的。   沈七动了动眼珠子,身边的两个小厮立马上前,一人一边夹住了韩嬷嬷。   “钱儿,怎么不给孩子上药啊,你没看见他哭得那么伤心么?”沈七也学着京城女子的矫揉造作,用手绢抿了抿嘴角。   这下轮到韩嬷嬷杀猪似地喊了,又是踢又是咬,可惜那两个小厮收了钱儿的重金,早就是沈七那一伙的人了。   “你个毒妇,连小孩子都下得去手。”   “韩嬷嬷,你这可是冤枉我了,这盒药膏,不是你让我房里的翠湖送给我的么,治这种破皮流血最是管用,保管你记忆深刻。”   “你个毒妇,别仗着王爷图你一时新鲜就这般伤天害理。”   沈七看着韩琛的一角出现在花园,韩嬷嬷身边早有人机灵地去请她最大的靠山了。沈七道:“没见过嘴这般脏的人,钱儿,把那药赏给韩嬷嬷算了。”   钱儿果然听令,掰开韩嬷嬷的嘴就把一盒子药膏倒入了她嘴里,又在湖里舀了一碗水灌到她嘴里,容不得她不吃。   沈七这才故作委屈道:“嬷嬷你骂我是毒妇,还将不将我这个正王妃放在眼里,还将不将王爷放在眼里,连下人都干骂我,我,我也不活了。”说罢沈七十分矫揉造作地往湖边跑。   韩嬷嬷如今喉咙发肿,再说不出任何话来。   韩琛到的时候,韩嬷嬷一个猛力,挣脱了束缚,就去抱着韩琛的腿,却呜呜地说不出话来。   韩琛的另一只手却是正拉着要“跳湖”的沈七的,“你够了,给我收敛点儿。”这话是对着沈七说的。   沈七立马收拾了脸上的矫揉造作,站直了身子,哼了韩嬷嬷一声,一副“我就是做了,你拿我怎么样”的表情。   “还不向韩嬷嬷道歉,你这次是过分了些。”   沈七一听就明白了,这意思是只要不那么过分,还是可以做的。   沈七也是个听话的孩子,立马低眉顺眼地道:“韩嬷嬷,是我不好。我哪里知道那药里被你下了东西呢?其实我也是一片好心。你看看你这嗓子肿得,看来这服侍人的事也做不来了,你年纪又大了,我又于心何忍,不如你还是回老家安享天年吧,也同你那孙子好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我这就让人给你准备车马,送你回老家,啊,在哪里呢,哦,记得是在陕南凤阳,这山高路远的,我再送你一百两盘缠,回去买一处宅子也绰绰有余了,你老人家看好不好?”   韩嬷嬷满脸疼得是泪,作势就要拧沈七的手臂。沈七立马站起了身子,“啊,韩嬷嬷没想到你这般感激我,都感激得流泪了。”   沈七这一出唱做俱佳,众人都知道她是假得不能再假,却没人站出来指责,连看热闹来的罗氏都没为她说句话。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下载全本TXT电子书来书本网   “王爷,你看怎么样?”沈七抬头问韩琛。   韩琛还没答话,韩嬷嬷就使劲儿地摇头,抱着韩琛的腿,眼泪跟小溪似的淌。都说十七、八岁的姑娘哭起来仿佛带雨梨花,可一个一额头皱纹的老妇人哭起来,便仿佛摔坏的西瓜。沈七见不得任何非她的女性靠近韩琛,便也可着劲儿的往韩琛怀里钻,一边排挤着韩嬷嬷的手。   “嬷嬷,你年纪也大了,是孤一直有私心总想留你在府里帮我打理,可如今家门不幸……”韩琛看了一眼沈七,“你还是……”   沈七忽地瞪大了眼睛,什么叫“家门不幸”?这韩琛倒会推卸责任,看来沈七的泼妇之名快要大显于天下了。   本来众人都是在看韩嬷嬷笑话的,如今倒是被韩琛一句话都给惹笑了,连那罪魁祸首都在忍笑。沈七气得掐了一把韩琛的腰,得来韩琛一眼警告,大有待会儿好好收拾你的意思。   只不过沈七因为对付了韩嬷嬷而有的片刻欢娱,却被一道圣旨给搅和了。圣旨里说北胡大部南侵,已经过了西北的玉山关,占领了张掖郡,如果再南下攻入了天都郡,就可以直逼安阳了。惠帝封韩琛征西大元帅,命即刻出征。 神威依旧振边关(上)   沈七一得了这消息就往韩琛书房冲,却被钱儿死死拉住,“主子,主子,前次王爷出征你说阻止也阻止不了,怎么这次又想不开了?王爷这会儿正和将士在议事,你要是闯进去,那还不得……”钱儿是明白沈七的破坏力的。   沈七掰开钱儿的手,“上次是对付南诏,可这次是北胡!北胡!”北胡在西华人的眼里几乎是不可战胜的代名词,每年秋冬无法游牧的时候,便是北胡南下大肆抢劫的时候。可从不曾听说有命皇子出征的道理,谁都知道那是有去无回的事情。   钱儿也不管这些,只管抱着沈七的腰,“主子,你这样闹也没办法啊,圣旨是皇上下的。”   沈七眼圈立即就红了,“钱儿,你说是不是上次那事,那老色鬼老羞成怒,所以才寻他的麻烦啊?”沈七安静了片刻后道:“你说我这样的是不是就是戏文里骂的红颜祸水啊?”   “胡说,才不是。”钱儿赶紧“呸”了一声,就怕沈七胡思乱想,好说歹说才把沈七劝了回去,至于是不是祸水,还真是不好说。   半下午的时候,钱儿都还没缓过气来,就又听见沈七房里在闹了。   “我要跟着你去。”沈七鼓着脸,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看着韩琛。   “你在胡闹什么!”韩琛皱着眉看着沈七,“还不替孤收拾行李。”   “我就要去。”沈七也知道自己讲不出理由,摆不出道理,行军打仗哪有女人能跟去的道理。   韩琛没理会沈七,直接就往门外走。   “韩琛。”沈七忽然大喝道:“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死给你看。”   韩琛回头的时候,沈七动作十分漂亮地把一把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剑拔了出来,搁在自己脖子上。动作漂亮潇洒得韩琛都怀疑她练习过很多次。   宝剑三尺三分长,寒光晃人眼,一看就是吹毛断发的利器。   沈七对此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这剑是她在房间里乱翻时找到的,正巧拿出来用上,这光太过冷冽吓人,像极了那夜她在皇宫里看到的寒光,沈七一个冷颤,赶紧把这想法抛到一边,她可不想再回忆那个晚上了。   韩琛回头继续走。   “喂,我死了,我真的会死哦。”沈七声音开始发抖。   “你可真是把泼妇的一哭二闹三上吊都学会了。”韩琛闲闲地抛来一句。   沈七见他不理自己,连自杀相要挟都没用,眼泪立即滚了下来,手里的剑往地上一抛,就要往地下坐,简直就要像小孩子吃不着糖似地打滚撒泼了。   “军营重地,如何能带一个妇道人家去。”韩琛回过头瞪了沈七一眼,说罢头也不回地就去了。   钱儿心里暗叹,想不知道又要费多少口舌才能把自己主子给劝住。哪知韩琛前脚刚走,钱儿后脚就傻了眼。   明明哭得十分凄惨地沈七忽然就止住了眼泪,两眼放光地看着钱儿,“钱儿,快,给我准备准备,只备几套男装,哦,对了,再找一条长布来帮我把胸束住。”   “主子,你这是唱哪出啊?”钱儿叹息地摸摸额头。   “王爷答应带我去了。”沈七兴高采烈地道。   “没有啊!”钱儿觉得自己如果没听错的话,王爷明明就是很直白地拒绝了自家主子啊。   “说你傻吧。如果他拒绝我,干嘛最后还特地加一句不能带妇道人家去,这道理谁不懂啊?可见这里面另有玄机。当年菩提老祖在孙悟空头上敲三下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钱儿道:“当然知道,就是让孙悟空三更去他房里。”这故事说书的都讲很多回了。   “对了!所以王爷强调不能带妇道人家去,其意思呢就是男人才能去。”   钱儿点点头。   “所以,他这是在暗示我女扮男装。”沈七兴奋地接着道:“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钱儿彻底无语了。   不过沈七倒觉得自己对得厉害,她丢下了钱儿,混了一套军服,像模像样地混在韩琛的部队里,居然没人发现,大有“花木兰为夫从军”的壮烈与豪迈。   眼看着这出城两天了,再要回去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沈七便开始往韩琛所在的地方去混。前面是不敢去相认,只得忍着晚上同一群大男人围在火堆边就地休息的辛苦。这还是沈七第一次以非女性的身份听一群大老爷们儿聊天。不过也还是挺有趣的,所以沈七才能忍住两晚。   这男人聚群的地方除了以匹夫之身讨论国家大事外,自然也是要点缀一些女人的话题的。   “哎,咱们元帅的艳福真是不浅,听说王妃美得跟朵花似的。”   “什么花儿,听说跟仙女差不多。”   说到这儿,沈七忽然也就不觉得这些臭男人身上的习性不好,味道难闻了,一个人脸上抹着黑炭独自偷笑。   这一说女人,讨论就热闹了,一个年级颇为大点儿的千总也加入了讨论,“咱们元帅前面还有一位,都要娶进门儿了,却不知怎么死了,不过听说也是个大美人儿。”   这下沈七就来精神了,稍微挪过去了一点儿,想听听下文。哪知那千总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一个劲儿地说什么大美人,听得沈七火起,便离了队,想偷偷摸到韩琛的营帐。   哪知还没到韩琛营帐的外三层,就被人给抓住了。   “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巡夜的士兵喝住沈七。   沈七没干过这种事情,一时间忽然想不起来怎么忽悠,就听那小兵道:“走,跟我去见王将军。”   王将军是谁,沈七昨天听过了,大约是韩琛手下一名大将,不过沈七又不是去见他的,但是显然要见韩琛还有点儿麻烦,一般的小毛贼是见不到元帅的,所以沈七横了心道:“我是北胡来的,有重要军情禀报元帅。” 神威依旧振边关(下)   那小兵上下打量沈七,俨然是不信。   沈七不得不挺了挺胸口,“还不带我去见元帅,误了军情你可负得起责?”   那小兵倒还真去向上级禀报了,没多时就有人来押着沈七往主帐去。沈七心里甚感安慰,看来韩琛治军不错,没有欺下瞒上的事情,而且乐于接受任何消息。   只不过,沈七心里低叹,遇上个卖假情报的人,众目睽睽之下,沈七还真怕丢韩琛的脸,一路十分担心,如果不被逮住就好了,也不用弄得这般大的阵仗。   那押她的人将沈七领到主帐旁不远道:“在这儿等着。”   哪知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沈七站得脚都发麻了,才听到主帐有人喊进。沈七只当是韩琛一直在讨论军务,哪知她进去的时候,韩琛却是一个呆着,看见她沈七一点儿也不惊奇。   “你早知道?!”沈七也忘记要忏悔了。   “知道什么,知道你混入军队?”韩琛淡淡地道。   “那你还……”沈七忽然就笑了起来,本来还怕韩琛责怪,其实她自己劝钱儿的话,也是她胡诌的,就怕那丫头阻止自己,如今想来说不定韩琛还真有那个意思,虽然要怪他让她白白等了一个时辰,不过转念一想,沈七就乐了。她这般容易就能混进来,本来还自夸是自己聪明,如今想起来却原来是有人故意放水。   站了一个时辰,也未必不是好事,这说明惩罚已经过了,以后就风平浪静了,韩琛的性子沈七算是摸透了,本来她还以为要再来一哭二闹三上吊才能让韩琛不把她送回去的,没想到事情得来这般容易。   “你笑什么?”韩琛倒有些惊奇了。   “其实你是想我来的吧?”沈七窃笑着靠近韩琛,这便是典型的得好不见收,逼得老虎跳墙。   “孤的确是少了个听使唤的小厮。”韩琛居然没生气。   这下换沈七惊奇了,“你不生气?”   “生气什么?生气你女扮男装?”韩琛反而笑了笑。   “原来你是真的希望我来啊?”沈七一脸不信地拉住韩琛的手,满眼的欢喜,“可,这是为什么啊?”明明就是不应该啊。   韩琛只看着沈七不说话,眸子里有一种难言的伤痛,沈七立刻领悟了来龙去脉。不过是怕她重蹈覆辙,遇上那老色鬼吧?沈七的欢喜顿时少了些,她此时倒宁愿横亘在他们二人之间的是梅若涵而不是那个魂魄了。   “是她美还是我美?”沈七想着想着就说出来了。   韩琛神色一敛,眯了眯眼睛,久久不说话。   “一定是我美。”沈七恨恨地道。   “她比你清丽些。”韩琛居然答话了。   其实沈七应该很高兴韩琛能这般轻松地与她谈那个女人,可是,可是沈七怎么受得了别人比她美,何况还是那个女人。   “哼。”沈七掀开了后面的帘子,里面是韩琛休息的地方,她脱了衣服就躺上去,用被子蒙住脸,良久才掀开被子嘟着嘴嚷:“我一定比她漂亮。”   可惜漂亮不能当饭吃。   沈七是耐不住粗茶淡饭的,虽然前面被韩琛狠狠教训过,但有些人就是能把普通的日子过成花,例如蛋花。   只要沈七不去折腾韩琛,韩琛可以由着她瞎倒腾。不过沈七觉得韩琛这人不错,虽然他要同所谓的军队里的弟兄同甘共苦地啃野菜,但却没逼着沈七也啃菜叶子。   “王爷,其实我也可以吃野菜饼。”傍晚时分,沈七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勤务兵专门为自己送来的四个鸡蛋。西华军队的军饷并不丰足,如果不能迅速结束战役,只怕经不起拖的。   “行了,你要是吃了又闹肚子,孤岂不是没事找事?”韩琛没可奈何地看着沈七,某人眼睛都笑成弯月了。   “遵命,元帅!”沈七赶紧接过那四个鸡蛋,好久没没沾过荤腥了,忽然觉得鸡蛋实在是玉雪可爱。   韩琛在前面嚼着野菜饼,沈七就在小帐篷里捣腾她的蛋花,不知道是天生她才必有用还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沈七姑娘指挥他人做起饭来,还是像模像样的。连负责煮饭的胖大海都不得不佩服沈七,果然是非三代簪缨之家不懂吃饭穿衣,沈七很会吃饭。   等沈七捧了长得花似的鸡蛋羹往韩琛的帐篷去,彼时韩琛已经用过饭了,议过事,略作小憩地研究地图了。   沈七捧着碗,一边吃着鸡蛋羹一边看着韩琛,待他聚精会神时,便送上一口鸡蛋羹,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为了不浪费时间去拒绝她,而一口吃下去。   沈七笑嘻嘻地道:“怎么样?”   韩琛咂摸了一下嘴巴,“胖大海能做出这个?”   “当然不是他。”沈七很自豪地挺挺胸。   “这蛋里放了野菜干却没蒸烂,清香而无蛋腥,倒是有点儿门道。”韩琛一语中的,这能将野菜干均匀地混在蒸蛋里而蒸蛋不烂,实在是要点儿心思。   沈七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但是嘴里谦虚道:“不算什么,不算什么。只不过蒸这蛋倒真是有点儿费功夫,先要将蛋蒸到五分熟,然后取出来搅散了,混上野菜干,再蒸上一次便好了。”这是沈七偶然从一本古书上瞧来的。   韩琛仿佛在听又仿佛没听,沈七也不管他,只顾着自己轻声慢语地说话,恨不得把一切自己知道的,都倒入韩琛的脑子,因为韩琛不知道何时养成一个习惯,听着听着沈七的话就能睡着。让沈七气也不是哭也不是,不过如今她倒欢喜了,总算找到能让韩琛稍微休息的方法了。   这一路他们经过了好几场恶战,不过都是凯旋而归,但北胡骑兵兵强马壮,作战急如闪电,而西华以步兵为主,于平原之处并不站优势。虽然险胜而归,但兵力损失严重,并不是一件乐事,沈七看见平时的韩琛虽然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可是睡着时总爱皱起眉头。   沈七为自己能帮得上韩琛一点儿忙而欢欣鼓舞。看他睡熟了,便退出帐篷,先前嘱咐胖大海烧的水还温着,沈七便卷起袖子,将韩琛换下的衣服拿出来洗。   天寒地冻,沈七用热水洗衣服,也算是奢侈了。可却没人说闲话,看得旁边勤务兵直羡慕他们元帅的好福气,这么美的媳妇,还这般地勤劳,还可亲。   沈七是韩琛王妃的消息,他并没有特别掩饰,反正沈七非要混在他身边掩也掩不住。何况所有人都只觉得兰陵王妃女扮男装为夫千里奔命,完全就是戏折子里才有的事情,格外的美好。   “哎,你们说这仗何时才打得完啊,那些胡人看见咱们就跑,边跑边抢,有吃有喝,比咱们可强多了。”   沈七洗衣服的时候听见外面巡夜的士兵转到小帐篷的时候顺便和胖大海聊上了两句,听到这儿沈七便忍不住答话了,“如果咱们能抢在他们前面把东西自己抢了就好了。” 桃花净尽菜花开(上)   沈七这是强盗逻辑,天下是西华的天下,哪里有天子之兵去抢自己子民东西的道理。   “你说什么?”   这话不是那士兵问的,来人的声音沈七极熟悉,不是韩琛又是谁。   沈七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我,我什么也没说。”这种话沈七也知道是大大没有道理的,坏到了极点的,她也是一时嘴快,就图撒撒气,看韩琛疲于奔袭,她不也是心疼么。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次!”韩琛的表情很认真,将沈七的肩膀掰过来正面对着他。   沈七只能不敢说敢当,“我,我说要是咱们能先把前面的东西抢了就好了。”   韩琛忽然捧住沈七的脸,亲了亲,“这么晚你怎么还不睡?”然后眼睛往下瞧,才看见沈七手里还提着他的袜子,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沈七被韩琛忽然来的热情给惊呆了,然后便听他说,“你先去睡,我还有事情要议。”   “这么晚?”沈七不知道韩琛是被什么风吹了。   “是啊,还得感谢你。”韩琛刮了一下沈七的鼻子,却不是反话,应该是赞扬吧,沈七琢磨着。   难道真要抢?   韩琛等连夜商议,最后得出的方法便是让军队一分为二,一队抢在北胡军队前面先行让百姓坚壁清野。因为北胡人本身不带辎重,全靠民间粮秣,唯一的克制方法就是让他们抢不到东西。另一队则在北胡军的东面堵,除非万不得已北胡人是不愿意正面遭遇西华大军的,因为得不偿失,成本太高,本来他们就是图一个抢字。   如此一个在前面引,一个在后面追,要把北胡人引入西北的山区,破了骑兵的优势才好作战。   沈七听到的决议便是韩琛将亲自领着骑兵绕到北胡军的前面去。   “我也想去。”沈七很小声地道。   “你能忍受几天几夜不下马吗?”既然要绕到北胡骑兵的前面,不星夜兼程如何能够。   沈七摇摇头,不得不接受留下来的命运,她早就知道这不可能,所以要求起来也格外的没底气。   韩琛去后,沈七万万没料到自己会碰上另一个熟人。   这日沈七带了几个侍卫寻了一个向导去附近的地方转转,因着韩琛生辰快到了,沈七正在挖空心思地给他准备礼物。想起韩琛偶尔埋怨现在用的军用地图已经是几十年前绘的了,好多道路都变了,便想要亲自踏一踏这一路走来的地方,虽然绘不了大地图,但好歹可以将北胡军经常出没处的山川河流给理清楚。   就因着这么个事情,沈七却没想到她会碰上梅若涵。沈七本来是躲在山的垭口处,看着一队北胡军正赶着一队西华百姓往北去。他们出来不过几个人,遇上北胡军自然只能躲,哪知沈七越看那群百姓便越觉得有个背影十分眼熟。   沈七一直跟了那队人许久才发现,那里面有个女子不是梅若涵又是谁?只是不知道梅若涵怎么会在这里,还落入了北胡人手里。   不管是为了昔日的同城同社之谊,还是为了其他的私心,沈七救梅若涵的心都是坚定的。她私心想着,让梅若涵活着,总比让她永远留在韩琛的记忆里好,便是这么个决定,差点儿让沈七自己永远留在韩琛的记忆里了。   韩琛的西路军完成诱敌深入的任务后,回师同东路军汇合时,发现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沈七的失踪。   “王妃呢?”韩琛策马入军营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略微沉思了片刻便想了起来,是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个本该在军营外就在欢天喜地扑入她怀里的人。   张信之的脸一片惨白,虽然瞧不懂沈七在韩琛心里的地位,但走失了一位王妃总是件大事。   “王妃昨日领兵出去后,一直未归。”张信之在韩琛进入营帐后,屏退左右道。   “你怎么能让她领兵?”韩琛一脸震怒。   张信之这会儿也是在忏悔,如果时间能倒流,估计就算杀了他他也不会同意的。可惜那位王妃口才十分了得,又借着要救百姓于水火的借口,打着不能让西华的一子一民落入胡人手中的旗号,煽动了几百士兵要跟着她去救人。   张信之当时骑虎难下,不得不同意,只是要求另派大将,让沈七留下,可是沈七又道如何能因为她一个人的妇人之人便坏了军规,她要亲自领兵,挑选两百勇士,自己出军饷雇佣他们去救人。   张信之虽然知道这是胡闹,可是没有韩琛,谁压得住沈七,被她煽动了四五百人,沈七也是看过几天军事书的人,便道:“家中独子的出列,有老父老母要供养的出列,有妻儿要供养的出列……”最后果真只挑了两百人。   “王妃说那两百人以后便是她的亲兵,由她出钱供养。”张信之也阻止不了沈七。   “简直是反了,无法无天。”   “元帅息怒,属下自知有罪,甘愿领一百鞭。”张信之脱去官帽。   “大敌当前,先记下七十鞭。”可是那三十鞭却还是要赏的,否则如何治军,随随便便一个沈七就能煽动的军队,如何能当王者之君。   “元帅,王妃那边要不要派军前去接应。”张信之其实是万幸韩琛回来了,否则他还真不知道是否要派兵去接应沈七,不知道该派多少兵,又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两军合围北胡君的计划。   “她要任性,便让她自生自灭好了。”韩琛冷着脸,周遭的寒气能冻死绵羊。   张信之见韩琛明显想单独但一会儿,便开往往后退,到门边时,却忽然听韩琛道:“她带的都是些什么人去?”   “都是各营的精兵。”张信之万中之一的庆幸,幸亏自己当时看着事态发展无法阻止,便都是挑的精兵良将跟着沈七。   末了,张信之又补充了一句,“良英也跟着去了。”良英是韩琛手下的一员大将,有勇有谋,十分得韩琛器重。   “有他在大概无妨。”韩琛良久才蹦出一句。   这一日直到未时,也不见有沈七的踪影返回,照推论,最坏的打算下,这个时候他们也该有人回来了,因为距离救人的地点离这儿的路程不到一天。张信之忍着身上的疼痛,还在担心沈七,这姑奶奶要是不回来,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桃花净尽菜花开(下)   偏偏这个时候韩琛因为外伤复发,开始发烧,急得张信之团团转。可韩琛还偏偏正经地坐在大帐里,与众将议事,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却不许任何人劝,虽然与北胡的战事迫在眉睫,但到底也不是非差这么一刻看大夫的时间。   虽然战事着急,可是张信之心里门清,韩琛从来不是一个不分轻重的人,怎么会分不清楚此时到底是该休息还是该议事?   张信之正着急的时候,却见一个小兵轻轻地掀开帘子在门外对他使了个眼色,张信之快步出去,“张大人,良副将回来了。”   张信之心头的一大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良英回来了,兰陵王妃自然就回来了。人在特别期待什么的时候,总是特别容易被人误导了往好的方向想。   张信之满脸喜色地大步走到韩琛的身侧,在他耳边道:“王妃他们回来了。”   韩琛的身子明显震了震,“就先议到这儿吧。”脸上虽没有表情,身子也一动不动,但眼睛早往门帘方向瞟了。   正这时,帘子掀开了,良英率先进了大帐,后面跟着一个女子。   众人眼前一亮,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若涵!”韩琛惊呼出声。   梅若涵抬头定定地看着韩琛,泪珠子顺着脸颊便淌了下来。   众人一看怕是故人相遇,而且还是如此一位绝代佳人,只怕其中旧情不浅,于是都开始往梅若涵的身后看,想看看那位是个什么表情。   静静地等了大约片刻,却再不见有人进来。韩琛握住扶手的手紧了紧,越发苍白。   众人看此等情形,便知道不便再留下,于是鱼贯而出。   韩琛走下座椅,轻声问:“若涵你怎么在这儿?”   梅若涵再也忍不住哭意,忘了该有的矜持和距离,扑入韩琛的怀里,浑身发抖,大约是吓得不轻。   韩琛只得举手拍拍她的背。   “是,是沈七救了我。”梅若涵泣不成声,“都是我害了她,都是我害了她,我,我倒宁愿她不救我。”   韩琛仿佛都能看见沈七就站在梅若涵的身后,叉着腰娇笑道:“我就是知道她不愿意我救她,我才要去救她的。”只不过一切都是幻影。   “若涵,你别哭,好好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即使心急如焚,韩琛也不得不安慰梅若涵,因为她哭得极痛苦。   “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梅若涵脑子一团乱,根本组织不了自己的语言。   “良英。”韩琛高声喊了一句。   良英一直在门外,知道这事必须有个交代。除了梅若涵,也只有他才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楚。   “末将跟着王妃将梅姑娘她们救出来的时候,却发现了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大队北胡兵。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只是迟迟没有举动。王妃,王妃就命末将带着梅姑娘和那群百姓趁黑,摸小路逃出来。”   “她呢?”韩琛不明白,既然梅若涵可以逃回来,为什么她沈七不回来。   良英回想着当时沈七的决绝,“王妃,王妃说是她领众将士陷入危境的,要死也该是她先死。”良英当时倒想不到沈七能有那等气节。但是她毕竟身为王妃,众人都劝她赶紧离开,她还是执意不肯,连拔剑自刎都用上了。   “你们……”韩琛本想说“怎么不劝她”,却收了回来,换作是他,恐怕也只能学沈七。   “是末将无能,保不了王妃的安危,末将愿以死谢罪,之所以苟活,不过是为了将梅姑娘她们安全送到。”良英摘下头盔。   韩琛有些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摇晃着坐了下去,“不关你的事。不过你不听军令,擅自离开军营,罪该当斩,念在你也是为了救人,降职三级,以儆效尤。”   “那,王妃,王妃那里,如果咱们这时派援军去,可能还来得及。”   “她擅自调兵,本帅不治她死罪便罢,如何能派人去救,坏了我军的通盘经营。”韩琛的手死死握住扶手,逼着自己不倒下去。   “可那只怕,只怕……”良英不敢往下说。只怕沈七尸骨无存。可上面的主子铁石心肠,他又能如何。   梅若涵早看出了韩琛的不妥,良英退下后,她立刻就迎了上去,“王爷,王爷……”   韩琛只觉得梅若涵的脸越来越模糊。他这病来势汹汹,军队随行的大夫进进出出了大半夜都束手无策,整夜迷迷糊糊,头痛如裂。   张信之得到消息,北胡大军已落入圈套,正往这个方向来了,最多一天半便可到达,可偏巧这时候遇上韩琛病倒,王妃遇难,他如何能不团团转。就在素来稳重的张信之都要“哭天抢地”的时候,却看见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进了军营。   “王妃!”张信之看到的人不是沈七又是谁。   “嘘!”沈七赶紧阻止张信之大声喧哗,“王爷睡下了吧?”沈七很心虚,她知道这次的事情她那是大错特错,煽动士兵离营可不是小事,何况还是为了她的私心,去救她的情敌。沈七想想,就觉得脖子上凉凉的,所以回了营也不敢张扬,打算躲一日算一日等韩琛气消了再出去。   “王妃,你不是……你怎么……”张信之激动得泪水都要流出来了。   “没事,没事,虚惊一场。”沈七潇洒地摆摆手,“王爷睡了吧,他是不是特生气,你看起来好像挨了鞭子。”沈七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可受不了鞭子。   “王爷病了,大夫都没有办法,只说今晚凶险,如果烧退不下来,王爷就,就……”   沈七被张信之一脸的担忧给吓到了,韩琛在她心里从来都是不倒的神山,怎么会生病,怎么可以生病,怎么可以病得这么严重。沈七也顾不上自己的小算盘了,直接奔了主帐。   主帐里梅若涵正用毛巾沾了冷水给韩琛敷额头,见沈七进去,惊了一大跳,“你……”   沈七将食指放在唇边,小声道:“我来吧,辛苦你了,谢谢你照顾他。”语气非常礼貌,但行动上就是将梅若涵隔绝在外。   梅若涵低了头,有些不舍地站起来,“我先出去了。”   “唔。”沈七应了一声,注意力早被躺在床上的韩琛吸引了去。她看他面色苍白,眉头紧皱,眼角滴着的水不知道是毛巾没有拧干,还是有别的东西,浑身上下哪里有往日的英气,此时便仿佛这具身体里只存着一丝游魂了。   沈七捧住韩琛的手,自己眼泪就止不住就滴了下来,她自己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时候都没哭,可惜看见韩琛病成这般,就忍不住。   “韩琛,韩琛。”沈七低低地唤着韩琛的名字,怕他就这样离开。   韩琛的眼睛果然睁开了,猛的一下,旋即又闭上,但那手却紧紧地反握住沈七的手腕,力道极大,痛得沈七都要尖叫了。哪里有病人的手力气这般大的,这下沈七算是稍微放了点儿心。   沈七看韩琛捏着自己的手腕不说,嘴唇也开始微微张合说着话,贴近了才听得清,他在说,“七七,冷。”   沈七立即站起身,想出去再问人要一床被褥,她略要掰开韩琛的手,却发现他握得更用力了,跟了要饭的见了金元宝似的。   “轻点儿,轻点儿,要断了,要断了。”沈七没可奈何地只能坐下,只觉得眼皮重得不得了,一只手了脱衣服,贴着韩琛躺下去。大概是连日的奔波让沈七本身就很疲倦了,所以睡得比身边的病人还要死,死到韩琛醒了坐了起来也不知道,直到韩琛的手在她脸上狠狠一拧,沈七才“啊——”的尖叫出声。 别君去兮何时还   沈七一手捂住自己的脸颊,本来是指责地看向韩琛的,哪知碰到他的眼光时,立即变得无比温顺。“王爷,你病好些了么?还好昨夜我一直给你冷敷。”沈七这明显是睁眼说瞎话,她明明就是躺在病人身边,抢病人的被子睡大觉。但她这般说也不过就是为了让韩琛感念她的苦劳,对她的惩罚稍微轻一点儿。   “是吗?”韩琛明显不领情,“没有你只怕孤还活得久些。”   沈七赶紧爬起来献殷勤地伺候韩琛穿衣,看他脸色好了许多,压根儿没有张信之说的病得那么危险。哪有病得那么重的人,第二天就恢复了八成气色的。   “你是真的为了救那群百姓,还是为了救梅若涵?”韩琛低头问埋在自己胸口为他扣纽扣的沈七。   沈七一个哆嗦,“呃,自然,自然是……”沈七的舌头开始打结,因为韩琛那边传来的冷气越来越凛冽,她顿时明白撒谎是骗不过去的。   “今天你就回兰陵,孤让卞卓送你回去。”语气斩钉截铁。   “不要,我再也不敢了,我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特别特别错。”沈七双掌合十,跟求菩萨似的。   不过菩萨历来都是泥巴塑的,如何能显灵呢?韩琛看到没看沈七,“你若不走,是想让孤亲自抽你一百鞭吗?”   这就叫死罪可逃,活罪难免。沈七也知道这是军纪,她若是不走,韩琛如何服众。沈七只能可怜兮兮地拉住韩琛的袖子,“你会想我吧?”这简直不是疑问,而是恳求。   韩琛道:“想起你做的这些事,好让孤吐血吗?”韩琛拍掉沈七的爪子。   沈七嘟了嘟嘴,悻悻地开始收拾。到她被韩琛扔上马车,却看见梅若涵站在车下对着她挥手的时候,沈七才意识到她一直少问了一个问题,“她不走?”沈七立刻从马上跳了下来。让他们孤男寡女待在周围一个雌性动物都没有的军营里,可不是上策。   “她不走,我也不走。”沈七这下找到借口了。   韩琛没说话,直接拎了沈七塞进马车,“卞卓,走。”那卞卓身手果真是好,那驾车的马腿脚果然是俊,一鞭下去奔出好远,让沈七的大吵大闹都进不了韩琛的耳朵。   沈七回到兰陵后,听到的最愉快的事情就是韩琛取得镇远关大捷,让此次南下的北胡逃回去者不过十之二三。   而韩琛在乘胜追击,打算收服趁势收回失地的时候,得到的却是兰陵沦陷、信阳侯沈光耀以身殉城的消息。   屹立兰陵一百多年的沈家终于倒了。   南方的叛军仿佛幽灵一般忽然出现,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军队,不知道哪里来的粮饷,不知道哪里来的兵器。兰陵人常处久安之地,骄奢淫逸惯了,遇上训练有素的叛军时,兰陵坚守了不过三日。   “元帅——”张信之不得不喊了一声,因为韩琛在听到消息的时候,久久都没有回神。   “沈家,有人逃出来吗?”   张信之迟疑了片刻道,“具体消息还不清楚,只听到信阳侯殉城的消息。”可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只怕凶多吉少,但是张信之并不敢信口开河。   良久韩琛才道:“信之,你说下一步咱们该怎么走?”   怎么走?可真难住了张信之。作为谋臣不仅要为主子出谋划策,同时还要揣摩主子的心思,为他说一些他不好说的话,比如现在。   张信之左右为难。眼看着这一次他们将北胡驱逐出了镇远关,并派人绕到北胡身后联络了金部落,打算共同啃下这块硬骨头,如果成功一定是流芳百世的功绩,西华从此将高枕无忧。   可是,兰陵,兰陵片区就是西华的粮仓,甚至可以说是韩琛的根据地。兰陵失陷,沈家一倒,韩琛目前拥有的所有优势,只怕都付诸一炬,得胜回朝后,功高震主,只怕结局并不见好。   两方的得失各有利弊,可是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张信之也在愁,是建议继续北上,还是建议迅速南归。如果让韩琛来选,他是决不能说出南归的。因为他必须得避嫌。众将士好不容易看到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如今要白白放弃掉,谁能服气?   “属下以为,兰陵不可失。”张信之终于做出了选择,事实上他也拿不准这决定是错是对,只是赌一把人心而已。   韩琛背手而立,“只怕那边并不那么简单,想不到东华居然背信弃义。”   张信之愕然,在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的情况下,不知道韩琛是如何做出此判断的。   “兰陵虽然偏安已久,军力不济,可兰陵世家都私蓄兵丁,要三天破城,绝不是乌合之众的叛军能做到的。眼下除了东华,谁还有那等本事,如果本帅没有猜错,只怕兰陵城里还有内应。”   韩琛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北上,彻底驱逐北胡,而东华占领江南,稳固局面从此两国划江而治,二是迅速南归,趁局势稳固之前夺回兰陵,依然保持以前东、西、北三方拉锯的局面。   “信之,兰陵西华不能失。”   韩琛的大军到达距兰陵三百里之外的江陵城时候,已经是一个半月以后的事了。江陵城东的柏南城已归叛军,柏南、铜堂互为犄角,乃是兰陵的大门,此而城不破,夺回兰陵便是虚话。   “元帅,不幸中的万幸,铜堂还没有失陷,听说是沈家五公子在守城,叛军攻了两个多月都没攻下去。”张信之面带喜色,看见主子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他也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消息。   “嗯,迅速派人联络,如果,如果王妃在,可以接至江陵。”   张信之刚领命,又听见韩琛在他背后道:“信之,还是你亲自跑一趟吧,否则只怕沈五不肯让她过来。”她,自然就是沈七。   张信之不懂为何韩琛能万分肯定沈七就在铜堂,但是韩琛却是极有理由的。那样危险的情况下,沈五去了铜堂,怎么可能不带沈七去,他们兄妹俩不是一向好得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么。   不过韩琛没有等来沈七,却等来了沈五。   满面络腮胡,一双赤红眼的野汉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温文尔雅,风流倜傥的沈家五公子。   “沈家,没有一个人逃出来。”字几乎是从沈五的牙缝里蹦出来的。 故园东望路漫漫   “沈七呢?”韩琛的声音极低,仿佛想问却不敢问。   “叛军破城后,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沈家。”沈五如果不握紧双拳,根本没有力气说出这句话,连提都不敢提沈七。破城之后,就再也没有沈七的消息,哪怕是有她尸身的消息,恐怕沈五也是耐不住要亲自去寻的。   韩琛不在,兰陵王府一个人都没有,沈七会在哪里,自然是在沈家。   “是梅家么?”这话问得没头没脑,沈五却知道韩琛的意思。   “是,就是梅素峰那个老贼,如果被我抓住他,一定将他碎尸万段。如果不是他勾结东华,兰陵,七七……”沈五的眼睛红得血淋淋的。   梅素峰正是梅家的掌家,梅若涵的父亲。   “一定会抓住他的。”韩琛捏了捏沈五的手。   有些人习惯淋漓地表现自己的伤痛,有些人却喜欢把伤痛越埋越深,彻夜煎熬。   收复兰陵的这场仗打得极艰难,打了足足三个月。南有南诏,东有东华,左右夹击,而西华粮饷不济,靠吃草根树皮,心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保护自己的家园这个念头支持着他们最终取得了胜利,当他们进入兰陵的时候,都有些不相信他们回来了。   满目疮痍,筑房的木头全部拆了烧火,连城里树的树皮都剥光了,城里的百姓瘦骨嶙峋,你甚至可以想象人吃人的景象,这场仗双方都精疲力竭。   韩琛站在城楼上看着城里的苍凉,想着有无数次他们都差点儿冲破城防,有十来批机灵一点儿的百姓都逃了出来,可是却从没见到过沈七。   至此韩琛基本可以勾画出整个沈家的命运了。沈光耀殉城,沈夫人自杀。而沈五从沈家的池塘里打捞出了沈家大小姐沈如雪的尸身。也不知是老天显灵,还是因为江南的这个冬季特别的寒冷,沈如雪的尸身还算完好,完好到你足以推断她曾经受到过的侮辱。那个池子里还躺了许多人,沈五的堂妹,沈家的女眷,沈五的表亲,沈家的丫鬟……   “别挖了,她不喜欢的,她一向那么爱美……”韩琛冷静地对疯狂挖着池子的沈五道。   何况,韩琛心里还有自信,因为卞卓,卞卓还没有找到,以卞卓的身手,一定能护沈七的安全,如果卞卓没有找到,沈七自然就还在。   韩琛下令全城搜索。   “元帅,卞卓找到了。”张信之已经顾不得什么君臣之仪了,连通报都忘记了,就闯进了韩琛的大帐。   韩琛站起来的时候,甚至都能感觉到那个极欢跃的脚步正在向自己靠拢,就要跳入自己的怀里了。他没等张信之为他打起帘子,自己一把掀开,就看见两个兵丁正抬了卞卓进来。   头发花白,虚弱得不像样子的卞卓哪里有昔日天下高手的风范。见到韩琛的第一眼,卞卓就掉下了眼泪,“属下该死——”泣不成声。   沈五当时就疯跑了出去,“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他发疯地冲出去,又发疯地跑回来,抓住韩琛的领子道:“是你说的,是你说的,找到卞卓就能找到七七的,我的七七呢,我的七七呢?”   韩琛没有回答沈五,却忽然说:“五哥,兰陵就交给你了,我还要回京去领罚了。”   面对是在北上和南归的两个选择里,韩琛和张信之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及惠帝的意思。大军南下,没有皇帝的旨意,那便是擅自调动军队的死罪。韩琛此次是先斩后奏,幸亏是打了胜仗,否则只怕脑袋都保不住。   “我等着同你一起破东华的那天。”韩琛沙哑着嗓子,冷冷地望了望东边,“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沈五愣了良久才狠狠地放开韩琛的手,“希望你说话算话。”   “是,总有一天我要用高欢,高敞的人头来祭奠她。”韩琛极认真。   “元帅真的不回王府看看吗?有什么东西要收拾吗?”张信之在沈五走后,轻声道,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韩琛,也不知道他需不需要安慰,韩琛的心思总是藏得极深。这几个月来,韩琛一直都表现得太镇定了,连沈五都为失去他的妹妹而疯狂,可是韩琛失去了王妃倒仿佛没什么事似的。   水太平静了,不一定是好事。   韩琛笑了笑,“都没了。”那笑仿佛极洒脱。   除了破城的那日,韩琛在城楼上望了望兰陵城外,他再没有踏入过兰陵。   韩琛的大军在三日后便开始拔营北归,可是他却还在原地不动。   日子过了许久,张信之不得不提醒韩琛,“元帅,咱们得启程了,大军已经快到京城了,如果再不赶上,失了军权,只怕这次的事情难以善了。”   “无妨,高敞失了兰陵,一定会急于立功而北扑的,高欢看着就要不行了,他不赶紧立功怎么能名正言顺地越过他二皇兄而继承皇位。”   张信之没可奈何,只是韩琛什么都分析得头头是道,看得清清楚楚,却不去做最应该做的事情,回京,因为惠帝病危的消息已经传来很多次了。何况,根本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只不过主子不走,张信之也不能绑了他走。   “元帅……”张信之还想再劝。   韩琛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别说。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静静的时候,便能听到帐外急促地脚步声。   这脚步声虚浮而细碎,可以推断绝不是军营里的人。   韩琛还来不及反应究竟是谁敢不经通报便贸然闯到主帐前,便感到一股小旋风卷入了自己的怀里,而他居然也没有条件反射性的推开。   这只能说明,这股风他实在太熟悉了。 山重水复疑无路(上)   来的人不是沈七又是谁。   沈七本来是在韩琛的怀里呜咽的,可是还没来得及变成嚎啕大哭,就被气给憋坏了。沈七努力地推开韩琛而不得,急得她对韩琛拳打脚踢,百般挣扎才得了一点儿救命的空间,大口地喘气,“你,你想闷死我啊!”沈七弯着腰,拿手指着韩琛,差点儿没缓过气来。   沈七没得到韩琛的回答,待她的气息稍微顺了点儿的时候,立马被韩琛拉入了怀里。沈七抬起头仰望他,虽然憔悴了些,但依然是她最依赖的想依赖的韩琛,沈七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头埋入他的怀里,这就够了。   哪知韩琛却掰住她的脸,凝视片刻后,皱着眉道:“下巴变尖了。”   沈七的眸子里有些忧伤,但片刻后就被重逢的喜悦所淹没了,“我……”   没见面之前沈七想着自己有好多好多话要说,好多好多苦要述,好多好多泪要流,可真到了此刻,她便只想静静地倚在他怀里。可惜她的“我”字还没接下另一个词,就被人吞到了肚子里。   沈七脸一红,没想到韩琛这般急切,“钱儿……外……”她是想说钱儿还在外面等她。   “她不敢进来的。”韩琛咬着沈七的耳朵。   这一次韩琛连以往温情脉脉的面纱都不肯戴,一开始就狂风骤雨,极尽鞭挞,沈七便仿佛风雨中花一般,被蹂躏得残红欲滴,婉转低吟。   好容易雨停风驻,沈七却愈发尴尬羞红了,因为韩琛就这样默默地紧紧地看着她,仿佛她要化了似的。沈七急欲拉扯被二人压在身下的衣衫避羞,可是韩琛就是一动也不动,刚被销魂蚀骨的沈七哪里有力气敌得过韩琛,只能又羞又急,却没奈何,被人看光了去。   “我……”沈七想说话来打破这份尴尬,唇微启时便被韩琛将食指压在了她唇上,而他则颇有趣致地上下欣赏着沈七。将沈七的羞耻心活生生地撕开。沈七想他如果此时手中有酒,只怕会更尽兴。   沈七想要起身,他一条腿压上,她便翻身无力,推也推不开,“你……”沈七万般想不到韩琛也有耍赖的时候,而且整个人看起来邪气得紧,看你的眼神仿佛在一寸一寸舔食你,让人面红耳赤。沈七开始怀念起韩琛不苟言笑,一脸正经地训斥自己的模样了。   好在,沈七将要因为羞愧而死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七七。”   这人不是沈五又是谁。   沈七就跟被人捉奸在床似的,迅速弹了起来,无声地做着口型,“衣服。”示意韩琛挪一挪他的尊臀。等沈七将衣衫从韩琛的身下扯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衣服早就撕裂了。可惜她当时被韩琛迷得云里雾里,连衣衫被撕坏了都没有发觉。   沈七一把将衣衫砸到韩琛的怀里,“怎么办?”她做着口型,瞪大了眼睛看着韩琛。   韩琛皱着眉拿了一套自己的衣衫给沈七,满脸的懊恼,因为这种情况下,沈七穿着韩琛那松大的衣衫,看起来实在是颇为不良,诱人也。   沈五进来的好时候,一把就抓住了沈七的手,“七七!”沈五有些凝噎,“我以为,我以为……”沈五一边凝噎,一边皱着眉看着沈七的衣服。   “你瘦了,脸色怎么这么苍白?这几个月,这几个月……”沈五没敢问。   如同,韩琛也没问一般。   “一切都好了,一切都好了。”沈五有些忘情地将沈七拥入怀里,“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的,我保证。”   “五哥,五哥,母亲她……”大难之后看着自己剩下的亲人,沈七如何能不红眼圈,沈五是凝噎,沈七直接就在他怀里哭了起来,嚎啕大哭,所有情绪只有在沈五这里,才能毫无阻碍地宣泄。   沈五轻轻地拍着沈七的背,“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会照顾你的。”沈五搂着沈七,面对韩琛,“我要带七七回兰陵。”掷地有声,眼神坚定。   沈七从沈五怀里抬起头,“我们回兰陵。”沈七忽然想起来,她太重色忘义,出来这么久什么正经事也没做。   “我们回兰陵。”沈七忽然笑开了,上前拉起韩琛的手,这次这件事她可是居功至伟的。   沈七走入兰陵城的时候,根本不相信这就是她从小长大的兰陵,出来找韩琛的时候,她根本没有时间环顾周围。   那个富庶奢华的兰陵,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野草丛生。而沈府,破败不堪,静幽幽地仿佛鬼宅。   “五哥!”沈七急急地回头找寻她如今最亲的亲人。   “没关系,我一定会重建沈府的。只是现在暂居别处而已。”沈五说的别处是一处破坏得稍微轻一点儿的别院。   沈七怔怔地望着沈府,想忘记的必定是最刻骨铭心的,比如那一日。   沈七回头展颜笑道:“一定会重建的,不过这之前我们得先去王府。”   当沈七领着韩琛一行人步行进入王府的冰库时,沈五惊异道:“你们一直都是呆在冰库的?”   “不是,难道是想冻死不曾?”沈七得意地笑笑,“当时我们都能听见叛军搜查冰库的声音。”沈七的笑容背后,死死地掩埋住了当初她们一群女人听到声音时惊恐抱在一起的景象。   沈七轻轻转动了一下放在冰库角落里的一块冰,冰墙开始转动向后,“二姐。”沈七轻轻唤了一声。   “我怎么从不知道王府还有这个密室。”韩琛也不得不惊奇了,记得他初初入住的时候,每一面墙壁和每一处地砖都是命人敲过的。   “你不记得我曾经翻修过整个院子么,如果没有那次,只怕……”沈七没往后说,瞬间哀愁后换上的又是灿烂的笑容了。   恐怕如今的笑容比起当年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沈七更为灿烂,灿烂得不真实。   沈七的二姐以及堂姐,表妹等在听到她的声音后都奔了过来,“怎么样,上面的情况?”沈冰意在看到沈七身后的沈青秋时,眼泪无声地就落了下来,静静地抽着肩膀,“五弟。”   沈五道了一声,“二姐。”一切的苦难便在这轻轻的两声中被道尽,被安慰。   这里面杂七杂八聚了十几个女子,同样的面带菜色,同样的苍白,同样的虚弱。沈五后来问沈七她们这几个月都是怎么过的时,沈七则笑嘻嘻地没心没肺地说:“生活物资以前我都存得有,几十袋干粮、几十缸的水。”只不过要让沈七这样的大小姐几个月都只能吃干硬的干粮,也实在是难为她没得厌食症了,想当初她可是连干馍看也不看的人,为此还受尽了韩琛的折磨。   “每日的生活倒好,就是水太珍贵了,很多天都没洗澡呢。”沈七做了个皱鼻子的动作,仿佛在嫌弃自己,旋即又想到韩琛。刚才也不知道他闻到没有,沈七羞愧得脸红。   “你们怎么呆了那么久才出来?”韩琛问,因为他们夺回兰陵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   山重水复疑无路(下)   “不敢出去探风声,万一不小心被叛军发现了可就糟糕了。”沈冰意抢着道,“不过都亏七七聪明。那些叛军隔一阵子就会四处敲打,仿佛在找什么东西,最近这一次是在一个月以前,大概就是你们夺回兰陵的前夕吧。七七见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动静,所以便提议她出去先探一探。”   韩琛带着赞赏的目光让沈七觉得很得意。   “看来还是个女英雄。”韩琛笑着道,他今天见了沈七后仿佛一直再笑。沈七本来的确算是个女英雄了,如果他们没有攻克兰陵,沈七这一出来便是以身犯险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在一切都过去的时候拿出来以当谈资,居然可以当做炫耀的资本。   只不过当时沈七将韩琛和沈五引到她们母亲的尸身前的时候,他们都不知道这群女人是怎么过的。   沈夫人的尸身是沈七冒着极大的危险抢回来的,用从冰库挪来的冰封着。在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的那么一百多个日子里,日日看着自己母亲的尸身,想着上面发生的事情,被仇恨和恐惧死死地折磨着自己的心。   沈七依然笑得极灿烂,还有些得意,仿佛在要糖的小孩。沈七夺回她母亲尸身的举措实在是极大地在拿她们自己的生命在冒险。叛军都知道沈夫人在听闻其夫殉城后自杀了,可是到处不见尸身,自然要怀疑有人逃了的。   可是看着自己的母亲殉难,沈七这个做女儿的就能看着她母亲的遗体受辱?   沈五几乎都要骂沈七鲁莽了,如果,如果叛军搜查到了这个密室又将会怎样?   沈七不在乎地道:“就算搜查到了我也还有后招。”沈七就跟献宝似的踢了踢她母亲尸身后的墙角的一块轻微突出的石块。   门继续翻转,这一次连沈冰意都不知道这间密室之后还有密室。   “看吧,他们就算发现了这间密室,我们也可以再躲,可是根据人的习惯思维就会以为发现了这间就是最后一间了,哪里知道还会有一间。”沈七很得意,不过她更得意的还在后面。   在那间密室里有十万石的米就静静地放着,因为有冰库做保,极不易腐烂。   “你是不是将孤的整个王府都掏空了?”韩琛感叹。   “七七,你真是我们兰陵的救星。”沈五不顾礼仪地一把抱住沈七。   沈七得意地看着韩琛,“是你说大难来的时候,黄金珠宝那些都如粪土,连一石米都买不到,现在这些可比得上那些黄白之物?”   韩琛微笑而坚决地从沈五手里搂过了沈七,捏了捏她的鼻子,“看来你也不算太没有救药。”   兰陵被围太久,如今正是三四月的时间,青黄不接,兰陵自身被战争破坏,所有良田都被弃置,哪里有粮食来救援,疲于征战,再加灾荒,西华哪里有多余的粮食往兰陵运,沈五重建兰陵的第一个难题就是到哪里去买粮来救济,又哪里去筹钱。   结果现在这个问题迎刃而解,这里的粮食足够支持兰陵好一阵子了。   “我的私房钱,嫁妆可都在里面了,所以我才变成穷鬼的。”沈七厥了厥嘴巴。   “怪不得你上次忽然要从我这儿把你所有的财产都拿走。”沈五这才反应过来,当初还以为沈七又喜欢上什么奢侈之物,要大把大把地花银子。   “哼,弄得人家买衣服的钱都没有。”沈七瞪了韩琛一眼。   “是,你受委屈了,孤不给你衣服穿。”韩琛坏笑地看着沈七。   沈七的脸立即就红了,想起那时韩琛不就是压着她的衣服不给她穿么?沈七不得不转移话题,“只是不知道这王府藏了什么宝贝,那些叛军隔几日就要来搜查一次。”沈七不解,“这王府我都翻过一次了,如果藏着宝贝我还能不知道,真是不明白。”沈七感叹。   只有韩琛收敛了笑容,若有所思的看着沈七,“也许他们要找的是一个人。”   沈七仿佛想起了什么,睁大了眼睛,这才开始后怕,下意识就偎入了韩琛的怀里。   沈五皱了皱眉。   沈七母亲的葬礼因为情况的窘迫,举行得隆重而简单。没少让沈七暗自心酸和落泪。到一切尘埃落定,沈五对沈七道:“七七,同我一起去给父亲母亲上一柱香好么?”这明显是要两人单独待一会儿的变相说法。   沈七自然是要答应的,她回头看了看韩琛,仿佛在问他的意思。   “我也应该去上一柱香。”韩琛点点头,仿佛不明白沈五的意思。   到最后,沈五不得不摊牌,他拉起沈七的手,直视韩琛,“我想让七七留在兰陵。”   韩琛不捉痕迹地将沈七往自己这个方向带,微笑着看着沈七,“七七的意思呢?”高下立现,一个完全忽视沈七的主人公精神,一个特别的尊重女性。   “我,我想留在兰陵。”沈七的声音不算大。沈七说这话的时候,她也没想到她会选择离开韩琛。韩琛也没有想到,因为对于沈七,他从来都是自信满满的。   沈七这样做却是有理由的。沈五为她分析的天下大势,她都明白,韩琛迟早是要飞龙在天的。可是在眼下随之而来的天下纷争里,以韩琛的习惯,是断然不会带上自己的,如果留自己在京城,在他父亲的眼皮子底下,沈七自问她不一定每次都能侥幸的,所以她不得不选择留在兰陵,也许韩琛也是这个意思,是不是?只不过在她刚经历那些伤心事之后,不好启齿罢了。   不过沈七这样说的背后还有一层试探的意思。如果是她要赖着韩琛,这回京后的日子就不怎么好赖皮了,可如果是韩琛要求的,沈七便可以漫天要价了。   沈七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骨碌骨碌响的。只不过万一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也只有认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   韩琛还在笑,不过是抬起头对着沈五道:“我带她回安阳。”   这不仅仅是想,韩琛直接说的就是结果,将沈七清楚表达的意愿忽略得彻彻底底。   沈五正要讲什么,却有属下来报重建的事情。韩琛训斥沈七道:“不要缠着你五哥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忙。”   沈七其实很无辜的,她完全没有在缠着沈五。韩琛离开的步伐快得沈七觉得都是他在拖着自己走了,她要小跑才能追上他的脚步。   沈七同韩琛回到城外的军营才没多久,她就再一次被韩琛的效率给震撼了。不到三个时辰,沈七就被韩琛整装打包地塞进了马车。   “我们很着急吗?”着急得连同沈五告辞的时间都没有?   韩琛冷飕飕地瞪了沈七一眼,“我们必须追上前面的大部队。”   沈七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又得罪他了。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的厚脸皮,她移上去抱住韩琛的胳膊,“元帅大人,这可是你逼着我跟你的,那你以后去哪里都不能扔下我。”   韩琛没说话。   “这是默认吗?”沈七胆子立马大了起来,抱着韩琛的头,上下摇了摇,“这是点头同意吗?”   “给我一边去坐好。”韩琛呵斥沈七的过激行为。   沈七只当自己这次是敲诈勒索成功,厚颜无耻地枕着韩琛的大腿侧躺着,“啊,好困啊。”然后大大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沈七这趟去安阳比起上一趟,享受的可不是一个级别的待遇。例如明明就急着赶路,马不停蹄地往北去,可是到了用膳的时间,韩琛从来没有委屈过她。   沈七甚至还习惯了,在韩琛坐下的时候,牵过他披风的一角垫在自己的板凳上才坐下,免得那板凳不干净,污了自己的衣裙,而韩琛只是冷眼看看她,什么话也没说。   这习惯到后来就成了韩琛主动将披风覆在她坐的板凳上了,沈七第一次领略到,原来男人的习惯也是需要训练的。   除了这点儿小事之外,沈七觉得韩琛最大的改变就是点菜了。沈七只要将下巴翘起,微噘着嘴巴就,韩琛就会主动给她点上满满一桌她喜欢吃的,比如泡椒凤爪,比如糯米排骨等等小菜,至于到了繁华之都,鱼翅燕窝都是少不了沈七的,所有东西都由着她吃。沈七也特别纳闷儿韩琛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对她格外的大方。   不过这都不是沈七最高兴的,她最高兴的便是韩琛居然记住了她的喜好。   沈七一高兴,就容易礼尚往来地回报对方,比如她这会儿就对那店小二道:“我要一份,一份,就是那个长得红艳艳的,一丝丝的,吃起来脆脆的,有些咸辣的东西。”   店小二听得云里雾里。   韩琛对那小二道:“就是乡下人家家里腌制的那种萝卜脆。”   端上来的时候,果然是沈七形容的那种,这东西看起来极下贱,可吃起来极开人的胃口, “萝卜脆?”沈七皱皱眉头,这萝卜寻常人家也吃得,土里土气的名字,“不好听,不如我重新取一个吧。”   野史上说,一位贵族妇女能把一碟炒菠菜取名叫红嘴绿鹦哥,而让那道菜跻身名流的餐桌,沈七觉得她也有义务把这个萝卜脆发扬光大,以表示她不忘百姓的疾苦。想起她赶马车的那段地狱般的岁月,沈七就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太得意忘形。   韩琛诧异地看看她,沈七摇头晃脑道:“你看这萝卜纤细苗条得像不像美人的腰?”沈七极得意地拍了拍手,“有了,不如就叫美人腰吧。”   从此以后沈七只要看着这东西就叫美人腰。不过其他乡下百姓依然管这道菜叫萝卜脆。   这一路上沈七伴着韩琛,日子过得极其滋润,所以当她回到安阳后,才能有以后那样大的对比,心理落差让她一时都适应不了。   此次回安阳,适逢老皇病重,长期卧床,沈七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看来那老色鬼是没法子作怪了。可惜这却让韩琛忙得不可开交。惠帝能独当一面做事的成年皇子并不多,韩琛因为三场战役下来,早抓紧了自己手中的十万人马。惠帝即使再不喜欢他,也不得不依赖他。   从兰陵之战后,东华和西华再次失去了表面柔情蜜意的面纱,边境上小战不断,让韩琛成日忙于调度指挥,没日没夜地谈公事。   韩嬷嬷走后,沈七虽然在王府称王称霸,无人敢望其项背,可是她总觉得这屋子的上空有一层看不见挣不开的阴影笼罩着她,嘲笑着她。   比如,别人新年的时候都痛痛快快的,只有沈七一个人在憋着气郁闷。一大早她就遇上了不顺心的事。“你们这是做什么,集体休息吗?”   沈七看着一群丫头都挎着篮子出门,她不记得自己有下令让她们休息的。沈七为着新年将到,为了给各门各府送贺仪的事都忙得头晕目眩了,看着这些人不帮忙反而还添乱,就开始憋着气。   带头的丫头立即低下了头,怯怯懦懦地不知道在说什么,但身子却没有往后退。沈七眯了眯眼睛,放低声音温和地道:“能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么?”   那丫头吓得立即就跪在了地上,后面一群丫鬟也紧跟着跪了下去,乌黑的一大片,这样将沈七都给吓退了一步,这在大门口如此,难道是想让每个人都觉得她沈七是欺负丫头的泼妇么?   “娘娘,这不怪她们,这是府里的老规矩了,每年腊月二十三都要去城北的悲田院看望那些孤寡老人。”罗氏这时也出现在了沈七的面前,还亲自挎着一个篮子。   “悲田院?”沈七偏偏头,没有听过,她这样出身的人哪里听说过那专门救济贫苦老人的地方。   “这是安阳一处专门收容老而无养的孤寡老人的地方,平日都靠邻里周济,我们王府每年腊月二十三都会去看望那些老人,这都养成习惯了,娘娘初来,可能不知道。”罗氏解释得颇为清楚。   这等良善的行为沈七如何能阻止。“哦,这倒是好事,那我也应该去。”沈七笑了笑,命钱儿也帮她准备一只挎篮。   沈七才踏入悲田院的的大门,就被一个头发花白,两眼浑浊带白,满脸皱纹好像包子褶的老婆婆激动地拉住了手,“蓉姑娘,蓉姑娘真是你吗?你好多年没来了。”   沈七还没有回过神,就听那老婆婆继续道:“瞧我这记性,早该改口了,该叫你王妃娘娘才是。”   王侯帝宅皆新主   沈七的神思早跟着那老太婆的一声“蓉姑娘”飞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沈七在韩琛的默许下从罗氏手里接过京城王府的账簿和钥匙的时候,兴致勃勃地去开了王府私库的门,清点物件,却没想到能在里面看到一扇极其罕见的双面绣屏风,一面绣的是富贵满堂,一面绣的是龙凤呈祥。那牡丹色泽鲜艳,那龙威严霸气,那凤高贵华耀,针法细腻,皆栩栩如生。以沈七用惯珍品的经验来说,那双面绣屏风绝对是当世罕见的佳作。   沈七顿时兴高采烈地将那屏风移到了自己房内,她本来就喜欢牡丹。在那面屏风的左下角绣了一个精致的“蓉”字,沈七知道该是绣者的名号,可是天下数得上的刺绣大家里可没有这一号人物。   当时沈七也没放在心在。只是韩琛踏入房内看见那屏风的时候,呆呆地立了许久,一个晚上都没有说话,无论沈七怎么逗他,他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仿佛在怀念什么。后来韩琛只借口说不喜欢太过繁艳的画面,让沈七换了一屏山水屏风。   如今沈七忽然听到老太婆叫的“蓉姑娘”才恍然大悟,那个蓉字的由来。   “婆婆你认错人了,这不是蓉姑娘,这是我们王府的王妃娘娘。”罗氏上前搀扶起那老太婆。   “啊,不是蓉姑娘?”老太婆有丝歉意,“瞧我老眼昏花的,蓉姑娘是要清秀一些。”老婆婆歉意地松开手。嘴里开始叨念着蓉姑娘如何如何的心善,每年过年都要带人来看望他们这些老人,帮他们梳洗,做新衣裳,包饺子等等,等等。   沈七笨手笨脚地帮一个老太婆梳理头发,她自己的头发她都梳不来何况别人的,那老太太立马捂住自己的头皮,“唉哟。”   “对不起,对不起。”沈七连声道歉,大概是梳子挂住她的头发了。   “娘娘,我来吧。”罗氏从沈七手里接过梳子,轻轻地为老人篦起来。老太太开始嘀咕,“还是蓉姑娘的手最轻柔,她浑身总有一股好闻的香味,她怎么不来了,是不是嫁到远处去了?”那老太太还顺便瞪了沈七两眼,以为沈七没注意。仿佛如果不是沈七抢了王妃的位置,蓉姑娘就会一直在。   沈七讨了个没趣,想着她不嫌弃老太婆头上有虱子就不错了,这老太太还挑三拣四的。   可惜沈七怎么能同这些孤寡老人斗气,便只能憋着一肚子气回王府,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沈七就发飙了,怒气冲冲地从一丛枯树上抓了一团雪,用手一捏,团成个冰团子就往嘴里放,咬得嘎吱嘎吱响,沈七一边咬着雪,一边跳脚道:“气煞我也!气煞我也!”脸气得绯红。   “怎么,去个悲田院怎么气成这样?”韩琛见到沈七的时候她正在咬雪,上前一步拍掉沈七手里的雪团,又道:“你也不怕吃了肚子疼?”   沈七见韩琛这般,只道他对这王府每年腊月二十七去悲田院的事情记忆犹新,沈七想,这不都是那位蓉姑娘带头兴起的么。这下越发气得不轻,顺手又团了一捧雪,狠狠地咬:“疼死我算了,哼。”   沈七千忍万忍,才能忍住没把蓉姑娘的事情问出来,她害怕,害怕提起来,韩琛又重新忆起来。   日子便这般表面平静暗里汹涌地过着。   “孤去庙里住三日。”三月的时候,韩琛忽然道。   “我也要去。”沈七想都没想就说出口,正好出去散散心。   “孤这是去斋戒沐浴,你跟着去成何体统。”韩琛强硬地拒绝了沈七,沈七看出他心情并不愉悦,也没敢在僵持,反正只是三日而已。   记忆里,韩琛每年三月都有去庙里小住的习惯,虽然平日不见他礼佛,但沈七只当这是他的习惯,也没觉得奇怪。她自己不礼佛,偶尔不也去逛庙会之类的么。   韩琛一走,沈七就跟没了主心骨似的在王府里闲逛,出人意料的是,今日也不是什么节庆,可王府里的池子里放满了莲花灯,在池子边的树下,石堆边,都能闻到烧过纸的味道。“今天什么日子啊,钱儿?”   “难道是祭花神?安阳的日子和我们兰陵的可差太远了。”钱儿也很纳闷。   “捉一个来问问。”沈七将下巴往那柳树下正在放河灯的几个丫头指了指,钱儿立即领命。   那几个丫头见了钱儿并不害怕,可是一看到钱儿身后的沈七时,有那胆小的便吓得发抖,“娘娘,奴婢,奴婢……”   沈七自问平日里从不以上欺下,除非是下人犯错她才会惩罚,这些人见到她不应当如此害怕才对,仿佛她是女罗刹似的。沈七不悦地皱眉,“你们在祭奠什么人?”   那些丫头吓得发抖,却咬紧牙关不开口。越是这样沈七越是好奇,“私下在府里祭奠可是大不是,不说的话,明日就去账房领了银子出去。”   这乱世里人要谋生并不容易。   “奴婢等在祭奠跳河去了的蓉姑娘。”终于有大胆的人了。   沈七脸“唰”地就白了。每年的这个时候,韩琛去庙里斋戒不就是为了她么?沈七胸中憋着的气实在是无处可泄,因为蓉姑娘的死,沈七也心有戚戚焉。虽然万幸她不在了,自己才能在韩琛身边陪伴,可是这样的念头让沈七无比的内疚和自忏。   “替我也放一盏灯吧。”沈七幽幽地道。   沈七这几日一直怏怏不乐,满府上下她只得了一点儿惊喜,便是看到王府的花园里居然有一株姚黄开花了。   沈七笑容满面地看着那姚黄,“真想不到这里居然能看到姚黄!”沈七围着花左转右转,她一直想在兰陵也养一株的,可是用尽了办法,都没能让挑剔的姚黄落地生根,当初她懊恼了许久。   沈七找了管园子的老王来问,“这姚黄你怎么种活的?”   “回娘娘,这姚黄奴才可种不来,这都是当年蓉姑娘种的,只可惜这几年死了好几株了,就剩这一株了。”老王感叹。   又是蓉姑娘。   沈七的全部兴致都没了。   “说来说去都是蓉姑娘,蓉姑娘,蓉姑娘的刺绣天下第一,蓉姑娘种花也是天下第一,蓉姑娘的良善也是天下第一,她养的狗都是高贵的,碰也碰不得的。”沈七回屋子就开始发气,来回踱步,恨不能跺穿了地板。   钱儿在一旁吓得噤声不语。   “我倒要看看这蓉姑娘长个什么模样。”沈七这回事彻底惹火了,想要看看这蓉姑娘究竟是哪路神仙如此了得。   “可是,她,她已经……”钱儿小心翼翼地开口。   沈七叉腰道:“难道就没有画像?”沈七想起韩琛,想起不在府里的韩琛,“走,咱们去书房。”   “可是王爷不准女眷进他的书房的。”钱儿提醒沈七。   这又是韩琛的另一桩毛病,安阳的书房沈七进不去了。沈七本来以为韩琛同自己早已亲密无间了,从兰陵到安阳的路上,他对自己多好啊,事事顺从,百般怜爱,仿佛又回到了新婚的时候,可到了安阳沈七才发现,韩琛确实是对她好了。可是好得并不足够,并不足以好到让沈七踏入他的心。   沈七就在他的门口徘徊,永远进不了最私密的那一层,看他永远是在薄雾之后。   “他不准,咱们可以偷偷地去啊。”   夜深人静的时候,总可以溜进去吧。沈七让钱儿去打草惊蛇,然后她再慢悠悠地踏入韩琛的书房。   本来她也只是抱着一丝期望的,或者说她宁愿没有任何期望,可她确实在一处角落的画筒里找到了一个卷轴。   沈七缓缓地展开那幅画。寥寥数笔,那女子的形象便跃然纸上了,天姿国色,连自视甚高的沈七,也不敢说自己就比那画中人美丽。   执笔人对画中人神态捕捉的精准,让沈七握着画卷的手开始发抖。如果不是饱含情意,为什么那每一笔每一划都在诉说那女子的美丽。沈七的眼泪“啪”地滴在了画卷上,模糊了画角的“琛”字。   沈七从来不知道韩琛会画画,而且画功如此精妙,他可曾想过要为自己画一幅画的。看这幅画的日子,算起来,那时候的韩琛还为及冠。他们在一起很久吧?   “青梅竹马”四个字几乎要让沈七咬掉自己的舌头了。   沈七随后让钱儿深入敌人内部打听到的情况,其实并不她自己推测的好多少。   据说那蓉姑娘是韩琛一日在恶少手下救的美人,符合了最浪漫的邂逅,英雄救美。可世上就有那么巧的事,那蓉姑娘是韩琛母亲一系的不远不近的亲戚,身世虽然尊贵,却也坎坷,幼时母亲抛弃她同人私奔,她随做官的父亲四处辗转,直到她父亲回到安阳做官。   如此这般,有英雄救美做铺垫,有不远不近的血缘做纽带,有身世坎坷软人心。蓉姑娘的父亲再次外调后,蓉姑娘就顺理成章地进了韩琛的王府,只差一个婚礼就能正式掌权了。   沈七能打听来的任何一则消息里,没有一个是说蓉姑娘坏话的。每个人都在尽可能的赞美她,沈七几乎都不敢相信世间会有这样美好的女子。   “钱儿,你说那蓉姑娘是不是什么都比我好啊?”沈七幽幽地问。   “怎么会,至少主子你肯定比她美。”钱儿对沈七的容貌很有自信。   沈七白了她一眼,以色侍人终不长久的,何况那蓉姑娘可不比自己差,沈七想起韩琛的评语“她比你清丽些”,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对着镜子道:“你说我要是再瘦一点儿看起来会不会清丽一些?”沈七第一次为自己看起来极光艳而不满。   “你说我弹琴会不会比她好听?”沈七极不自信。   钱儿忍着没说话,因为她后来清理私库时,发现那位蓉姑娘用的琴居然是“九霄环佩”,能用此等绝器的人,琴艺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沈七能比的么?   沈七看着钱儿的眼神,第一次觉得她被打败了,被一个鬼魂。她比她漂亮,比她有才华,比她更被人喜欢,最重要的是,韩琛曾为她许下绝不纳妾的誓言。   沈七烦躁地决定出去吹吹凉风,静静地站在湖边的树下,耷拉着脑袋。   “蓉儿。”那声音里饱含里的惊喜和感情即使是一个陌生人也能听出来,那声音的主人即使化成灰沈七也认得。 东来紫气满函关(上)   沈七没有动,她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韩琛,更遑论生气了。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便是,如果韩琛发现她不是那个蓉儿时的表情她能不能接受,沈七不敢看。   大概是因为日子太特殊,亦或天色真的很暗,或者他太想见到那个人,沈七不明白韩琛怎么会将她唤作“蓉儿”,是因为整个府里到处都有她的影子么?   可到底沈七还是转身了。   月光下现出沈七的脸时,沈七没敢看韩琛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甚至可能还带着一点儿补偿的温暖,“怎么还没睡?”再没有惊喜,只有他惯常的虚伪的温润。   沈七吸了吸鼻子,从黑暗里走出去,忽然上前挽住韩琛的手臂,仰头笑着说:“人家在等你啊。”一切都没发生过。   韩琛迟疑了片刻,沈七能听到他呼吸声里的放松,他拍了拍沈七的手,“孤今晚还有事要处理。”   沈七一脚踢上旁边的树,“每次都有事”,然后便没形象地抱着自己的脚鬼叫,“痛,好痛。”   韩琛没可奈何地笑出来,“把树踢倒了,孤可找你赔,好不容易才移栽活的。”   沈七先前的眼泪总算可以借着其他的事情发泄了,哗啦啦往外流,哭诉道:“你心疼树。”   “是,自从你来了以后,这府的花花草草不知道死了多少株了。”   沈七抹了抹眼泪,这倒也是,她发火的时候因为有韩琛总算有了顾忌,没敢拿人撒气,只敢对着草横踩竖踩。   “孤送你回房吧。”   “谁要你送,我没有腿啊!”沈七踮起脚,狠狠地咬了一口韩琛的肩膀,然后撒腿就跑。   沈七咬归咬,第二天就跟正常人似的又开始前前后后缠着韩琛了,因为她思前想后都觉得,要是跟一个死去的人计较,那真是永远都算不赢的。   最大的赢家就是活得最长的。   日子风似地过着,眼看着朝廷的局势越来越紧张,惠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最近还昏迷了好几日才苏醒,可是北胡却趁老皇重病时,倾全国之力南压,与以往不同的是,此次领兵的是刚统一北胡各部落,携胜而来的战神胡努尔。   西华俨然就是北胡的国库啊。   “王爷,你不能去。”张信之不敢置信地看着韩琛,在这样敏感的时候他居然说要亲自领军北上。   “信之,如果让北胡南侵,孤即使得到了那个位置,又有何面目面对天下人和列祖列宗?”韩琛最终还是决定,即使失去那个位置,也要保住西华。   “王爷。”张信之张开嘴,只唤了一声,便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了,韩琛的决定于情于理他都该支持,可是,实在不甘心煮熟的鸭子飞掉。   “信之,你在安阳替我看着情势,有什么情况及时通知我就是了。”韩琛握住张信之的手,“我把这里就交给你了。”这一次不是以主上的身份,而是用同袍的情意。   这厢刚得到韩琛要远征北胡的消息,沈七立马就笑了。虽然戎马生活多困苦,可是她觉得那就是她放风的日子,总比呆在京城这个鬼地方要好得多。   沈七一溜烟地跑到韩琛的面前,“王爷,我也要去。”   “你来凑什么热闹。”韩琛皱了皱眉头,他正在思考行军作战的计划。   “你说过走哪儿都带上我的。”沈七欺上前去。   韩琛瞥她一眼,简直就是在说胡话。   “我没胡说,上次,在,在马,马车……”沈七的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但是不妨碍她说出来。   韩琛拧眉思考,他有说过吗?   “你,你说,只要,只要我叫出声……”沈七在帮韩琛回忆,她记得某个闺蜜说过,一般在那件事中,提出任何要求,对方都容易答应,沈七当是只是尝试了一下。   韩琛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可这次凶险万分,除非……”   “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沈七夸张地抱住韩琛的腰,“你要我死我都答应你。”   “任何事都要听我的,不得擅自行动。”韩琛补充。   这真是小菜一碟,居然没有刁难,沈七缓缓地抬头,“这次你怎么这么好说话?”   韩琛捏了一下沈七的脸颊,“还不去收拾,明早准备不好,就不带你去,记住军队不带女人。”   沈七欢呼了一声,刚踏出门,就听见韩琛道:“多带些厚的衣服。”   这是关心么?沈七跑回去在韩琛的脸颊上轻啄了一下,“你真好,我真喜欢你。”   韩琛苦笑一声。   不用问,次日张信之看见沈七也要随军时,眼睛都瞪大了。   “元帅!”张信之不知道为何一向理智的韩琛居然会做出如此不明智的事情。   此次北胡倾全力而攻西华,西华又何尝不是举全国之兵。这样的兵权交到韩琛的手上,惠帝是一万个不放心。他们几经周折,甚至不惜花重金买通朝中要员和得宠宫妃,才得以劝得老皇松口,但兰陵王府的所有人都将成为人质,包括韩琛唯一的子嗣。   如果被人知道沈七出了京,那真不知道京城会是如何变数。   “元帅,可否借一步说话。”张信之上前一步。   “信之,京城就拜托你了。”韩琛没有回应张信之的话。   沈七身着男装即将踏入马车时,回身向张信之挥了挥手,眼睛笑成弯月道:“等我们回来,给你带一只烤全羊。”张信之虽然身为文人,但却极喜欢用匕首片着北胡人惯吃的烤全羊吃。   张信之张开的嘴巴,最终还是闭上了。有时候你明知道“红颜祸水”四字,却怎么也逃不开。   东来紫气满函关(下)   马车上,沈七蜷在韩琛的腿边翻着书,韩琛则对着马车外骑马并行的言云景议事,一手则时不时摸一摸沈七的秀发,仿佛在为宠物顺毛。   “云景,东面的情况怎么样?”韩琛口中的东面自然是指东华。   “东华那边一切正常,还是不时地挑衅咱们边关,但边关守将都是元帅你亲自挑选的,相信不成问题。”   “如果真是那样,恐怕就不正常了。”韩琛眯了眯眼睛,看来高欢是真要下毒手了,居然不惜联合异族。   言云景愣了一下,但片刻就想通了,拍了拍大腿,“险些被他们骗过去。”西华既然举全国之力北上抗胡,这个时候东华不列兵边境,趁火打劫,那才真是脑袋被门挤了,可他们却一如既往地小打小闹。   “那咱们该怎么办?”   “无妨。孤就怕只有北胡一家来,添上个东华反而更易成事。”韩琛笑了笑。   言云景一开始并不明白韩琛的意思,到最后在战场上看见韩琛的布置时,才拍手称快。以士兵的素质讲,北胡强而东华弱。   以往东华和北胡可能略有勾结,但这次肯定是他们第一次通力合作。胡人一贯瞧不起南方人的痞气,而南方人又何曾瞧得起茹毛饮血的胡人。   略微一挑动,或者韩琛局部攻破一个北胡部落的骑兵时,骑兵败退时,最先遭殃的就是落在其身后的东华军,一切物资均被北胡强盗扫荡,这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何况此次东华冒天下之大不韪,联合北胡,西华及至要饭的花子也开始义愤填膺,人心向背定成败,东华一开始就很不利。   可以说韩琛的军队势如破竹的北上,他希望这一次一定要将北胡彻底逐出西华,迫其签订盟约,至少要保西华几十年的安定。   最终韩琛将北胡的骑兵限制在了葫芦关附近。   葫芦关,关如其名,地形状如葫芦。西华就是因为北胡攻破了葫芦关,而从此遭受北胡人铁骑的威胁,因为葫芦关易守难攻。   西华这一侧为葫芦口,而北胡人占据了要塞,扼住南北交通的咽喉,从此北胡人进退自如。   韩琛领兵,血战一月,二十万人马损失了近半,才拿下葫芦口的赛亚城。赛亚城原名保庆城,被胡人占据后,更名赛亚,三十年之后,赛亚再次改回汉名,是何等鼓舞人心之事。   城中军民载歌载舞,庆功三日之,韩琛凭借此战,挂上了西华战神的美誉。   如今他想做的,要做的,便是将北胡驱出葫芦关,夺得葫芦形那边的曲肃城,彻底逐北胡于南鹤山外。   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一向身体好得如牛的沈七说病倒就病倒了,而且是病如山倒。那狂欢的几日,沈七太过兴奋,半夜饮宴,寒更露重,风寒入侵,才一日就咳得仿佛六十岁老头。   到下半日痰中带血,急煞了不少人,她如今就是想从床上站起来也是难事。   可世上事从来都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保庆城的捷报还没有送达安阳的时候,安阳那边就送来了惊天的消息。惠帝驾崩,张信之买通太医,夤夜领兵控制皇城,秘不发丧,派快马加急送信,让韩琛立即回安阳登基。   如此情形下,韩琛如何能不回去。他不回去,死的只怕就不止他自己了。   “大夫,她情形如何,可能远行。”韩琛看着昏睡的沈七,满面绯红,烧一直退不下。   大夫摇了摇头,“这病来得太猛,烧一直退不下,这一路天寒地冻,如果再经风,只怕有性命之忧。”   “如果我用马车,四周挂上厚厚的帘子可行?”   “可一路颠簸,万一吹了风……”这一路本就艰险,大夫有些不确定。   “元帅,你放心吧,云景在一日就保王妃一日平安。”   韩琛的行程丝毫推不得,何况此次他除了登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韩琛摸了摸沈七的额头,“孤真是恨不得掐死你。”这样的时刻居然病了,不知为何,韩琛心里总有不祥之感。   韩琛临走时吩咐守城大将道:“本帅一日不回来,你们一日不得出城迎战。”   沈七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听到外面隐隐有哭声,前几日伺候她的人还笑容满面,这几日便都来去匆匆,愁容满面了。   “发生什么事了?”沈七强撑起身子。   “我们,我们快要守不住了。”那伺候沈七的丫头立刻哭泣了起来。   “怎么会?”沈七苍白着脸坐起来,“元帅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那丫头哭哭啼啼的,也讲不清楚整件事情,沈七拖着病躯出门,才抓到一个能讲清楚话的。   守城大将翟让,因不能忍受北胡和东华的挑衅与谩骂,开城列队迎敌,结果一败涂地,翟让战死,敌我优劣之势互换,如今所剩的仅为死死守城而已,奈何群龙无首,言云景以一介书生谋士的身份监军,但孤掌难鸣。   北胡和东华军仿佛疯了一般,不分昼夜的攻城,城里的箭矢已用完殆尽,开始砍树拆屋作为武器。沈七想起上一次的兰陵,浑身一个激灵。   “不,不能再发生一次。”   “不好了,东城破了一个洞。”不知道谁在那里喊了一声,四周便开始响起慌乱的脚步,如同当年的兰陵一模一样。   他们唯一的希望便是刚登基的新皇能率军支援。   沈七找到言云景的时候,他哪里还有书生的风流倜傥,浑身是血,连这样的书生都上了战场。   “他会来吗,还要多久?”沈七慌乱地流着眼泪。   言云景愣了愣,将沈七引至一旁,“王妃,我们必须再坚持一段日子。皇上,皇上此刻只怕正在往东华的路上。”   这样绝密的计划,言云景最终还是告诉了沈七,因为韩琛本就打算借保庆城吸引住所有的敌方兵力,而他要做的则是一举拿下东华,从此统一中原。   对付北胡的事情迟早是要进行的,但绝不是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东华逼得韩琛不得不选择先安内再攘外。这个计划本来万无一失,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翟让最私密的事情被东华探知,被骂到痛处,翟让那样理智的人也没能忍住。   “属下斗胆请娘娘上城督军。只要娘娘在,大家就一定会相信皇上马上就会来。”言云景双膝跪地。   黑云压城城欲摧   沈七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拒绝的。尽管她的病经风后不知有什么变数,但她不能不同意。“我不会让兰陵的灾难重演的。”沈七喃喃地道。旌旗蔽日,樯橹连城,白骨飞如雪的惨象,沈七觉得自己恐怕再经不得看一次了。   一袭白衣的她站上保庆城楼的时候,烈风吹动她的裙裾,飘摇如风中的牡丹花瓣。   这一夜,皓月当空,冷漠地看着下方的血腥厮杀,空气里血腥的味道让沈七作呕,她真是恨不得立即从高台跳下去。   东城城墙下被北胡东华联军撞出一个大洞后,却忽然鸣金收兵,任何人都看不懂这是为什么,在他们即将胜利的时候。   不过原因很快就从敌营送到了城下。   “请西华献上兰陵王妃,以换得一日一夜的安宁。”一个时辰内不答复,敌方联军便将重新展开疯狂的进攻。   沈七和言云景无声的对望。   “王妃不必放在心上,这一日一夜对咱们也没什么用。”言云景笑了笑,想粉饰太平。   沈七又不是傻子,如果,如果当年兰陵有这一日一夜,那她母亲就不用死,她二姐就不用死,她的哥哥们就不用死。   “虽然没用,但也不无小补不是。”沈七没想到她人生的尽头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王妃请三思,他们未必会遵守诺言。”   “可是万一他们真的遵守了诺言呢?”唯一的机会,他们不得不试试。   沈七站直身子,坚定地道:“答应他们。”   言云景定定地看着沈七,沉默良久,起身走到她的跟前,缓缓跪下,吻了吻沈七的鞋面。这样一个女人,做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却不会青史留名。   因为献出王妃求安宁,将会是新的西华最耻辱的事情,这一笔历史将被彻底淹没,留在沈七身后的,只有不贞不洁的事实。   甚至不知道她还能否被冠以夫姓,能否葬在西华帝王的陵寝里。   言云景走后,沈七回到屋内,坐在铜镜面前,看着自己苍白的面容,哪里还有昔日容光,“倩儿,替我梳妆。”   那倩儿几乎不敢相信,此刻的沈七居然还有心情梳妆,梳妆后去敌营,那岂不是……“王妃……”   沈七灿烂地笑着,“我绝不会这么没价值,才值这一日一夜。”既然注定要牺牲,又岂能在乎身后名了。   沈七光华璀璨地走出大门,每个看着她的人,都在赞叹,“怪不得东华三皇子愿意在此时用一日一夜交换一个女子。”   沈七的美的确是值得人用天下去交换的,史载“光烈皇后,光艳动天下”从此时开始。   言云景行到沈七的跟前,伸出手将一个小瓷瓶放入沈七的手掌,“这是鹤顶红。”女人的贞洁从来都是最重要的,即使是在风气开放,女儿家地位空前高的西华。   沈七笑着将瓷瓶还给言云景,“如果我死了,高敞只会更恼羞成怒,保庆城只怕危矣。”她本可以在踏入敌营的时候,以死明志,却选择了接受羞辱。   沈七叹息了一声,“如果我不去,他一定会恨我的。”她可以死,却不可以让他恨自己。   有时候死并不是最难的。   “王妃,待云景保得……”言云景曾经答应过,有他一天,便有沈七一天的。   “言先生,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以后能替我回一趟兰陵,替我将这封信亲手交给我大姐,你可不能拆开偷看哦。”沈七俏皮地笑笑,仿佛她不过是要出门游山玩水罢了。   “王妃。”言云景有些哽咽,她是在逼着他活下去。   沈七拉起昭君套的帽子盖在头上,朝言云景挥了挥手,步伐轻盈地向前走。   保庆城的大门轰然打开,护城河上的桥轻轻放下。   红色的昭君套和白色的裙裾,那样的身影永远的留在了保庆城外的原野上。   这一次,北胡和东华联军的攻击居然意外的推迟了两日,在三日后才擂起了战鼓,足够保庆城的人修复东城城墙的那个大洞了。   大概是因为这局面是牺牲了今日已经登基为帝的兰陵王正妃而保下的,保庆城硬是坚持到了西华新帝文熙帝亲自将兵来解围的时候。   那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日子一日复一日,一月复一月地过着,转眼便是一年。   这一年发生过很多大事。先是新帝临危登基,改年号为文熙,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破东华帝都邺城,再次统一东西,预示着华朝的中兴。   其次,文熙帝亲征北胡,历时一年之久终将北胡驱出葫芦关,史称“葫芦关大捷”,最后以双方在保庆城下盟誓立约而结束了从华朝建立之初就开始的华胡之战。   保庆盟约约定,西华开放边境三处口岸通商,向北胡纳岁币。   全国哗然。   胜利之师却签订此种盟约,岂不是给国人蒙羞,压根儿不想文治武功皆凌驾众人之上的文熙帝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时人不解,但百年后的人却是极尊崇文熙的。保庆之盟足足保了华朝百年的平安。试问,葫芦关大捷后,一入秋冬,北胡缺衣少食之际能不犯险南侵么?纳岁币正是为了保华朝的太平。   胡人民便是兵,上马能战,下马能牧,不需粮秣便能打仗,而华朝军能否?从来都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若常年北征,只怕国库一年下来的积蓄,秋冬便要耗尽在北征上。   华胡通商,胡人能买到仰慕已久的华人制书,而华人则能得到最为稀缺的战马,且以华朝商人的能力与胡人做交易,那些纳去的岁币早就随着通商而滚滚流回华朝了。于此华朝兵力日强,国力日盛。   后来文熙帝颁布旨意,允许华胡通婚后,华胡之边境一个营守卫便足以。   只是当时高坐朝堂的人未必就看了这么远,未必就敢冒受天下悠悠众口指责之险,此事后来直接导致新成为宰相的张信之引咎致仕。   不过这都是后话。在葫芦关大捷还没有传到北胡的大后方齐力扎大草原的时候,沈七还在那里上窜下跳。   一枝红艳露凝香   韩琛一踏入北胡王帐的时候就听到了久违的声音。   “哎呀,这个衣服臭死了,不是让你用梅花熏吗?一点儿小事也做不好。”在大草原上能逼着侍女给她找梅花熏衣服的能有几人?   “哎呀,这是什么茶,涩死人了,我要喝大红袍,大红袍,你是想渴死我吗?”   韩琛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由好奇,沈七这样的人居然没被人掐死真是奇迹。   “我不活啦,我不活啦……”沈七开始在毯子上打滚,哭泣。   韩琛掀起帘子看到的就是沈七撒泼的一幕。   沈七听到有人进来了,立马抬起头来,脸上哪里有泪痕,分明就是在吓唬侍女。看到来人是谁之后,沈七足足愣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晃悠悠地站起来。   那样的笑容,带着嘲讽,又带着无奈,即使在梦里也梦不到这般的清晰,如今却出现了。“王——”沈七呜咽着无法呼吸。   她平抬起手,伸向韩琛,天可怜见,所有的等待不就是为了这一眼么?   韩琛上前接过沈七的手,握在手心里,“你真是到哪里都能弄得鸡飞狗跳。”   能这样说话的人,除了韩琛还有谁?沈七扑入韩琛的怀里,哇哇大哭,又是踢,又是咬,像个发怒的小野兽。   韩琛一动不动,就由她咬着,一只手轻抚着沈七的背。   沈七大概牙都咬酸了才抬起头,“你的肉真香,我真喜欢你。”沈七抱着韩琛的腰,将头再次埋入他的怀里,“韩琛,韩琛,韩琛……”一声又一声,满满的思念,满满的眷恋。   她每唤一声,韩琛就“嗯”一声,仿佛也不会烦。   最后沈七终于满足的笑起来,“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不然你以为我是来带你隐居的么?”韩琛笑着问。   沈七眨着明亮的大眼睛,尴尬地笑着,“这里一点儿也不好,到处都是奶臭味,让我先去沐浴更衣吧,就一会儿。”沈七撒娇地拉着韩琛的手,“我才不能被人看笑话。”   沈七爱美是谁都知道的。   “去吧。”   沈七恋恋不舍地松开韩琛的手,走到帘幕的背后,又回头看着韩琛灿烂一笑。这一笑,用“天下粉黛无颜色”来比,真是再妥帖不过。   帘幕的背后是胡努尔为沈七专门修筑的浴池,沈七轻轻踏入水池,定定地看着池边柜子里放着的一个小瓷瓶。她缓缓从柜子里取出来,这还是言云景一年前给她的东西。   沈七最终还是接过来了,因为有些事终究是回不去了。   她怎么能跟韩琛回去呢?她的身影上早就被人打上了不贞的印章。她回去后用什么身份面对天下人呢?   她再也不能站在韩琛的身边,也许他因为感激,让她永远的留下,可是又有什么用,她能永远藏在阴影里吗?   最幸福的事情又或者是韩琛直面天下人嘲笑的眼神,拉着她并肩站立,可是沈七又怎么忍心?   沈七低着头,垂着泪,抚摸着那个小瓷瓶,“我其实不是贪生怕死,我只是想再看他一眼是不是?”   沈七还没伤心完,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她立即将脸埋入水里,手里紧攥着小瓷瓶,然后才抬起头面对来人,娇嗔了一眼,“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快出去,人家在沐浴哩。”   韩琛笑而不答,只是那眼睛里却多了丝调弄,他抿嘴而笑,“夫人什么时候这般害羞了,记得初次见面时,夫人不就已经邀请为夫参观你沐浴了么?”   沈七脸一红,眼睛一瞪,“胡说,明明是你这个登徒子企图,企图……”沈七说不下去了,因为韩琛的手探入了水里,抓住了她的弱点。   “其实我第一次看见你沐浴的时候,就想这样了。”韩琛俯下头,在沈七耳边亲昵地说。   沈七瑟缩了一下,将半张脸都埋入了水下。   “拥雪成峰。按香作露,宛象双珠,相初逗芳髻,徐隆渐起,频拴红袜,似有仍无,菽发难描,鸡头莫比,秋水为神白玉肤,还知否?问此中滋味,可以醍醐。”韩琛一边揉捏,一边吟诗。   “罗衣解处堪图看,雨点风姿信最都。似花芯边傍微均玳瑁,玉山高处,小缀珊瑚。”   沈七被他吓得都不敢动了,瞥到池子边洒落的衣衫,赶紧拉了一件,掩住胸脯,“我,我洗好了,我要起来了。”   “浴罢先遮,裙松怕寝褪,背立银红喘未苏。谁消受,记同候眠,曾把郎呼。”韩琛的手加了些力道,挑、逗、捻、揉,十八班武艺俱全,沈七哪里消受得起。   沈七企图推开韩琛,哪知却被韩琛借力打力地揽入了怀里,叹息了一声,“其实我一直有一件后悔的事情。”   沈七赶紧将他的话后引,期待他开始回忆,而不是动手动脚,喘息着道:“什么事呢?”   “我被你逼婚那次可真不划算,什么都没做成。”   “谁逼婚你了?”沈七有些词不达意了。   “难道不是你故意让钱儿引我去哪儿的?”韩琛使坏地捏了沈七一下。   沈七惊喘一声,但这种事情她是要抵死不认的,“明明就是你行止不端,想要偷看。”沈七用水汪汪地眼睛瞪着韩琛,因为情动而平添了几丝媚色。   “这么说不是你故意使计的啰?”   “当然不是。”沈七很坚定。   “那我就高兴了。其实,你知道,能闯入名门闺秀沐浴之所的人,恐怕五十年都出不了一个。而我运气真是不坏是不是,居然能看到美貌绝天下的沈家七姑娘出浴。”   沈七不知道是被韩琛的手愉悦了,还是被他对她容貌的赞美愉悦了,只顺着“嗯”了一声。   “只可叹我这个登徒子居然仅只看了一眼,所以我一直后悔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沈七瞪大了眼睛,“你才不是,你当时明明有……”   “是不是这样?”韩琛用力地将沈七抱在胸前的衣物扯开。   沈七很无语。   “我一直后悔当时没当采花贼,就那样被逼婚真是心有不甘。”韩琛抵在沈七的耳边,诉说他的需求。   “你,你这个强盗,居然,居然想……”沈七握紧了粉拳。   “我一直想试试。”韩琛坏笑道。   “我,我才不陪你演,你这个,这个……”沈七被韩琛气坏了,他居然想旧事重演。   “不演也得演,否则大爷可不放过你。”韩琛覆盖到沈七的身上。   她百般惊呼,可惜这一次就没她大哥前来救场了。   沈七只感到自己的手被韩琛撑开,十指交握,那小瓷瓶滴溜溜地滚到了墙角,沈七心惊地看着那小瓷瓶,又看了看韩琛,他好像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并没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可是他眼睛的余光让沈七有些心惊。   “你抵抗得一点儿也不用心。”事后韩琛抱住沈七的身子,浮在水里,“所以我才怀疑你是估计引诱我的。”   “胡说,我哪里抵抗得不用心了,我明明就大声呼救了。”沈七面红耳赤地辩驳。   “抵抗得用心,我能这么容易得手?”韩琛不满,“需要重新来一次。”   结果重来了很多次,沈七被韩琛折腾得筋疲力尽。   韩琛这才啧啧地咂吧了一下嘴,“如果这样的话,被你大哥逼婚,我就心甘情愿了。”   “如果这样,你会被大卸八块的。”沈七恶狠狠地道,真不知道韩琛居然有这种恶趣味。   韩琛坏笑道,“看来还有力气反抗。”   沈七是什么时候被韩琛搬上马车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日月照耀金银台   沈七望着韩琛,心里想“经过这么多事情以后,他都不会嫌弃自己么?”沈七想问的,可是每次话到嘴边就缩了回去,她害怕听到答案。   “我们是去哪里呢?”沈七决定旁敲侧击。   “安阳。”   沈七白了他一眼,真是废话,“那,回安阳还住王府么?”这么白痴的问题,沈七也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但是还是得装傻问啊。   韩琛从奏折堆里抬头看了看沈七,有点忧心她的脑袋是不是受过损伤,“住华明宫。”华明宫便是俗称的皇城,西华历代皇帝居住的地方。   沈七抿嘴一笑,这下她满意了。被韩琛那么一折腾以后,她那以死明志的心就不那么坚定了,既然死都不怕,又何必怕那些流言蜚语,只要韩琛不在乎就好。   沈七掀开马车的帘子,望着窗外,一路的荒凉同一年前并无不同,甚至更甚。   “朕不是个好皇帝。”韩琛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奏折,拧着眉看着窗外,有些懊恼,有些自责。   沈七这时候才第一次听到韩琛称“朕”,第一次恍然,他已经是皇上了,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了。“你是个好皇帝。”沈七坚定地道,她一直都相信韩琛一定会是个好皇帝的。   “对他们来说不是。”韩琛指了指路上衣衫褴褛的路人。   “不,你就是好皇帝,就是好皇帝。”沈七急了,急得眼睛都红了,“这些积弊又不是一年半载能清除的,不过你一定能办到,你会是个好皇帝的。”沈七很坚决。   韩琛看着她,最后无声地笑了笑。   华明宫外,文武百官列队恭迎凯旋的文熙帝,沈七抬眼就看到了排在首位的宰相张信之。   “皇上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百官齐颂,声音回荡在宫门内,久久不绝。   沈七噗嗤地笑了一声,悄声道:“我能活一百岁就不错了。”   韩琛横了她一样。沈七却被这样的迎接方式给取悦了,她正大光明的回来了。她冲张信之笑了笑,可没料到他却立即低下了头,可是那眼里一瞬间的戒备却让沈七有些纳闷。   她可不记得她得罪过张信之,相反他们的关系一向都是不错的,怎么这次却这么不欢迎她?难道是个老学究?   沈七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不知道这里还有多少人表面尊敬,可实际上是背地里吐她口水的。   可是沈七却着实想错了张信之。张信之对她的戒备实在来自于对沈七的佩服。他实在是太佩服眼前的这个女人了,当初他说她是个“红颜祸水”,真是名副其实。   文熙帝登基统一东西后,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休养生息,连年征战早就民不聊生了。可是最终他还是冒着皇权颠覆的危险,一意孤行地要北伐。表面上是要建立不世之功业,可实际上却只是为了一个人。   行军路上,张信之曾无数次见到过韩琛一笔一划地认真描摹那个人的容貌,喜、怒、嗔、泣无一不惟妙惟肖。   葫芦关大捷后,保庆城下,同意纳岁币,开口岸,其中的原因之一何尝又不是为了保全某人之性命。   幸亏一切大局还在文熙帝的掌握之中,事情到此为止,沈七并没有真正地祸害到西华,可是看看她在大草原做的事情,张信之就不得不心惊。那个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缠着文熙帝的女子,居然有那等本事。   沈七离开保庆后,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离间了北胡和东华,本来是高敞要的人,最后却迷晕了北胡战神胡努尔。   事情这样便算了,至少可以说是因为沈七容色倾天下。可是那本来统一的大草原,却因为沈七而出现了破裂。胡努尔的亲弟弟为了沈七同胡努尔反目成仇,率部叛出,形成能与胡努尔分庭抗争的部落。   北胡再次陷入分裂,所以文熙帝韩琛才能以一年之功而取得葫芦关大捷。   张信之可不相信那是巧合,不相信那些男人就没头脑到仅仅为了一个容貌绝色的女子而反目成仇。要说貌美的女子天下虽不多,可是在胡努尔跟前的却一定不少。   这一日,沈七入住朝阳宫。除了历代皇后住的华阳宫外,就属朝阳宫的建制最高。其装饰的富丽堂皇和奢靡,比起一国之母的华阳宫有过之而无不及,沈七本来是应该喜欢的,可是再华丽也不是正宫。   宫殿里,韩琛坐在床边沉默,沈七也不敢问,她只是静静地上前,抱着韩琛的脖子道:“我没有。”   韩琛回头诧异地看了看她,大约是在问“怎么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沈七睁大了眼睛,像个在和人斗气的孩子,“我没有,我不让。”她话虽没说完,可是意思表达得及其清楚。   韩琛凝视了沈七半晌,回身拥住她,“朕相信你。”   并不是沈七设想的,“我信不信都没关系,我不嫌弃。”   一句“朕相信你”胜过了千言万语,沈七此时甚至觉得这四个字比起那最甜蜜的三个字来说,还要来得更为让人心醉。   试问有谁能相信,这样的一年里,她居然还保住了自己的清白。可是如果不周旋于那么多男人之间,她又如何能保全清白。这便是博弈的结果,沈七又何尝不知道,这样的结果会让天下人都当她是那水性女子。   “走吧,朕送你一份礼物。”韩琛牵起沈七的手。   这份礼物是韩琛同沈青秋一起送给沈七的厚礼。天牢外,沈五已经在等候沈七了。   “五哥!”沈七欢天喜地地扑入沈五的怀里,是最由衷的欣喜,虽然在迎接的文武百官里看到了沈五,可是哪里能这般亲近。   沈五抬起沈七的脸,仔细地瞧了又瞧,“让我看看瘦了没有。”沈五有些哽咽。   “进去看看吧。”韩琛走上前,牵起沈七的手,不着痕迹地分开两兄妹。   沈七深吸了一口气,走入不见天日的天牢,她用脚指头也能想出这份礼物该是什么。在天牢最深处关着一个身份极显贵的人物。可如今蓬头垢面,再看不出当初故作潇洒的模样了。   “沈七——”那人沙哑着嗓子。   “高敞——”沈七连说出这个人的名字都觉得是种痛苦。   这个人,沈七虽然见得不多,可是今生除了韩琛外,她最刻骨铭心记得的就是这个人。与爱同样强烈的情感便是恨。   沈七简直是恨得咬牙。   “你要怎么处置他?”韩琛轻问。   这个人迟迟不处死,等的就是今日,等的就是沈七的决定。   “杀了我,杀了我!”那个人摇着铁栏,疯狂地吼着,“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   沈七或者想过要让他受这世上最痛苦的刑罚,比如凌迟,一刀一刀地剐下他的肉,可是对于一个一心求死,活着再也没有期望的敌国皇子,让他死真是太便宜了。   沈七转过身,面前闪过的全是她母亲在她面前自刎的景象,还有她二姐所受的□,如果不是她二姐去引开那些人的视线,沈七又如何能护住她母亲的遗体,安全逃脱。   沈七猛地奔出天牢,不住地干呕。   “七七,你要是下不了手,五哥可以替你处理他。”沈五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还以为沈七是太过良善而不忍下手。   沈七直起身子,“不能让他就这样死。”沈七从来都不是良善的人,她不过是想等一个机会,一个能令高敞痛苦万分,心裂万分的机会,就如同当日他加注于她身上的一般。这等时候,女人总能比男人有耐心。   沈七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他事情分散了。   作为皇宫新的女主人,沈七觉得十分新鲜,虽然她暂时住在朝阳宫,可是这件事很快就不影响沈七的心情了。因为她发现罗氏和赵氏同时都晋封了贵妃。华朝一品妃,按贵、淑、德、贤排列。   这贵妃便算是妃中的最高等级了。以沈七作为曾经的兰陵王妃的身份来说,她的等级总不会低于两位侧妃的。至于能比贵妃等级更高的是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的,或者她只需要等待一个盛大的册封典礼?   因为现在沈七身份未明,见着罗氏和赵氏都比较尴尬,不知道该沈七向她二位贵妃行礼,还是她二位向沈七执妾礼。所以她们三人不约而同都在躲避对方。   可皇宫再大也是有围墙的。沈七在御花园闲逛的时候,不仅遇到了罗氏,还遇到了另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却看妻子愁何在(上)   “你怎么在这儿?”沈七早顾不得同罗氏之间的尴尬关系,上前恶狠狠地瞪着梅若涵。   在沈七的心目中,梅若涵早就该是不存在的人了。且不说她是已经灰飞烟灭的东华三皇子的正妃,单论她父亲勾结东华而让兰陵沦落为人间地狱,这一桩罪就足够沈七恨她一辈子了。   梅若涵的眼里,内疚一闪而过,并不敢与沈七对视,惭愧地低身行礼。   罗氏赶紧上前劝说:“娘娘,鲁国夫人深明大义,在情况最危机的时候,能大义灭亲,向皇上传递了至关紧要的消息,皇上才能那样迅速地收复东华。鲁国夫人乃是我华朝的大功臣。且夫人早就宣告天下,割袍断义,同那高敞决绝了。”   沈七回头看着罗氏,喃喃地道:“鲁国夫人?”沈七看着一身尊贵的梅若涵,以一届敌国皇子的王妃身份,如今可以名正言顺地封为华朝的一品夫人,享有汤沐邑的捐税。而她沈七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却只换得国人的轻视,视她不贞不洁,令她百口莫辩。   所以韩琛才为难地迟迟未下封后圣旨。   沈七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气。梅若涵叛父弃夫,这样决绝的举动后,可以说她一届妇孺而知忠义二字实属不易,可是难道就没有一丝半分是为了韩琛么?   如今她归于华朝,可真是难保她现今是鲁国夫人,过不久就会是韩琛的夫人了。沈七又气又怒,为韩琛与梅若涵的藕断丝连而气。   沈七回身对着梅若涵本想讽刺她几句,可是旋即又想到她为何要迁怒梅若涵。说到底她不过是苦命女子,她父亲一直拿她做政治资本,而她沈七抢了她毕生所爱,之后她又被高敞□,沈七虽然气梅若涵,可是又怜惜她的遭遇,只能把自己憋得眼睛通红。   这时不知是底下那个不长眼睛的侍女小声地讲了句震惊在场所有人的话。   “果真是从蛮夷之地回来的,一点儿不懂礼数,尊卑不分,见了贵妃娘娘居然不行礼。”这话本是悄声小语,不过是爱嚼舌根的侍女在另一个侍女耳根子边说的话,奈何她声音虽小,周围却忽然静了,将那声音烘托得便大了。   在场的人都不是耳背之人,自然就听得清清楚楚了。   沈七的眼睛冰凉地从在场每个人脸上扫过,除了梅若涵同罗氏的表情尴尬难堪以外,其他的人似乎都觉得那侍女说得并不错。   如若是以前见过沈七的人,是断然不敢说出这等话的。可是韩琛登基一年来,沈七从来没在人的视线里出现过。罗氏虽与赵氏同为贵妃,可是她育有皇长子,身份自然更尊崇。那说话的丫头是先帝宫里的旧人。   先帝后宫妃嫔逾百,彼此勾心斗角,乌烟瘴气,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那丫头也学会了一身跟红顶白的本事。   想沈七回宫后十来日,也不见有圣旨下来,身份如此不明,再加上她身后背负的不贞之名,那丫头见沈七对罗氏如此不放在眼里,到了许久连一眼都没赏过罗氏,自然是心生不忿。她因为为人伶俐又是宫里旧人,熟门熟路,很快就取代了罗氏身边的翠丫而成了罗氏最倚重的丫头,平日在宫里哪个不看在罗氏的面上,奉承着她。   这会儿她为了更争得罗氏的喜爱,自然要想法子落沈七的面子。   那丫头本也没想过这话被所有人听见,她本来只是想背后打趣嘲讽一下沈七,哪知却遇到这种情景,一时脸上慌乱立显。   沈七的脸却仿佛春回大地,阳光灿烂了,只钱儿在她背后倒吸了口气。沈七笑嘻嘻地瞧了瞧罗氏,罗氏赶紧低头,习惯性地行了个妾礼,这都是沈七积威已久的结果。   沈七转过脸不再瞧她,只笑嘻嘻地看着那丫鬟,“咦,想不到宫里还有这般知礼仪懂尊卑的丫头,你倒是调理有方。”沈七对着罗氏道。   罗氏再好的修养此刻也有些绷不住脸上卑微的笑容了。沈七目前身份不明,就算不尊她一声贵妃,也该以姐妹相称,这你呀你呀的,明明就是说她根本不配同她沈七同室而列,她不过是一介低下的婢女出身。即使当初在王府,沈七如果不是为了特别的目的,也从来都是你呀你呀的称呼她们。   不过罗氏倒底还是涵养到家了,只收敛了笑容,垂目而立。   沈七是嚣张霸道惯了的人,连落在贼营的时候,都是颐指气使的,何况是面对这些人。“昨夜还听皇上提起说,要最后征服北胡,绝不是靠马蹄兵械,而是要用我中原之礼仪教化那些塞外之民。恰好这几日北胡使臣来朝,皇上正欲选美婢良妾赠予使臣,以通华胡之好。我瞧这丫头品貌端庄,知书达礼最适合不过,不知道在座诸位以为如何?”   沈七笑盈盈地瞧着那丫头。   那丫头脸色苍白地瞧着沈七,身形摇摇欲坠。在座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反驳沈七的,她一顶民族国家的帽子压下来,有谁敢反对。   这幕小插曲下来,宫里那些背后窃窃私议沈七的声音全部都销声匿迹了。   沈七处置了那丫头后,心情顿时灿烂了,“咦,先前你们是在听新曲么?”这时沈七才想起她本是被乐曲声吸引过来的,哪知却碰上了罗氏和梅若涵。这罗氏如今身份提拔了,也不如以往那般低头顺眉的生活了,倒学会了品曲赏戏,隔三、五日便在宫里招乐工演奏。   沈七本身就看罗氏不顺眼,现在便更不顺眼了。她从北胡回来的路上,还看到有百姓衣衫褴褛,食不果腹,而罗氏却忘了当初的勤俭,颇有小人得志之感,沈七只觉得鄙视。她如今也不知道是否是经历太多了,早忘了她自己当年是何等的奢华,比罗氏今日那真是天壤之别。   罗氏脸一红,低头称是。   沈七拍了称好,“甚好,我也许久不曾听见这丝竹之声了,今日倒可以托而二位的福,以悦耳兮。”   当时沈七怒气重重而来,惊得一众乐工都停了手里的活,如今听她这般说,才重新持起乐器,但被刚才沈七那处置丫头的动作给震了心,都有些心神不宁,奏得颇不如前,沈七听了片刻,便觉得了无趣味了。   正这时,却看见韩琛正往这个方向来。   却看妻子愁何在(下)   “不妥不妥,这个音低了。”韩琛随口指出乐工的错处。   沈七眼睛亮,只觉得不好听,却不知道该如何纠正,却没想到韩琛还有此等造诣,笑着起身迎道:“皇上怎么来?”韩琛本该宵衣旰食,忙得抽不脱身的。   “就许你们乐,不许朕也乐乐么?”韩琛的心情看来颇为不错。   沈七笑着道:“一起乐事,妾也为皇上新添一桩。”沈七回头看看那刚才顶撞的丫头,“瞧罗贵妃身边名丫头知书达礼,最适合送去北胡通婚,弘扬华朝礼仪,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韩琛看着那丫头,拧拧眉头,仿佛间记得该是罗氏身边最得力的人。   周围人一听沈七这般,才明白并非韩琛要送人去北胡,而是沈七觉得个人适合送去北胡。   韩琛皱眉看沈七良久,沈七认真地回看着韩琛。   “你瞧着办吧。”   此话一出,当今圣上向着谁便不言而喻。从今后,华明宫里胆敢直撄沈七锋芒的再无他人。   不过沈七还是高兴得太早。正为场胜利而高兴的时候,却听到有个极奶气地声音喊道:“娘、娘。”一团风似的东西风风火火地卷进梅若涵的怀里。   “麟儿。”梅若涵笑容大开地抱着来人,“瞧你玩得满头是汗。”梅若涵用手绢拭拭那孩子的脸蛋,“还不快行礼,娘是怎么教你的?”   那玉雪可爱的孩子立刻仿佛小大人般,礼仪极好地向韩琛磕头,“皇上万福。麟儿给皇上请安。”   “快起来吧,才几日不见,麟儿好像又长高了。”韩琛的笑容从刚才面对沈七的无奈转成极光朗的笑容。   沈七一看,便知道韩琛该是极疼爱这孩子的。“才几日不见”,那岂不是经常见啰?沈七开始推想到梅若涵进宫的频次。   沈七看见那孩子,便想到自己。在韩琛身边么些年,一直一无所出,心里暗自焦急,却没可奈何,可不是想要就能得到的东西。所以沈七看不过罗氏的原因中,生孩子肯定是其中重要的原因之一。   沈七略怀妒意地看着那孩子,越看便越是惊怒。那孩子虽然才不过两岁左右,可是活脱脱就是高敞的翻版,反而像梅若涵的地方并不多。   “他是高氏的血脉?”沈七忽然大声道。   梅若涵的脸立即苍白下来,低垂着头,仿佛在求沈七原谅。   沈七本来该有的妒意忽地就化作嫌恶,多看那孩子一眼,就觉得恶心。甚至觉得那孩子就是吃父母的生魂才投胎的。沈七急欲按住自己作呕的心,匆匆告退。   那晚韩琛去朝阳宫的时候,沈七就赖在韩琛的身边央求,“既然梅若涵被封为鲁国夫人,那能不能让她去她的汤沐邑居住啊?”沈七半撒娇半耍赖地道,见不惯梅若函涵在自己身边出没,何况无法预见自己再次看见那高氏孽种时会做出什么。的   “七七,若涵是个可怜的人。”韩琛语重心长地道。   沈七很想反驳他一句,“难道我就不可怜?”可沈七从母亲那里学来的方法,从来都不是同人顶着来,得迂回。可是毕竟意难消。沈七只能副“以后可怪不得”的表情看着韩琛。   沈七素来不是个依靠别人来达到目的的人,所以并没有为难韩琛。何况接下来的一个来月,韩琛对沈七着实好。以前在王府的那套轮幸制仿佛被束之高阁,这个月即使沈七身子不干净的时候,韩琛也都是夜宿朝阳宫的。   “眼看着除夕就要来,不知道皇上有没有东西送我?”沈七在旁腻着韩琛,回宫的些日子,真算得上是在个世上最快乐的日子,韩琛几乎事事都依着,宠着。   “你又看上什么了?”韩琛叹息声。   沈七噘起嘴,难道每次的请求都是为那些个外物么?沈七正要开口辩解,就听韩琛继续道:“朕已经想好送你份什么大礼。”韩琛捏捏沈七的鼻子。   “大礼?”沈七眼睛亮,被韩琛的礼物吸引走注意力,他可从没主动要送自己什么东西的,“什么样的?”沈七赖着韩琛。   “保准让高兴。”韩琛拍掉沈七的手,“好好,朕要批阅奏折。”   沈七被韩琛的礼物哄骗得心情颇好,也不同他计较,独自乖乖地一边玩去,可惜忘刚才自己的要求。听说京里有个月老庙,求子最为灵验,虽然沈七不懂为什么求子要去找月老,可是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沈七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的肚子,想起梅若涵的孩子就恨得牙紧,连高敞那样的人都能让梅若涵有孩子,为什么就无法同韩琛有自己的孩子呢?   “娘娘,怎么皇上么宠你,也不见有喜信儿啊?”敢说话的朝阳宫只有个一人,就是刘嬷嬷,韩琛的奶娘。自从在王府刘嬷嬷跟了沈七,后来沈七又为她除那韩嬷嬷,便死心塌地地跟着沈七,这次沈七回宫,就被韩琛从自己身边派给沈七。   沈七看她也是老人,又是韩琛身边的旧人,对她格外地敬重几分。可是话却说到沈七的痛处,脸色立即就变了,“我也不知道,嬷嬷有什么主意么?”沈七如今身边最得力的最信任的只有钱儿一个,这丫头同沈七一样,甚至比沈七还不如,对生孩子事儿没有半点主意。   “是不是该请大夫看看?”刘嬷嬷也焦急,选择的主子,如果在宫里不能扎稳根儿,对她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是请御医?”沈七想想倒也不错,御医总比宫外的蒙古大夫好,自己私下也不是没吃过药,可是总不见效。   “不。宫里人多眼杂,请御医并不妥。老奴以前有个姊妹,是先帝朝的太医,对女人生产这档子事经验最丰富。以前有宫妃怀身孕,只要过三个月,瞧瞧肚子就知道是男是女,灵验得很。听说家里还有祖传的偏方,女子吃了极易有喜。”   沈七听立马便高兴,握住刘嬷嬷的手,“嬷嬷,那你赶紧替他请来吧。”   “他人老了,最后被放出宫,容老奴托人问问他的下落。”   “嗯。”沈七的桩心事搁在心里及久,今日好容易被刘嬷嬷排解,分外的高兴,而此外还有件极值得高兴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 ----------------------- 以下是书版手打内容 -----------------------   第十六章 白云千载空悠悠   韩琛正在南书房批阅奏折的时候,李章急急忙忙地跑入,喘着气道:“皇上,大事不好了,天牢走水了。”因为天牢里关着一个极要紧的犯人,所以李章知道事关重大。   韩琛放下笔,皱了皱眉头,“着人救火了吗?”可   这才是问到点子上了,这也是为什么在宫里当了多年总管的李章会如此惊慌,“沈娘娘在一旁拦阻,不许任何人救火。”也不知道这位姑奶奶是犯了什么毛病。韩琛用手摸了摸额头,叹息一声道:“由她吧。”听李章这么一说,韩琛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只是他不懂沈七怎么会选择这种方式,要烧死高敞,也不用搭进去整个天牢啊,这不是费力费钱吗?   何况他万没料到沈七会让高敞死得这么轻易,他还以为沈七一定能想出什么高招折腾高敞,其实若要折磨得一个人生不如死,韩琛至少有一百种方法,只是不屑用而已,所以都由着沈七去折腾。   可是李章哪里知道韩琛的心思,只觉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这位沈娘娘是何方神圣,想要烧天牢,皇上都没有意思。   “朕还是去看看她吧。”韩琛再次无奈地搁下笔。   韩琛才走出去没多久就听见路上有人大约在喊:“麟儿,麟儿”,间杂着有喊“小郎君,小郎君”的。   “怎么回事?”怎么有人胆敢在宫中喧哗。   李章也是一头雾水,可是看见眼前奔来的人时便了悟了。   “若涵,你怎么在这儿?”韩琛抱住踉跄奔来的梅若涵,这般晚,宫匙都落了,她本不应该还在宫中。   “皇上,皇上,你看到麟儿了吗,你看到麟儿了吗?”梅若涵几乎有些疯狂了,素日爱整洁喜装扮的她,这会儿蓬头垢面,衣衫上还有摔倒后留下的草屑。   “麟儿不见了?”韩琛反问。   “是,罗贵妃留我们用晚膳,可怎么也找不到麟儿,连带着他的丫头也不见了。”梅若涵的泪如华河决堤似的涌。   “一定能找到的。”韩琛搂了搂梅若涵的肩,他心里有丝不好的预感,“李章,你带人陪着鲁国夫人去找麟儿。”   韩琛吩咐完李章后,带了两个小太监匆匆往天牢的方向奔去。   老远就能看见天牢冒出的火光,越烧越烈,韩琛一到天牢外的广场上就看见背他而立的沈七。他还没来得及讲话,就听到了后面梅若涵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麟儿,麟儿。”梅若涵的声音渐近,大约也是看到火光而来的。“麟儿一定在里面,麟儿一定在里面。”梅若涵哭喊着扑进去。   韩琛赶紧拦了她,“若涵!”   “皇上,皇上,麟儿一定在里面,我能听到他在喊娘,这宫里全都找过了,都没有,就只有这里,就只有这里。”梅若涵的眼睛早失去了澄澈,留下的只有慌乱和悲痛。   梅若涵挣开韩琛的手,扑到沈七的脚下,“求求你,求求你,麟儿还只是个孩子。你如果要杀他,我宁愿一命抵一命,求你放过他,放过他。”   沈七一脸苍白,她或许也不能肯定自己所做事情的对错,可是她只知道姓高的一家绝对不能有后,否则百年之后,她有何面目去见父母?   “他该死。”沈七颤抖着手,“他是高氏孽种。”   韩琛狠狠地瞪了沈七一眼,二话没说就往火里冲,这下周围的人都着急了,再顾不得沈七先前的阻拦,拼了命地去救火。沈七自己也蒙了,断然没有想到韩琛以万金之躯居然为了个高氏孽种而奔入火海。   “皇上,皇上……”闻讯而来的罗氏和赵氏都蒙了,哭喊了开来。   只留下沈七一个人呆愣愣地站着。韩琛冲入火海之后,沈七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之感,一夕之间她变成了天下最e毒的人,每个人看她都带着鄙视,连最下贱的奴婢,太监仿佛也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沈七握紧了拳头直直地看着被火包围的天牢门,同众人一起焦急地等着韩琛。幸亏这天牢处处都是石壁,暂时没有垮塌之虑。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工夫,终于看到冲入火海的侍卫伴着韩琛冲了出来,韩琛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昏厥的孩子,不是麟儿又是谁!   “麟儿,麟儿。”梅若涵飞奔上去接过麟儿,“麟儿不怕,麟儿不怕,娘在这儿,娘在这儿。”   “快传御医。”韩琛大声在吩咐着。麟儿估计是被烟熏昏迷了,耽误片刻便有性命之危。   梅若涵接过麟儿后,韩琛大步跨到沈七的面前,一个耳光便挥了下去。   沈七被他打得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嘴角缓缓流出一丝猩红。   “那样小的孩子你都下得了手!”韩琛愤怒得眼睛都红了,这是沈七第一次看到韩琛真真切切地发怒。   可是沈七从小到大哪里受到过这种侮辱,被人当众扇耳光,何况这个人还是韩琛。沈七本身所具有的内疚感更激发了她的叛逆。其实就本心来讲,沈七未必下得了手对付那样一个无辜的孩子,可是那孩子长得太像高敞,沈七只要一闭眼睛,就能看见自己母亲自刎殉城的一幕,她那样责备地看着自己,怨着自己怎么不给她报仇。   沈七缓缓地站起身。“他难道不该死吗?难道他父亲逼杀我爹娘的时候,我爹娘就该死吗?就算一命抵一命,高敞也不过只有一条命,父债子偿,难道不应当吗?”沈七冰凉凉地道,她也不看梅若涵,只对着韩琛道,“对你们最好把他看紧一点儿,我沈七对天发誓绝不让高氏血脉存活于世,否则肝脑涂地,不得善终。”   那样决绝的誓言,仿佛明天就要成真似的。说完这些话,沈七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光了似的,快速转身而去,只有钱儿急急地跟在后面。   “主子,主子,你这是做什么啊,干吗发那么毒的誓啊?”钱儿无比的担心。   沈七愣愣地坐在榻上,她也不知道当时怎么那般激动,说出那样激烈的话来,可如果真要让她再来一次,她未必还有那种胆子,只要想着那样小的孩子,哭着喊着,沈七便再也忍不下心,可是韩琛那样做,明明就是在逼她,逼她反抗。   她本来是要道歉的,看见韩琛抱着那孩子出来的一刻,她就悔悟了,悔悟自己当时怎么就鬼迷了心窍般恶*毒。可是韩琛,韩琛为什么要打下那一耳光?沈七觉得万分委屈,只当他一切都是为了梅若涵。   对于这件事的处理很快就下来了,是禁足,沈七接了那圣旨,只觉得韩琛还真是了无新意。   刘嬷嬷倒是在一旁抿嘴偷笑,“皇上到底还是疼惜娘娘的。”   “你怎么知道?”沈七撅着嘴。   “皇上只是不懂表达而已,老奴从小看着他长大,最是清楚了。你别看皇上平日冷冰冰的,可最是重情,否则也不会让韩素芬那种人在王府里作威作福,这还不是皇上对那位……”刘嬷嬷说了一半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赶紧改嘴,“瞧老奴都糊涂了,这说得什么话。”   “皇上不忍对那韩素芬怎样,可是看老奴被她欺负,又暗地关心老奴,虽然嘴上从来不说,可是看皇上专门让老奴从京城去兰陵伺候娘娘就知道了。”   韩琛这一举措就是典型的借刀杀人,他不忍下手的,便要借沈七这嚣张的性子去除掉。沈七这才明白为什么他千里迢迢送刘嬷嬷到她跟前,原来并不是心疼自己,而是心疼刘嬷嬷。   “这同他疼惜我有什么关系?”沈七瞧了刘嬷嬷一眼。   “老奴不敢评断主子的是非,可是老奴就看皇上发过两次怒。一次就是那次为了那位,同先帝争吵,从此失了圣宠,其实以前先帝是很疼皇上的。第二次就是这次了,可即使发这么大的火,皇上不也没罚娘娘吗?这禁足禁得了你,可禁不了皇上。”   被刘嬷嬷这么一开导,沈七倒是想开了。以韩琛那样的性子,本来就不喜欢女人恶毒,而她又犯了他的大忌,自然要被打的。何况她对那么小的孩子下手,也确实该打。沈七想想就觉得惭愧。   “可是他还要生多久的气呢?”沈七开始担心韩琛了,她自己的气倒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何苦憋着气惩罚自己。   “老奴打听到那个医女的下落了,邀请了她三日后来。如果这次娘娘能传出喜讯,皇上自然就来了。”刘嬷嬷老谋深算地笑着。   三日后,沈七迫不及待地将那医女引进了内室,没想到得到的却是那般让人心碎的消息。   那医女走后,四周静悄悄的,连钱儿和刘嬷嬷都不敢上前,沈七就那样呆坐在床边。   外面的天阴云密布,天边一片乌黑的云逐渐向这方扩散,仿佛黑暗要吞噬一切似的,暴风雪眼看就要来了。   就在这时,外面去响起了传旨太监的尖嗓门儿,沈七在恍惚间被人搀扶着跪地接旨。   “朕赞宫廷而衍庆,颁位号以赐荣。咨尔沈氏第七女,秀毓名门,祥钟世德,孝谨性成,温恭夙着,册封皇贵妃。尔昭勤俭而化翼宫闱,翊辅坤仪,永荷鸿麻,钦此。”   华朝从来没有皇贵妃一品,这是韩琛专门为沈七设置的,高于众妃,可始终不是中宫正位。沈七等待多日的结果,在这一日终于下来了,这就是他所谓的大礼吗?还真是受不起啊。   “恭喜皇贵妃,贺喜皇贵妃。”传旨太监本还指望沈七能有所打赏,这可是大喜事。   那太监将圣旨捧在手上,等待沈七从他手中接过,可沈七久久不动,他只好轻声细语道:“皇贵妃娘娘,请接旨。”   沈七抬起头,空空地看着上方,并不领旨谢恩,她缓缓地站了起来,从那太监手里抓过圣旨,放入铜炉中,眼看着它化为灰烬。   每一个在场的人都长长地倒吸了一口气,焚烧圣旨,这可是灭九族的大不敬之事。   沈七仿佛遗世而独立的样子,静静地站在窗边。   在周遭的嘈杂消失后,钱儿欲言又止地看着沈七,却不敢开口。   “说吧,反正也不差这一桩了。”沈七淡淡地笑出来,安慰了钱儿的心。   “皇上下旨追封柳氏为孝纯皇后。”这柳氏正是那柳蓉,韩琛心底最深处的那个女子。   沈七听了后没说任何话,钱儿望着她的侧脸,只觉得不同于往日那白里透红的肌肤,今日的沈七,肌肤异于平常的白,白得晶莹剔透,仿佛不是凡间之人。   “主子……”钱儿极度担心沈七,这太平静了,不像她的主子。她的主子这个时候应该跳起跺脚,然后奔去找皇上的,或者该去抓栏杆上的积雪吃,要把心头那团火给压下去,这才是她的主子。   不是眼前这个平静如水的女子。   “娘娘,皇上请你去南书房。”刘嬷嬷低声地道。   “嗯,容我换一换衣衫。”沈七旋身走入内室,吩咐钱儿道,“替我将那袭春水绿繁纱裙拿出来。”   钱儿愕然,“主子,可现在是隆冬啊。”这大冬天的穿春秋日的纱裙岂不要冻死。   “让你拿你就拿啊,在外面套一件狐狸毛大氅不就好了。冬天的衣服多臃肿,一点儿也不好看。”   钱儿这下算是放心了,既然主子还有心思关心美丑,就没有大问题,便仔仔细细地帮沈七描眉敷粉,希望这次在这件事上皇帝能手下留情,即使如钱儿等宫女都明白沈七这次是犯了大错。   南书房的侍从看见皇贵妃沈氏昂首挺胸地走进南书房的时候都有些惊讶,他们满心以为会看见一个跪地求饶,哭哭啼啼的妇人。   韩琛使了一个眼色,周围的人缓缓地退到门边,关闭殿门。   韩琛待人都退完了以后,猛地起身,将手中的奏折一甩,大声呵斥沈七,“你居然敢烧圣旨,你可知道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沈七瞧着韩琛的脸,寒霜密布,要换了其他人估计早吓得跪地哆嗦求饶了,可她反而上前了两步,“诛就诛吧,反正我沈家也没剩下几个人了。为防外戚专权,皇上大约早就欲除之而后快了。”   此次随韩琛南征北战的有功之将,统统得到了极大的封赏,沈五更承袭了他父亲的侯爵之位——信阳侯,可是实权全部被架空,是富贵闲人的最佳写照。   韩琛被沈七一句话噎得脸发白。   “皇上受女色所惑,连斩草除根的道理都忘了,反而收留逆臣之子,难道说高欢那叛国贼一家不该诛九族吗?他们一家窃国而自立,反而可以留有血脉,我沈氏一门忠烈,父兄殉国,就该诛九族!”沈七冷冷发笑。   沈七的兄弟虽多,可这么些年统统上了战场,连那有龙阳之好的三哥也奋起自新,可到头来都沙场埋骨,活到现在的不过一个沈五。   “受女色所惑?”韩琛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难道不是吗?皇上贵为天子,要娶敌国王妃为后难道臣妾还能反对?先皇连自己的儿媳妇都敢霸占,皇上娶个梅若涵又有什么大不了?又何必假惺惺地封沈七个皇贵妃,徒惹人笑话。”   此番话一出便是将韩琛比作他那荒淫无道的父亲,而惠帝侵占柳氏一事是韩琛毕生所痛。   韩琛本来气得有些发抖的手,忽然安静了下来,他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缓缓的又坐回龙椅上,看沈七的目光从冰冷变成深不可测   沈七仿佛看到了临场作战杀敌的韩琛,冷静,睿智,要洞察敌人一切最柔弱的地方加以痛击。   “你说得对,如果不是你,若涵早就是朕的皇后了。”   果不其然,就是这一句话!沈七说的一千句伤害韩琛的话,都比不上他这样一句的威力。可沈七是那种人,你伤她越深,她便越坚定决绝,丝毫不露弱态。   “那只怪她自己优柔寡断。”沈七自嘲一笑,“只亏得我父女有眼光,早看准皇上有帝王之相,所以我沈七不惜自毁名节设计圈套,请君入瓮,百般讨好,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落得如今的下场。”沈七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一句话便否定了所有的情爱,一切都是为了利益,为了光宗耀祖,那样的冰冷。   韩琛面对敌人的时候,一向是保持微笑的,可是他看着沈七,眼里只有痛,只有恨。“所以你就可以在朕和若涵已经有口头婚约的情况下做出那等卑劣的事构陷于朕?”   沈七对韩琛的痛与恨,解读成了痛恨,想起他到大草原接她时的绮丽,到如今变成了卑劣的构陷,他果然从一开始心里喜欢的就只有梅若涵或者说只有柳氏。沈七见过柳氏的肖像画,梅若涵与她至少有三分神似,他对这样一个三分神似的人就可以用情那般深,沈七真不知道如果柳氏还在,她沈七又算得了什么,草芥面已。   “这件事本身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沈七抵死不悔,即使到如今,她也从没后悔过当日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好,好得很。朕早该看出你的狠毒,你为了能接近朕,就可以让人断腿损命,视人命如草芥,连无辜的孩童都下得去手。”   这便是沈七最无法面对的,她已经分不清是为了父母,还是为了自己的嫉恨而做出了那样连她自己都不齿的事情来,有些事她自己可以深深地忏悔,可是在韩琛指责她的时候,她就会最坚定地反驳,“难道我爹娘的忠义就不无辜,他们就该死吗?当年那位柳姑娘死的时候,皇上就可以杀掉伺侯她的那些无辜的人,明知道他们根本无力反抗皇命,可皇上不也迁怒了吗?那高敞的逆子我非杀不可,否则便是沈七肝脑涂地。”沈七再次重申了她的誓言。   “麟儿是朕的孩子。”这大约将会是韩琛判断最失误的一次,“他并不是逆臣之子,所以你不用杀了他为你的爹娘报仇。”   有时候人以为自己受到的打击已经是最大了,再也没有更重的打击会存在,可还是料错,沈七几乎怀疑自己要跌坐在地上了,可事实上她还站得好好的,嘴里继续吐着字眼,“算他的年纪,那便只可能是当年皇上非要赶我回兰陵而梅若涵恰好被我所救的那段日子是不是?如今想来,她之所以北上,也不过就是为了再去看看你,只可笑我当时还冒了那么大的险去救她。”   本来那麟儿在沈七的眼里怎么看怎么像高敞,可是毕竟才两岁大的孩子哪里就能看得分明,被韩琛这样一说,她又开始回想那孩子的模样,这一次却怎么看怎么像韩琛了。   沈七的笑容变得极其灿烂,“怪不得那么急着赶我走!我在兰陵城里看着自己父亲殉城的时候,皇上却在那儿让梅若涵有了身孕。”   “如果不是因为兰陵是皇上军饷供应的重镇,只怕皇上连半眼都不会瞧的,你只,你只要早来一点儿,我父亲就不会死,我母亲,我姐姐……”沈七哽咽得不能说话。她的世界早就被她自己所扭曲了,可是她心底最深处却是明白的,这一桩完全怪不得韩琛来得迟,他已经尽力了。但是人到伤心处的时候,总爱把那不该伤心的地方也掏出来伤一遍心。   韩琛接到兰陵城破的消息时,甚至来不及向安阳禀报军情,就擅自做主率军南下,那根本就是死罪。   “你在胡说什么?”韩琛怒极了,他万没料到沈七这般的蛮不讲理。   “我没胡说,皇上大概早就在准备清除沈家了是不是?你恐怕恨不得沈七那个时候也死了才好,沈氏一门全灭了,你才开心,省得当你和梅若涵的绊脚石。”沈七大约是想气死韩琛的,她倒退两步,“也好也好,这本就是一桩利益的交换,皇上要借重沈家在地方的权势,而我沈家不过是想攀龙附凤,自古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发生,沈七自知此次犯了大不敬之罪,皇上要杀要剐请自便。”沈七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你究竟在胡说什么!”韩琛怒目瞪着沈七。   沈七泪盈盈地看着韩琛,幽幽地问:“你从来都没想封我为皇后是不是?”从来都不承认她是他的妻是不是?他的心里从来没有过她是不是?   “你觉得你这恶毒又嫉妒成性的性子配做朕的皇后吗?”   “你也不配做我丈夫。”沈七简直就是不要命了,“但愿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再也看不见你。”   “你疯了吗?不要以为朕不敢杀你。”韩琛简直气得发抖,可他此话一出后立马改了口,“朕不计较,你好好闭门反省。”   “来人。”韩琛本欲离开书房,摆驾他处,这情景哪里还能心平气和地说话!   门外内侍忽然跑进,“回禀皇上,安福殿传来消息说,赵贵妃有喜了,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这跑进来的小太监,大约太想讨好皇帝了,这等天大的好消息,自然要抢先开口,生怕迟了被人抢去功劳。   小太监喜滋滋地抬头,哪知却看见盛怒的文熙帝。   而沈七则一脸苍白的不知看向了何处的虚无,连赵氏也有身孕了!沈七望了望门外那一片狭窄的天,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韩琛因为那小太监的打断而平静了怒气,拂袖变要出门,沈七在他后面急急地跟着,“不许你去,你不许去!”这一向是沈家七姑娘说话的口气,可惜却万万不该对着天下至尊用这种语气。   韩琛冷冷回头,“传朕旨意,皇贵妃骄纵成性,即降为嫔,以示惩儆。”   韩琛最后瞧的那一眼,让沈七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窟,那种痛苦,只有她在兰陵王府地下密室中对着自己母亲尸体时感到的那种绝望堪可比拟。   韩琛头也不回地离开,沈七在他后面狂奔出殿,她脑子里不时闪着韩琛的眼神,不用任何言语,只是简单的一眼,那样的冰冷、嫌恶、厌弃。   沈七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你不配做朕的皇后,你不配做朕的皇后。”她一路狂奔着,也不知道终点会在哪里。   一会儿脑子里又响起另一个声音,“你体质阴寒,极难受孕。”每个人都可怜她,笑话她,笑话她无法生育。她不会有孩子,在后宫中无后的下场沈七在史书里见过许许多多。   沈七捧住自己的脑袋,“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不许再说了,不许你们再说了。”她哭叫着奔跑,“我要我娘,我要我娘。”在一个人最痛苦的时候,也许他最想要做的便是能重新躲到娘的怀里。   韩琛刚摆驾到安福殿,赵氏就喜滋滋地迎了上去,“皇上。”柔情似水。可是韩琛面无喜色,这本该是不对的,到目前为止,韩琛的子嗣才不过子充一人而已,子嗣不丰是皇室的大忌,按理说韩琛该极喜悦的,可是赵氏在他脸上看不到喜悦。   赵氏也知道是为了什么,“皇上,别生气了,想不到皇贵妃居然敢焚烧圣旨,简直是大逆不道,罪该万死。”赵氏对沈七素来是有恨意的。   “她年纪小,哪里懂这些!”韩琛拧着眉,“让朕静一静。”   赵氏撇了撇嘴,这借口未免也太蹩脚了,二十左右的人了,哪里就年纪小了?这分明就是维护。   正在这时,却见李章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皇上,皇上,皇贵妃跑上摘星楼了,奴才。。。。。。奴才怕她。。。。。。”   “又来这一招,她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搞惯了。”赵氏心存鄙夷,沈七以前动不动就爱用这招逼皇上就范。“皇上,你要是不去理她,她就不闹了。”赵氏挽着韩琛的胳膊。   韩琛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朕真是要被这魔障给逼疯了。”韩琛讲赵氏的手拿下,“朕去看看就回。”   摘星楼是华明宫最高的楼,楼高九重,韩琛老远就看到了已在五重楼奔跑的沈七,那样疯狂的速度,让韩琛心下一惊,他快步跑起来,“七七,七七。”   沈七迷迷糊糊之间,只听得有人叫她“七七,七七”,那样的深情,那样的殷切,那样的好听,可是声音太过遥远,仿佛来自虚空,来自另一个世界。那声音喊得越焦急,越好听,沈七就越是疯狂地跑着,想要去接近那个声音。   韩琛才冲到楼的一半时,沈七已经跑上了九重楼。   “皇上,皇上,那摘星楼最近正在维修,娘娘她。。。。。。”李章在后面也是跑得气喘吁吁。   “韩琛就看着沈七冲上九重楼,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身后传来李章的尖叫:“不——”   刹那间,天地仿佛都安静了。   沈七的身子仿佛一片绿色的树叶,轻轻地坠下摘星楼。   韩琛看着那绿色,忽然忆起那一身绿色繁纱,那不是他在澄怀园第一次见到沈七时,她穿的那袭衣服吗?是那样明快的一种绿色。   韩琛颓然跌跪在地上,绿叶落后,满目只剩苍黄。   文熙帝二年,沈嫔丧,追封光烈皇后。   第十七章 春风一夜吹梦乡   文熙帝四年,南诏国。   躺在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最先入眼的便是挂在帷帐顶上的一个香球,味道闻起来怪怪的,她开始思念起波斯玫瑰甜甜的香味来,还记得那玫瑰是她五哥做西域生意时,从波斯带回来的。   她坐起身子,这四周的味道,这周围的摆设,没有一样是她熟悉的,甚至大半还是她不认识的,古里古怪的器具。   “来人。”   门外跑入两名婢女,都惊讶地望着她,“公主!”   她看到那两名丫头惊讶得张大了嘴,呆头呆脑的,便没好气地道,“我脸上有花吗?”   两名丫头不仅没有低头,反而更惊讶地道:“公主,公主您会讲话了?”两人旋即对视一番,其中一人道:“春儿,你赶紧去禀报王上和王后。”   “公主?”她眯了眯眼睛,有点儿搞不清楚状况,可眼前两名侍女穿的衣服都仿佛是南诏式样,她以前喜新奇时,也曾穿过一两件。   她喃喃地道:“我怎么到了这蛮夷之地?难怪处处都怪模怪样的。”至于那两名侍女口中的“公主”二字,她更是弄不明白了。   不过事情总有明白的时候,“你是说我是南诏的七公主?从小就养在这儿的公主?”她仔细询问了刚才留下的那名丫头。   那丫头夏儿也奇怪这位七公主虽然不能讲话,可是脑子看起来也不坏,怎么会问出这般可笑的问题。南诏七公主是南诏第一美人,可惜自幼失语,一直养在宫中未嫁,如今都十七了。   她转过身又开始喃喃自语,“我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死呢?”她只记得自己从摘星楼跳下,接下来的事情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她忽然又跺跺脚,“我真是傻了,看看长什么模样便知道了。”   她赶紧步到妆镜前,左看看右看看,真不知道老天是给她开了个什么玩笑。她继续念叨:“嗯,这眉毛没有我的黑,睫毛也没我的长,眼睛倒比我大一些,不过鼻子就没我好看了,嘴巴倒是一模一样,下巴好像尖一些,这皮肤怎么跟没见过太阳似的,苍白得都有些透明了。”那镜子里人明明不是沈七,却偏偏像极了沈七。只是当初的沈七艳丽光灿一些,如今的七公主清雅秀丽一些。   “七儿,七儿。”沈七还在端详镜中的自己,就听见了门外那喜悦的喊声,“七儿,快让母后瞧瞧,你会说话了?说一句给母后听听啊,说啊,真神保佑啊,我儿终于会讲话了。”   沈七望着眼前华服的中年妇女,全然是陌生感,可是她脑子早就飞快地转起来了,难道这世上真有借尸还魂的奇事?还被她碰上了?   “母后。”对于她没有任何感情的人,沈七对付起来都是得心应手的。   那王后顿时泪流满面,一直在说什么真神保佑,“哦,本宫得去还愿,本宫得去还愿。”   王后走后,沈七屏退了所有人,雀跃地在原地转了起来,“我又活了,我又活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再活一次更美妙的呢?   雀跃了不到片刻,沈七就停了下来,想起了那个人,先前她只顾着弄明白状况,可忘记问当前的时局了。沈七心想,或许她睡了许久许久,说不定他已经没了呢?   沈七又心想:“哼!没了最好。”可旋即又想,万一没死呢?“不管了,我就当他死了,他在我心中早就该死了。”沈七暗自下定决心。   如今想起最后的那一幕幕,历历可见,她也惊讶于她的蛮不讲理,可是那样的情况下,她除了求死之外,本就没有别的想法。   她一生都不能有子,就算她当时年轻貌美可以暂时留住韩琛,那以后呢?以后她是不是要看着无数个其他的女人来分享他?可是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的?可是,对一个女人来讲,残忍的也许是你不懂爱,谁都不爱,所以你不爱她,可是更残忍的却是你爱着另一个女人。   如果他心无他人,她至少可以自我安慰怪他不懂爱,可是,他明明就是懂爱的,爱得那么深情那么专一,可对象不是她沈七 沈七心想,“大概就是没有那回事,可只要知道他一心一意爱的人都是那蓉儿,我也是活不成的。” “可是我重新活过来了,我要重新活一次。”沈七握紧拳头,“没有他。”   人就是这般神奇,当初可以为他生为他死的人,宁愿死也看不开的情爱,在被死亡洗涤之后,突然就看得通透了,可她还是当初那个沈七啊   沈七打开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我得忘了他。”对一个最好的报复,有时候何尝不是彻底的遗忘!   从此再也没有沈七,没有韩琛,那些一起都彻底埋葬在过去,留下的只有七公主,南诏七公主戚戚。   在这里她有许多兄弟姊妹,正符合了沈七爱热闹的个性,整个王王宫被她弄得生动有趣了许多。沈七觉得日子真是过得美极了,马上就将臻于至美了。   沈七的枕头下有一个小册子,她每天想起韩琛一次就在上面画一个小叉,她画的小叉一日比一日少,一日比一日少,今日仅仅才想起过十一次。  或许明天,或许后天就再也不会想起了。   可惜世事往往是不如人愿的。   “什么?要让我嫁到华朝?我不去,我不去。”沈七急得瞪大了眼睛。说嫁那是好听,明明是边陲小国为了得到大朝的庇护,将国中美人献给华朝皇帝,而七公主偏偏就是那最美的女子。   “为了我南诏的安宁,你必须去。”南诏老王一脸严肃,嘴角的竖纹更让他显得严厉。   沈七成为七公主以来,可从没见过他对于自己和颜悦色过,偶尔见一面他都是冷漠地看过去,哪里像父亲与女儿!沈七开始想念她自己的父母来。   “现在华朝是什么年号啊?”沈七忽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文熙帝五年。”   沈七听了以后便呆了,她死一次,才不过逃过了三年?沈七开始吵闹挣扎,一哭二闹三上吊,绝食静坐无所不用其极,可是都没有任何效果,她才明白,当一个人对你没有感情的时候,你是死是活他都不会关心,比如南诏老王。   沈七又想起了她的父母,她的五哥,顺带又想起了韩琛,那个每次都摇头叹息,无奈地,狠狠地瞪着她的男子。真是失败,她今日已经是第十二次想起他了   沈七逼不得已,坐上北去的马车时,开始自我安慰,“不怕,要彻底忘记一个人,我要敢直面他。”沈七给自己打气,“人要是连续两次犯同一错误,那可真就是蠢不可及了。”   不过当沈七住入华朝帝都安阳的南诏行馆时,她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他们要先去谒见皇帝。哪知皇帝接见了使臣,却谢绝了他们献出美人的盛情,只说可以将这些美人赐给王公贵族为妻妾。   沈七听了消息后,忽然想到,如果自己嫁给了另一个人,可她明明就是沈七,是韩琛的妻子,那算不算一种红杏出墙呢?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沈七暗自恨恨道:“不见就不见,我才是真的不想见你。”   为了证明自己丝毫不惦记那个无情的人,沈七开始四处活动,她本身就是个闲不住的主儿,何况又存了要挑一个比韩琛好上千百倍的夫婿的心思,这人一定要对她专心一意,百依百顺,奉若天仙。   沈七铆足了劲儿,最好有一日能让韩琛亲自赐婚。她如今托了南诏七公主的身份,在京城如鱼得水,谁见了都对她礼让三分。不是南诏国多厉害,而是能娶南诏公主对每一个世家来说都不是一件坏事。   这南诏国,国虽小,可地处蛮夷之地,常年炎热潮湿,毒虫猛兽都能出现在通衢大邑,当地人又多会用毒施蛊,擅长巫术,所以华朝立国百年来都是放任南诏的存在,并不动兵征讨,即使花费巨大的代价占领了南诏,那地方穷乡僻壤,也得不到什么油水。上次如果不是因为南诏心怀觊觎,支持叛军,韩琛也不会南征。   就因为那次震慑了南诏,南诏老王在文熙帝登基后才肯臣服,这次还不惜献上自己的女儿来和亲。   看文熙帝对南诏使臣的赏赐,就知道南诏在这位皇帝心里的位置不低,能娶得南诏公主,不愁飞黄腾达,何况南诏七公主又是如此一位夺天地造化的美人。   才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沈七就融入了安阳的上层社会,成为皇室显贵的座上客,多少贵妇人争着邀请她。   沈七这一日去的是安庆王府。这安庆王是当朝文熙帝的弟弟,在文熙帝登基时有拥立之功,深受重视。能攀上安庆王府的都不是等闲人,何况是安庆王妃亲自命心腹丫头前去迎接沈七。   “沈姐姐,生辰快乐,祝沈姐姐一年比一年更美。”沈七对安庆王妃甜甜地笑着。   “多谢公主。”安庆王妃亲热地上前拉起沈七的手,“走,我给你介绍介绍,今日这京城的名媛可差不多都到齐了,咱们的秀媛会正好在商量着要办起来。”   因着要筹办这京城名媛组成的秀媛会,沈七少不得到处招呼,那么多人里,首先映入沈七眼帘的却是梅若涵。即使过了这些年,她依然是鹤立鸡群的一个,只是更成熟了些,少了些清丽。   沈七很快就别开眼,这些都是她要努力忽略和忘记的人,当年的日子她并愿意再过一次。   “沈……”梅若涵惊呼出声。   “夫人,这是南诏国的七公主。”沈氏正好上前去介绍,鲁国夫人如今虽然甚少进宫,但皇上对她一直照顾有加,颇为微妙。沈氏并不知道鲁国夫人看起来那般震惊的原因。首先,沈七当日从北胡归来后,才不过一月便香消玉碎了。即使以前她在京城时,见过她的人也并不多,何况,这沈氏本就是后来才到安阳的。   文熙帝三年的选秀,沈氏也不知道为何中人之姿的她会被文熙帝选中,最后还指婚给安庆王,她深觉得命运对她太过体贴。   沈氏转了一下脸,又对沈七道:“公主,这位是鲁国夫人。”   沈七行礼,淡笑:“以后还望夫人多多指点。”   “好像,好像。”梅若涵只顾自己喃喃自语。   沈七仿佛没听见似的,笑着道:“夫人若不嫌弃,叫我戚戚便可,这是我的小名。”   “七七?”梅若涵更是惊呼。   “于我心有戚戚焉的戚戚。”沈七笑着解释。除了忘记,或者她也可以选择自然地面对,像以前从没发生过似的。只是怎么过了这么多年,她都还是鲁国夫人!   接着三人又寒喧了几句,可是梅若涵显然魂不守舍,很快就离开了,沈七的目光也很就被其他人吸引走了。   沈七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女子,她怯懦地藏在一角,生怕被人看见了似的。   沈氏顺着沈七的眼睛看下去,“哦,那是信阳侯的如夫人。”沈氏又定睛看了看,“她长得同公主仿佛有五分相似呢。”   如果不是这五分相似,沈七又怎么会于那么多人里留意她,而信阳侯不正是她五哥吗?沈七些番想起前事,有些泪意涌上心头,她谁都能忘记,可偏偏她五哥是她最忘不了的,那个最疼爱妹妹的哥哥。   沈七笑容满面地走上去,想同那如夫人打招呼。沈氏见状赶紧前引,“别看她是侧室,可是信阳侯没有正室,就这么一位如夫人,听说疼爱得很。可她就是性子高傲了些,不大合群。”   “是吗?”沈七有些心不在焉,只想着怎么五哥找了个这么像自己的如夫人,这未免也太爱护妹妹了。   沈七刚走到那女子跟前时,却听到了一个极熟悉的声音,“七七。”   沈七迅速回头,这不是她的哥哥信阳侯沈青秋又是谁!她嘴里的“哥”字已经咬了半截,却还是拼命忍住了,可那红了的眼圈却怎么也遮挡不了。   “七七。”沈青秋本是到这园子里找他的如夫人的,谁都知道他最疼爱他这位妾室,简直到了离开一个时辰就受不了的地步,可他却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这个人。   “七七,七七,是不是你?是你回来了,对不对?”沈青秋不顾礼仪地上前抓住沈七的手,眼里从此再没有别人,他激动得就要将沈七搂在怀里。   沈七倒没觉得什么,她五哥本就喜欢这样抱着她,表示激动,可是被人看来可就不得了了,沈七不得不错开身子。那沈氏在一旁道:“侯爷认识七公主?”   “七公主?”沈五后退了一大步。   “我同侯爷素昧平生。”沈七解释,她并不想再过一次沈七的日子。   “像,太像了。”沈青秋也如梅若涵一般喃喃自语。   “不知侯爷说我像谁?”沈七觉得如果自己不问的话,便会显得如知情人一般,所以她定要“好奇”地问问。   沈青秋苦苦一笑,摇了摇头,“改日,还请公主到舍下做客。”他显然是不想谈论刚才那个问题的。   沈七忽然好奇起来,想知道当日的沈七死后发生过什么事情,她旋即又怪自己,难道她还心存幻想?“他说我像谁啊?”   沈氏神秘兮兮地将沈七拉到一边,“听说是像她妹妹,就是光烈皇后。”   “光烈皇后?是当今的皇后吗?”沈七明知故问。   “嘘。”沈氏越发显得神秘了,“可别提,皇上最恨人提光烈皇后之事了。”   越是这般沈七越是好奇,撺掇着沈氏快说,那沈氏也是个爱嚼舌头的人,对这等事也爱讨论,“说起这位光烈皇后,她一生也算传奇,当日她大义大勇地只身赴胡营,救了咱们西华的百姓,可这女人家毕竟名节是最重要的,虽然皇上将她接了回来,可她自知无颜活下去,便从那摘星楼跳了下去。身前听说只是一个嫔,死后追封的皇后,也算是皇上对我们沈氏满门忠烈的照顾了,只是光烈皇后也是个可怜人,听说她生前爱惨了皇上,可惜皇上也不为所动。”   “哼,今上未免太薄情了。”沈七忽然觉得有些泪意,想不到在她身后还要被这么多人说她可怜,可怜她从没入过皇帝的法眼。沈七收拾好心神又问,“你们沈氏?”   “是,我正是光烈皇后那一脉沈氏的远亲。不过你可别说皇上薄情,听说皇上以前有一位倾心相恋的爱人,就是孝纯皇后,可惜她红颜薄命,皇上对她到现在还念念不忘,两年前选秀,一个秀女都没留下,至今宫里都只有两位贵妃娘娘。咱们皇上可是天底下最痴情的人,人长得又俊,那位孝纯皇后可真是羡煞我们天下女子了。”沈氏一脸向往。   沈七越听越气,她使劲儿憋住,幸亏自己下定决心,再不和他有任何瓜葛。“怎么不许提光烈皇后呢?”   “听说光烈皇后犯了大错,竟烧毁圣旨,这可是灭九族的罪,幸亏皇上宅心仁厚,只将她从皇贵妃贬为嫔,可是她一时想不开跳楼了,死后才追封的皇后。她犯了这么大的错,皇上心里自然对她不喜,不想听见她的名字也是可以理解的。”沈氏一味为韩琛开脱。   沈七听她说得颠三倒四,一会儿说光烈皇后是因为名节而跳楼,一会儿又是因为烧圣旨而跳楼,看来也是道听途说来的,只是已经有模有样了,说中了不少,可是毕竟最清楚的人还是她沈七,她也不再多问。   “只怪那光烈皇后傻,居然喜欢上这么痴情的皇上,她是不知道越痴情的人越薄情。”沈七感叹。   “这可说不得,谁见了皇上那样的男子都要心动的,人又威武又好看,且文武双全,能征善战,谁家女儿见了不动心?”当时如果不是皇上将我赐给了王爷,我也……”沈氏有些害羞。   沈氏想起当日殿选的情景来,她本是个穷家女儿,但与兰陵沈氏沾着点儿边,到了选秀的日子,便四处央求,请族里推荐入了选秀的名单。她本来对自己的模样还颇有自信,可是到了京城,一看那些秀女的模样,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比下来,她不过是中等姿色,她本以为自己毫无机会应选的。   在皇帝亲自主持的拣选中,文熙帝的眼睛根本从未落在过她们身上,即使那些美如天仙的人儿也没入他法眼,而她们每个人的心都系在了那高高在上的人身上。   沈氏没想到皇上如此年轻,如此俊美非凡,坐于高堂之端,凌然众人之上,何况他还有那样一双迷人的眼睛,仿佛要将你的魂魄都吸进去。   在沈氏盈盈地报了自己的名字,“妾身兰陵沈氏”后,皇帝的眼睛忽然闪出了光芒,那样的眼神至今都让沈氏心动,听到他用世上最醇厚的声音道:“留下。”   她以为自己可以伴在他身边,哪知却被指给了安庆王。可是她那种出身的人有这种结果,难道不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吗?   “都是傻子。”沈七现在已经完全不齿自己当年的讨好诌媚了。   “那是你没见着皇上,否则……”沈氏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见不着也好,皇上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孝纯皇后。你别看那两位贵妃娘娘荣华富贵不得了,其实背地听宫人说,一年半载都见不得皇上一面,守着活寡呢,岂不是更可怜!”   沈七不解,韩琛不是一直轮流宠幸她们的吗,怎么现在又这般对待?难道真是年老色衰?那也未免太薄情了。对了,他就是这般薄情的,沈七暗自提醒自己,“只怕是那两位娘娘年老色衰。”   “怎么会?两位娘娘保养得不知多好,那位赵贵妃更是风华绝代,除了鲁国夫人外,我见过的最美的就是她了,皇上才不是因为她们色衰而弃之的。”沈氏一直为韩琛辩解,她看了看沈七不悦的表情,又赶紧道,“可是人外有人,我以前以为鲁国夫人就是最美的了,可是见到公主后,才知道天下居然还有公主这等美妙的人物。”这倒不是沈氏奉承,她至少有七八分的真诚。   虽说别人称赞自己美,沈七也颇为高兴,可是她旋即想到美也不管用,当年不是也没能得到韩琛的心吗?何况那位孝纯皇后也是个真正的大美人。   尽管心里因为想起陈年往事而有些不愉快,可沈七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再不能被过去给束缚了,收拾心情后沈七又同沈氏一块儿四处寒暄。   接下来的日子,沈七四处忙碌,不过她去得最勤的便是信阳侯家了。她五哥在那日初见之后,第二天就来请她上门做客。这是沈七一直惦记眷恋的五哥,所以她根本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四周人的看法,同沈五走得极近。   “公主。”这日沈五邀请沈七去安阳的名胜孔雀湖游玩,“我这样称呼你是不是太生疏了?”   沈七一听也觉得“公主”二字不顺耳,“你叫我戚戚就可以了,侯爷在家行五,我叫你五哥可好?我与五哥一见如故,不如结为异性兄妹可好?”沈七这算盘打得是滴溜溜地转,她怕自己不小心叫漏嘴,这下如此说,以后她叫五哥,便顺口了。如果能结为兄妹,岂不是又能仿佛旧日一般,赖着他百般照顾了?   沈五定定地看着沈七,温润地笑着,“那我便叫你戚戚,你喊我五哥。”至于沈七的后一个问题,他仿佛没听见似的。   沈七心想,也许是她五哥还比较谨慎,如何能随便同人结拜兄妹呢?又不好当面拒绝让她尴尬才没提的吧。可是这些日子沈五待她极好,嘘寒问暖,她但凡有个要求,他无一不答应。   冬至日是华朝的大日子,这一日皇帝要亲自主持祭天于圜丘坛。礼毕后回宫照例是要大宴群臣的,沈七既然是南诏公主,远来是客,也在受邀之列,不过是归于女眷一方,由贵妃罗氏负责设宴款待。   沈七心里有些紧张,她终归还是要看到他的。宫眷及外命妇女等循例都是要穿朝服去建极宫朝贺请安的,预祝来年华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沈七远远望见前面罗贵妃的步辇,有些惊讶地对沈氏道:“贵妃不是该同皇上一起去圜丘坛祭天,然后同皇上一起在建极殿接受朝贺吗?”   沈氏低声道:“按理说后宫就这位生育了皇长子的贵妃娘娘身份最高,礼部也是拟让她同皇上一同祭天所,可是皇上没允,这些年都是独自祭天。咱们皇上就是太痴情了,只惦记孝纯皇后一个人。”   对于沈氏凡事必提孝纯皇后一事,沈七真是恨不得踢死她,这下她都不用自己给自己警钟了,时时刻刻有沈氏在一旁提点。   沈七随着一众亲眷,于建极殿跪地朝贺,口呼“万岁”,可是沈七实在是耐不住好奇心,微微抬眼打量了韩琛一眼,沈七也不知道自己想看见什么样的韩琛,可绝不是眼前这样的。   碧玉苍龙教子正珠珠顶冠,蓝缂丝面貂皮边白狐兼接青白搛朝袍,将他依旧衬托得眉目轩朗,状如天神,除了肤色略显苍白,身形瘦了些以外,沈七觉得自己的离开在他身上仿佛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他的眼神依然是一贯的深邃。沈七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韩琛怎样,憔悴而衰老?   沈七抬眼看韩琛的时候,这动作从高处看并不是也自己以为的那般不惹人注目,韩琛的眼光很快就扫向了她。   沈七的心咚咚的仿佛敲鼓似的,他看到自己了?那眼光不过对视了一瞬,韩琛的目光就瞥向了虚空。没有惊讶,没有异常,没有激动,什么都没有,只有冷冰冰的漠视。   沈七的怒火简直要沸腾了,虽说是她自己打定主意要漠视韩琛的,可是如今被韩琛一漠视,她就无法控制了。要说她是借的别人还魂也就罢了,可这南诏公主,简直就是九分似以前的沈七,韩琛见了居然没有任何的异样,这样的漠视让沈七回顾从前的日子,只觉得一切都是个笑话。   也许在沈七内心,想起同韩琛以前日子,其中有一段温馨绮丽,她总以为韩琛即使不爱她,也总有略微的感情,可如今看起来,也许以前的她在他眼里真的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沈七重新低垂下头,在心里劝慰自己,过去的都过去了,何必不放,彼此无视就是了。沈七在心底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之后,沈七静静地随着人离开,才要入御花园,就被花丛里闪出来的人拉到了一旁。沈七正要惊呼,却听得沈五道,“七七,是我。”   “五哥。”沈七有些惊讶,又有些尴尬,自从她有些明白沈五的心思后,再见他时便怎么都觉得别扭了。   “七七,你是在躲我,是不是?”沈五有些气急败坏。   沈七默然不语,装糊涂是赖不过去的,她的故意躲避是那样的显而易见。   沈五见她不语,深吸一口气,钳住沈七的肩膀,“七七,我想娶你。”   这一句话便仿佛是惊雷一般炸开了沈七的头,“使不得,使不得。”   “为何使不得?我喜欢你,你难道不喜欢我吗?七七。”沈五的眼里充满了期盼和痛苦,沈七根本不敢面对。这是她最敬爱的五哥,从小最疼她的五哥,看着他的眼睛,她说不出“不喜欢”,所以她道:“可是,我是七七啊,是你的妹妹。”沈七想要跟沈五坦白。   沈五越发激动了,他将沈七强搂入怀里,“我知道,我知道,七七,从你很小的时候,五哥就喜欢你了,心里只容得下你一个人,只看得见你一个人的笑。”沈五大约也分不清楚眼前的人是沈七还是南诏的戚戚了,他只知道她们都是一样的。   喜欢同样的香球,喜欢同样的食物,同样的娇蛮快活,一切都是一样的,都是他最心爱的人。   沈七这才确定,沈五原来一直都是喜欢沈七的,她无法苛责沈五,因为她知道要忍住爱,那已经是最大的痛苦了。沈七一把推开沈五,“我不会嫁给你的,我根本不喜欢你。”沈七没有料到沈五用情至深,所以不得不选择更残忍地拒绝。她如何能嫁给自己的亲哥哥?   “你还喜欢他是不是?”沈五红了眼,退了一步。   “你在胡说什么?”沈七也红了眼。   “你醒醒吧,七七,他根本不喜欢你,他根本不喜欢你。即使梦儿那么像你,可他都没多看一眼,转手就能赏赐给我,他对你,根本没有情义。”   沈五嘴里的梦儿正是那个像沈七的女子。   “你在胡说什么,他是谁?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沈七大声地道,“可是我不能嫁给你。”这才是正题。   沈五收了激动,阴沉地道:“容不得你不嫁,我这就去让皇上赐婚,我不能再一次失去你了,七七。”沈五一向就是行动派,他立马放下沈七,转身就往建极殿去。   这下沈七可急了,“五哥,五哥,你给我回来。”   可是沈五哪里听得进去!   沈七把心一横,也跟着跑了去,那样不伦的事情她可做不出来。   沈七闯入建极殿的时候,沈五刚把最后一句话说完,“请皇上将南诏公主赐婚于臣。”   韩琛有些诧异,这位妻舅心里的那个人不一直是她吗,所以一直抗拒娶正室,今日却不知怎么忽然改变了主意。对于沈五的请求,韩琛一向是有求必应的,更何况沈五从来就没求过他,“朕准。”   话音未落,就被人打断了。敢打断当今圣上说话的人,天下并没有几个。“我不要嫁给他。”   南诏七公主就这样闯入了每个人的视线。   丹墀下的李章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建极宫静得可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沈七直视着韩琛,那人看她的眼神,只有虚无,仿佛那目光正透过她在看向别人。沈七一向是人的焦点,她最受不了的便是被人漠视,韩琛恰好犯了这一点忌讳,如同许多年前的第一次见面。   沈七转向沈五,“我不会嫁给你的。”   “请皇上将南诏公主赐婚于臣。”沈五再次强求,那样的恳切,那样的坚定。   “朕准。”   沈七万没料到韩琛居然还是要准,她咬咬牙,看来韩琛真是很见不得自己的,沈七那激烈的性子,被韩琛这么一激,就想到别处去了。   “我不嫁他,宁死不嫁。”沈七眼尖地瞥到殿前带刀侍卫腰侧的兵器,一个箭步上去,那气势逼得那带刀侍卫一愣,这一瞬就被沈七拔出了他的佩刀。   沈七简直没有任何犹豫,就将刀锋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不要。”沈五顾不得许多,在这些变故发生的刹那就到了沈七的身侧,将她手里的刀击落。   殿上高坐的韩琛也变了脸色,死死地盯着沈七,仿佛要将她撕裂开来,看看真身。   良久,殿上才道:“既然南诏公主执意不肯,爱卿也请收回请求吧。”   沈五面如死灰,连君臣之礼都忘了,落寞而去。沈七不忍见他这般,本欲跟上,可是她知道那只会让人更伤心。   沈五此去,再未去纠缠过沈七,一来他心里也是雪亮的,如今的南诏公主不过只是神似沈七而已,并非他那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他心里一直恋着的都是死去的沈七,也许只有在心里他才可以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地去爱。   再加上家里的小妾又有了身孕,他负担着为沈家传宗接代的重任,心便被子嗣的事情分去了,加上沈七又躲着他,小妾又委婉多情,温柔体贴,对沈七的一颗心也就慢慢淡了。   沈七留在殿上,抬起下巴直视韩琛,“皇上,我南诏女儿都是自觅夫婿的,妾身身为南诏公主,虽不得已而来贵朝,本欲与皇上结亲,以使我南诏同华朝可永结同好,可是妾蒲柳之姿自知不入皇上之眼,还请皇上恩准,许妾自觅如意郎君。”   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之事,在南诏也没有什么女儿家自觅夫婿的事情,都是沈七胡诌的,可她撒谎已经不会脸红了,“皇上知道我南诏女儿最会用毒施蛊,皇上如逼妾嫁于他人,妾可不能保证他能得享天年。”这简直就是要挟了,文熙帝最恨要挟。   “准奏。”韩琛轻轻吐出两个字。   沈七一愣,她本以为韩琛定要不同意的,可她立马恢复了冷静,而且进一步漫天要价,“皇上既然看不上妾,不如认妾身为义妹,以赏我南诏同华朝结好的情意,以后将妾身以华朝公主下嫁,岂不是一桩佳话!”沈七这是在自绝后路,她还是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这结为兄妹以后,一切便画上句号。   韩琛失神片刻,又道;“准奏。”   “那,皇帝哥哥,臣妹可就要在宫里住下了!这行馆闲杂人太多,住着又不舒服,臣妹到了宫里,有众多嫂嫂相陪,定然更快活的。”这才是沈七的主意。   沈七心底暗恨,既然韩琛一副见不得沈七的模样,她就偏偏要在他面前晃,少不得还要添些事端,搅得他家宅不安方好。   沈七本来很平静的心态,彻底被韩琛的态度给激怒了。   第十八章闲坐悲君亦自愁   “这位公公,却不知皇上将我安排到什么殿住?”沈七今天就没打算出宫去了,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别以为她脾气好,就真的可以熟视无睹。   那位为沈七领路的公公一阵尴尬后道:“公主今日就要搬进宫?”   “有何不可?届时命人去南诏行馆将我的东西搬来就是了。”沈七倒俨然有点变客为主了。   “奴婢这就去回李公公。”   “也好,就说我要住朝阳宫。”虽然朝阳宫算不上沈七心头所好之地,可是毕竟以前住过,且同韩琛所住的华章宫相近,也方便探听消息。   “这......”那太监有些迟疑。   “怎么,莫非有人住了?”   “不。只是朝阳宫早在三年前的一场大火里被夷为平地了”   “什么?”沈七心目圆瞪,看来这宫里沈七存在过的痕迹已经几乎没有了。   “那咱们先去御花园走走。”沈七说的是御花园,可是那步子明明就是急切的往摘星楼的方向。   可是眼前那里还有摘星楼,当年耗费巨大人力物力建起的高楼,如今已变成一片汪洋,没入了仓龙海。   “摘星楼怎么毁的?”沈七喃喃地问。   “都是毁于大火。”那太监回道,只是不知道怎么这位南诏公主对这宫里的地形如此之熟悉,这御花园弯弯绕绕,她居然能直接就找到当年摘星楼所在之地。   沈七冷哼,这未免也太巧了。看来他用存心要未杀她存在过的所有痕迹了,这心肠未免也太狠了,她沈七何尝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要被他这样对待!   沈七越走就越想,越想就越气,行过正宫皇后所住的华光殿时,沈七忽然止信脚步,指着那雄伟的宫殿道:“我要住在这儿。”不等太监回答,她就开始往内走了。   那太监急得额头冒汗,这才感觉到这女子果然是从蛮夷之地来的,居然不知道这宫殿是只有正宫皇后娘娘才能住的地方。   “公主,这是皇后的宫殿。”   “哦,这宫里有皇后吗?”   “暂时没有。”言下之意就是以后会有。   “既然没有,那让我住住又何妨?我看这里最舒服,风景好,装饰也好,我很喜欢。再说了,你们其他宫殿看起来阴森何怖,像是许久没信过人似的,我住着也害怕,我就要住这里。”沈七顿了顿,“你去回李章吧,他若做不了主,就去回皇上。”   那太监见沈七对大内总管李公公直呼其名,只感到这女子嚣张至极,可是越是这样,越发显得她大有来头,所以那太监也不敢多说什么,匆匆去了。   沈七好整以暇地坐在华光宫里,翘首企盼一场吵嚷,反正好是打定主意不挪窝了,也不信韩琛那种事事以国家利益考虑的人会就这么杀了自己。其实杀了自己也无妨,沈七居然有些期盼亲手死在韩琛手里。这世上她有什么可留恋的?亲人早去了另一边,所谓的恋人不过是一场热闹的笑话。   可惜等到天黑都没等来驱赶的旨意,反而李章很快就命人将沈七的行馆的东西送入了宫,贴身伺候她的宫女也进了宫,无一不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沈七顿时无精打采起来,环顾这华光宫,比起当年的朝阳宫,除了名分上好听点以外,并不见得比朝阳宫好。长久无人居住,看起来颇为陈旧,有的地方甚至还有霉斑,沈七皱着眉打量了一番,心里想,当年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非想住进这里不可。   如今看来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进来,连边陲小国的公主都能入住,为什么当年的沈七就不能住呢?就因为沈家什么都不是吗?就因为他从没将沈七放在心上过,他抛弃她憎恨她吗?   沈七深呼吸了一口,遗忘,遗忘才是最好的良药,她并不想陷于过去面再那样围绕着他生活,以他的喜怒为喜怒。   接下来的日子,沈七过得实在是舒心,住得好,吃得好,宫人见她入住的是华光宫,也没人敢怠慢。她又身为客人,比起宫妃们自由更大,还可以出宫游玩,如今是天下太平,雅集诗会多不胜举,再入繁华之世,沈七才觉得自己也有点儿人气了。   这一日她早早就领了侍女准备出宫,本约好沈氏去游湖的,可因为侍女笨手笨脚梳理发髻不顺沈七的意,又磨蹭了许久,她不由得开始想念钱儿,只是钱儿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虽然沈七变着方打听,却没有任何消息。   为了能尽快赴约,沈七只好走近道,这需要绕过文熙帝的华章宫。远远的,沈七就掩了鼻子, 一股粪溺的气味。“这里怎么这么臭?”这附近就是华章宫了,怎么敢有这种味道,“怎么这宫里的风气就坏成这个样子,这给花草施肥也不懂把粪溺腐熟。”沈七是莳花之人,自然也懂一些。   沈七才在感叹,就看见韩琛的明黄身影从远处向这边走近,赶紧侧过一边行礼,可这味道实在难闻,不得不掩袖,等韩琛走过,只见他左右的人也在掩鼻,可是唯有韩琛,还是直挺挺的,眉头没有丝毫皱,没有任何不悦,仿佛闻不见这让人欲呕的气味。   沈七在他身后连声道:“怪哉,怪哉。”韩琛一向对气味是极敏感的,以前她不过用了一味他不喜欢的香草,他便连连皱眉,那还是香草,换作臭气他更是无法忍受的,连他自己的衣衫也是要每日更换,受不得那汗味的。如今忍耐力为何如此之强?也不见责罚那些不懂规矩的宫人。   沈七虽深以为怪,却时时警戒自己再不能关心韩琛的任何事情。   很显然,长得极像光烈皇后的南诏公主也没能引起文熙帝的半丝关心。   沈七出宫后,同沈氏约好先一起去安阳大明湖畔的静慈庵拜地藏王菩萨。因为地藏王发愿要度尽阴灵,沈七总觉得也许就是他慈悲为怀,才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所以从最初的对佛教不以为然,到现在对地藏王菩萨极为虔诚。   沈七同沈氏边起边说笑,待看到前面不远处一个人影时,却忽然停了下来。“那是谁?”沈七所指是一位玉树临风的年轻男子。   沈氏瞧了一眼,掩嘴一笑,“原来是他。怪不得眼高于顶的公主也肯垂询。”   “你快说啊。”   “这位公子就是去年新出炉的状元公,刚点了翰林,前途不可限量。听说文武双全,才高八斗,只是难免傲气了些,监察御史黄大人想招他为婿,却被他拒绝了。听说是要自己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女子,可是至今也没有寻得,他眼光太高了,连咱们京城第一美人安家的大小姐都不入他眼”   如此听来,沈七倒来了兴趣,“你说我会不会入他法眼?”沈七明显是感兴趣了。   沈氏看着沈七笑了笑, “依我看, 状元郎估计就是在等你这位公主去驯的。”   两人相视而笑。   那沈氏看着状元郎的背影道:“公主,你说这位状元郎是不是有几分神似咱们皇上啊?”   沈七忽然冷了脸,“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我倒觉得他比皇上好看多了。”   沈氏马上掩嘴,左右看看,“你怎么能这么说, 不怕被人听见啊!可是, 我还是觉得皇上才是最好看的。”   沈七本来稍微有一点儿兴致全被沈氏给搅合了。分手时,沈氏看她还不高兴,便讨好地道:“改日, 我让王爷请了状元郎去府上,再约了公主, 帮你们介绍介绍如何?”   沈七别扭了半天, 最终还是点头了。她本来就是要找个夫婿的,这状元郎看起来也不错,至少比京城的纨绔子弟好许多。   日子一天天过去,说起来,沈七在这宫里也算待了有十余天了, 可从没去拜见过罗、赵二位规费,连她身边的侍女茜草都在劝她了,今日又是腊八节,总该去请安的。   沈七皱着眉,如果是钱儿就会了解她的心, 虽说再世为人,可是要让她颠倒了身份去拜见罗、赵二位, 却还是老大不愿意的,可是再不愿意的, 有规矩在那里也不得不去。   这才走到原先朝阳宫的位置,就看到许多人在那儿围聚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沈七来了兴致,让身边的侍女分开人群,走了进去,抬头一看, 却大吃一惊。   “绿梅!”只听说过白梅、红梅、粉梅,哪里见过绿梅!何况这棵树明明就该是白梅, 却偏生开出了绿梅。   周围的人也在议论,“这棵梅树那年不是同朝阳宫一起烧掉了吗,怎么今年又发芽了?没想到近日居然开出了绿梅, 难道是天降祥瑞?”   沈七围着这梅树左瞧瞧右瞧瞧, 依稀记得当年这里好似确实有过这株梅树。   他们正看得热闹,却听得喝道:“皇上驾到。”   众人赶紧闪到一旁迎接。韩琛路过时,见许多宫人围在这儿,停了停脚步。有大胆的上前道:“皇上,皇上,这颗烧死的老梅居然又开花了,国之祥瑞啊,国之祥瑞啊。”大概是太紧张了,连重点都没说到。   韩琛皱了皱眉头,“枯木逢春有什么好稀奇的,不就是一株梅树吗!”韩琛并没有为这一棵特别的梅树留下。   沈七在她背后越看越奇怪,绿梅这么大件事,他居然熟视无睹,仿佛这再正常不过了。沈七万分纳闷儿,她想起韩琛那紧皱的眉头,记得他以前在难的事情都能平静以待,而如今仿佛时时蹙着眉,沈七觉得他不开心,又或者是哀伤。   忽然看到他皱眉时,只会觉得他冷漠,可是前后相比较,沈七却发现,也许韩琛的日子过得并不开心。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该管的问题,她现在要面对的是罗、赵二人。   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面。沈七敛了心神。忍住不快。恭敬地行李,“给两位贵妃娘娘请安。”   “公主快请坐,不必多礼。”罗氏即使做了贵妃,也依然没有架子。   只是在她扶起沈七的时候,脸色却变得极难看,“你。。。你。。。”   “娘娘怎么了?”沈七做出极无辜的模样。   罗氏又看了许久,才道:“你不是,你不是她。”只是经过这一幕,她脸色再恢复不到常态。一旁的赵氏却兀自正坐,仿佛一尊木菩萨似的,这可不是沈七记忆里那容易激动的赵氏了。   沈七看着明显苍老的罗氏和赵氏,哪有当年的荣光?沈氏实在太夸张了,她们的日子大概也是过得极差吧。沈七在这宫里待了半月了,从没听过皇上召她们侍寝,可是这宫里就她们两位宫妃,这可非同寻常。沈七记得韩琛于房事上一向都是喜欢的。   她甚至还能记得在她临死前的那个月,韩琛有多热情,有多急切。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下载全本TXT电子书来书本网   赵氏冷冷地看着沈七,冷笑道:“不过又是个可怜人罢了。”   一时间场面便冷了下来。   最后还是罗氏打破了僵局,“今日是腊八节,宫里新排了一出戏,不如咱们一同乐一乐吧,也请了皇上来,皇上最爱听戏了。”   赵氏又是冷冷一笑,“这么多年了,只有姐姐还这般天真。”可是她到底没有想绝。   沈七也没有拒绝,她实在想看她们的相处之道,这宫里仿佛成了死水,毫无生气,连罗、赵二位生的皇子都是一副静静的模样,哪里有男孩儿的活泼!   沈七没有拒绝罗氏的好意,因为看戏本就是她闲暇时的一大爱好,那些个戏文里的情节,她自己经历不了,可听别人唱来,便仿佛亲身经历一般,别有一番趣致。以前在沈府的时候,家里还养了个戏子班,就为了她喜欢。   可自从沈七入了韩府,因为韩琛不爱看戏听曲,觉得是奢靡之乐,所以沈七变戒了这项爱好,只有别人府里家宴有戏时,她才乐滋滋地看着,总爱拉着韩琛的袖子问这问那,问他,如果他是那戏里的将军又或者是戏里的书生,会怎样怎样,韩琛每每都是蹬她一眼,爱理不理。   所以沈七也很好奇,怎么当了皇帝之后,韩琛就爱上这些“奢靡”的活动了?   戏摆在宫里的芳洲台上,罗氏派去请韩琛的宫人很快就会了话,说皇上马上过来。罗氏脸上本带着一丝焦虑,这会儿总算是回了春,笑容满面,只是赵氏还是不冷不热的模样,沈七记得以前赵氏可是比罗氏还要热忱的人。   韩琛到时,沈七随着她们请了安,在一旁小心观察,却发现他们三人仿佛不像夫妻,反而像主客一般,那样生分。罗氏小心翼翼地伺候,赵氏不冷不热下的期待,韩琛眼里的内疚,就像一出含悲的哑剧。   三人之间的交谈并不多,最多也不过是韩琛略微问了问子充和赵氏的孩子子虚的学业,罗氏循例关心了一下韩琛的龙体,赵氏闷声不开口,而沈七的南诏公主简直就成了摆设,韩琛仿佛当她是轻烟一般。   沈七本来是极不习惯这种被忽视的感觉的,可是看见那三人之间的奇怪氛围,她又是在闹不起来。   正当时,戏班子也开始唱了起来,小花旦的脸蛋十分俊俏,嗓子也甜美,起承转合间别有韵味,再加上这出戏沈七从没看过,因此注意力很快就投到了戏台上。   戏文唱的是一个穷家公子被富家千金资助上京赶考夺取头名状元的故事,情节虽然老套,可是戏文写得绮丽工整,遣词造句别有功夫,朗朗上口,沈七才听过一遍,变能背上好几段。   可即使是极入迷的XXXXXXXXX用余光扫扫韩琛(抱歉,XXX是看不清楚的字。)。韩琛的眼睛哪里是看着那戏台的!韩琛坐的那张龙椅宽而深, 别说一人,三人坐起来都宽松。韩琛只坐在一侧,头对着身边的空位,居然会不时地微笑,可是此时戏文唱的地方十分平淡,哪里有需要微笑的地方?沈七不解。   可是看韩琛的模样,那空位处仿佛坐了一个人似的,他就那样凝视着,时而微笑,时而蹙眉,沈七竟然又看痴了。这时候韩琛才仿佛一个鲜活的人,这些日子看到的韩琛却仿佛行尸走肉,只有紧皱的眉头,略微显得还有点儿人气。   沈七很快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戏台上,谁要去关心他啊~!只是这戏到后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新排的,还是因为花旦年纪太小,一双水媚的眼睛看着戏台的帝王,有一个地方居然慢了半拍。   沈七转头瞧了瞧韩琛,本以为他要纠正,因为他本来的德行就是喜欢纠正人, 以前为了让她知道衣食住行的艰难,折磨她受了那么多苦。于音律而言,韩琛造诣颇深。只是沈七无缘见他摆弄乐器。据刘嬷嬷回忆, 当年他同那位蓉儿姑娘不是经常合奏吗?   那蓉姑娘的“九霄环佩琴”配得不就是韩琛的“碧海潮声箫”吗?   事实上韩琛也许根本就没注意过台上在演什么,那小花旦的一招“曲有误,周郎顾”并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 只能黯然地下台。   韩琛正要起身离开,却见罗氏抢先一步立起了身,“皇上,也该是用膳的时候了,妾身最近新学会了道菜肴,皇上……”罗氏话还没说完整,可是那邀请之意却已经跃然脸上。   韩琛的脚步没有停,“休息半天了,有积压了不少折子,朕改日再去看你吧。”   这该日,就沈七所了解的,足足改到了除夕。也不是韩琛去看罗氏,而是除夕夜的家宴每个人都要道德,自然就见到面了。   经过登基时的清洗,如今韩琛留下的兄弟并不多,即使一人一几也不显得繁多。既然是家宴,也不怎么拘束。   沈七身边的沈氏朝她嫣然一笑,悄悄地道:“元宵节的时候, 我邀请了众多京城的名媛去我府上赏灯猜谜,王爷也邀请了不少青年才俊,其中就有那状元爷,不知道公主有没有兴趣。”   沈七娇嗔了沈氏一眼,“你说呢?”明知故问。沈七掉头不看她,注意力变被韩琛几上的一碟小菜给吸引了去。   她瞧瞧韩琛的桌子, 又瞧瞧自己同其他人的桌子,菜色都是一样的,唯独少了那碟小菜。沈七对着身边上菜的小太监道:“我也要一碟美人腰。”   那美人腰正是沈七当日给萝卜丝取得名字, 她习惯了这个称呼, 一时并不留意。人虽然变了,可是那爱好、口味却是极难改变的。   “美人腰”三个字一出口, 从上面就射来了两道炽热的光芒,沈七这时还没意识到自己是哪里吸引了韩琛的主意,他居然不当自己是轻烟了,反而像是乞丐看着叫花鸡似的,那般炽热。   沈七并不习惯韩琛的这种看法,看得她发憷,看得她脸红,看得她又会心跳加速。她讨厌这种感觉,便拿起手边的酒杯,大饮了一口,同身边的沈氏唧唧咕咕地交谈起来,仿佛并没看见韩琛的异样。   那目光从炽热转成冷静,最后又化为了虚无。   “皇上是不是瞧上你了?”沈氏在沈七耳边悄悄地说。   “你胡说什么呀?宫门一入深似海,我才没这个想法,宫里我都待腻了,还是你们这种贵妇人最自在。”沈七不无感叹。如果, 如果当初不是韩琛当了皇帝,她还是他的王妃,还是他的妻子,也许她还活着,也许……   饭后, 宫人送上热茶, 沈七漱了嘴,却见韩琛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来,一眼望去针线十分蹩脚,看着挺熟悉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寒琛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瓷瓶,开盖后舀一勺什么东西放在茶盅里,闭上眼睛缓缓的仿佛在品尝天上美味似的将那茶喝下去, 良久才睁开眼睛来。   沈七可没见过喝茶还要加东西的,韩琛饮茶的习惯她又不是不知道,可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怪习惯。   只是其他人都见怪不怪,沈七也只能装没看见了,反正她是不能再关心他的。   沈七大概是真铁了心, 元宵那日果然盛装打扮准时出现在安庆往复,沈氏这个女主人当得极称职,很自然地就将沈七介绍给了那状元郎肖玉。   这肖玉平日为人高傲,颇有点儿旁若无人之感,可见到沈七后倒也热情,谈诗论画之间,颇有情意。这本就是沈七意料之中的事情,除了韩琛外, 她对任何男人都有自信。   只是看着谈兴颇浓的肖玉,沈七的兴趣反而有点淡了,并不如那日看到肖玉时那般用心。 沈七淡淡地应对着,更惹来肖玉的热情,一路上陪她赏灯猜谜,毫不怠慢。   沈七观他, 果真是文采过人, 聪慧过人, 那些谜语几乎没有难住他的, 何况又是青年才俊,最难得的是不攀龙附凤,在百官里声誉颇佳,前途不可限量,谁说他不是个良人之选呢?看他如此待自己, 今后也定不会委屈了自己。   沈七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在不满什么。在人最彷徨的时候, 她首先想起的便是鬼神的指引。   第二日,沈七鬼 使 神 差地又去了大明湖畔的静慈庵,想在抵挡王菩萨面前静静地待着,理一理自己的思路,想想以后的去处。   这一日因为不是什么庙会或者大日子,所以庵里非常安静。沈七在抵挡 王菩萨面前的蒲垫上足足跪了一个时辰之久,起来时脚都麻了。   沈七上了香,准备离开静慈庵的时候, 却听得身后一个柔美悦耳的声音道:“不知施主可得空,略微坐坐品品茶。”   这声音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亲近,沈七停下了脚步,回头一看,却大惊失色。她眼前是一个灰衣女尼,可是她从没见过如此惊艳绝俗的女尼。那容貌绝丽之处,即使是一向自负的沈七也觉得有些步入。   “这是敝庵的主持。”那绝色女尼身边的一个小尼姑补充道。   静慈庵的主持忘尘大师一直深受沈氏的推崇,说她仿佛是得道的仙人,深通佛法,曾经与少林主持谈佛 辩 经三日三夜,深得少林主持的赞誉。这样的人,一直都是行踪不定的,听说很少有人见过她, 沈七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等荣幸。   即使沈七心里有惊涛骇浪,可她还是忍不住想亲近这位女尼,就静静地与她对坐,她也不说话,果真只是静坐品茗,一盏茶后,沈七才有些不舍地告辞。   沈七在庵里时的步伐还保持得十分沉稳,可她一踏出庵,便野马似的狂奔了起来,“快,回宫。”   沈七风风火火地回宫后,便四处打听韩琛的消息,听到他刚召了两位皇子在南熏殿校考功课,便暗自道果真天助我也。沈七让茜草胡乱选了十来卷画轴抱上,匆匆往寒琛的南书房去。   南书房外守职的太监是王德海,胖墩墩的,是个典型的老好人, 因为年纪大了,所以气也顺了, 沈七心里暗自欢喜。她抱着卷轴匆匆地走上台阶,王德海边立刻迎了上来。   沈七脚步也不停,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甜甜地唤了一声“王公公”。王德海正要阻拦沈七往殿里去的就听沈七“哎呀”叫了一声,原来是有一卷画轴掉在了地上。   沈七手里抱着一大堆画卷, 做出想弯腰拾取特别困难的姿势,王德海自然要躬身为她拾起的。   这着一落一起之间, 沈七嘴里问着,“王公公, 皇上在里面吧?”脚步已经跨进了殿里。 王德海只得挪动肥胖的身子追在沈七的身后,“公主, 皇上不在,皇上不在。”   沈七哪里管他喊什么,径直往里冲就是了,到了大殿右上角时, 王德海才追上她,可这个时候正是沈七手里的卷轴全部落地的时候。   偏巧这个地方放了一个大五彩富贵牡丹海缸,里面插着韩琛的一些卷轴,如今两相混淆,也分不清楚哪些是沈七的,哪些是这殿里的了。   “哎呀,糟糕了。”沈七虚情假意地道,“公公,我立即收拾。”   如此一来,沈七便能顺理成章地将那所有的卷轴打开来看看了。她要找的那幅画不知道还在不在里面。   说来也是奇怪, 所有卷轴都翻遍了,直到最后一卷才是沈七想要的那幅。沈七打开那幅画时的表情仿佛是见了鬼一半。   她生怕自己看得不仔细, 还僭越地将那卷轴放到了韩琛平日伏案的书桌上。   那是一幅人物的肖像画,沈七曾经看过的,正是在当日安阳的王府里,也是在这样一个海缸里。   历时经年,那画上的人依然栩栩如生,一直横亘在沈七的生活里, 再每个角落里撒下阴影。   沈七想, 她闭着眼睛都能重新画出这幅画了,可是她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才要再次来看看这幅画,来求证。   在沈七眼里,那静慈庵的主持同韩琛心心念念的蓉姑娘渐渐地合成了一个人。   这样的景象让沈七的手一抖,画卷向前一动, 便听得啪一声脆响。   沈七的神思才被这响声给惊回来,可是再看那王德海,他的心魂却被这响声给惊得四分五裂了。   沈七眼看着王德海在自己面前歪歪扭扭地坐倒在地,目光呆滞,口里只喃喃地念着,“这下完了,这下全完了。”   能将宫里一个资格如此老的太监吓成如此模样,沈七还是第一次看见,不就是打碎了个东西吗?韩琛从来不会为一个物件伤人性命。 在他心里,人命从来都是最重要的。既然不是要命,那算什么完了?   沈七瘪了瘪嘴, 觉得这王德海胆子越来越小了。她绕过书桌看到地上碎的是什么东西。 不过是一个小瓷瓶,也值得大惊小怪?沈七仔细打量了一下,虽说这一件算是瓷器中的精品, 可是宫里比这个好的也为数不少。只是沈七忽然想起来,这瓷瓶仿佛见过, 正是当日家宴时,韩琛掏出来的瓶子。   只是那小瓷瓶打碎后,倒出来的白色粉末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宝贵不得了的东西,也不知道韩琛为什么吃这种粉末,大概是什么补品吧,却没药味。“王公公你这是做什么啊,快起来,去库房再挑一件差不多的小瓷瓶,把皇上喜欢吃的那个粉末装点来不就行了!”   那王德海还是不起来,还是喃喃自语什么“完了,完了”之类的。   沈七本想替他收拾一下残局, 可她的脚还没到那瓶子碎的地方,就听得门口一声惊呼:“你在做什么?”   那人不是韩琛又是谁?他眼睛死死地盯在地上的碎瓶子,大步地冲进来。   “谁?”韩琛急急地又冷冷地问。   王德海在沈七身后悄悄指了指神奇。   这当儿沈七也自己坦白了,“是我, 我有……”沈七本来是想告诉韩琛那个天大的消息的,可是接下来的话却被韩琛掐在了脖子里。   沈七甚至能感到自己的双脚在离堤,因为韩琛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悬空。沈七拼命地掰着他的手, 可是却无能为力,她渐渐开始迷糊。迷糊间还能听到李章的声音,“皇上,皇上,皇上息怒。”   “滚,都滚,都给朕滚。”   沈七脖子上的手终于松开了。她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在起不来了。王德海和李章早吓得赶紧退了出去,空荡荡的大殿里唯余下韩琛同半死不活的沈七。   沈七心里极端的怨恨,真想不到,他居然下得了这样的手,不过就是一个瓶子,那粉末即使是金粉,难道还能值得了她南诏公主的命不成?何况她的模样,难道就不能勾起韩琛丝毫的回忆,不能让他稍微怜惜?当时他的眼神简直是要吃了她的。   沈七想起那蓉姑娘的画,到底还是有天壤之别的,她的肖像画韩琛一直留着,可是自己呢?大概他真高兴再也用不着见到当日的自己吧~   沈七本来想索性就躺在地上不起来的,看韩琛是不是还要来杀自己一回,可是殿里静极了,沈七一时好奇又撑起脖子,却见到极惊讶的一幕。   寒琛正匍匐在地上,舌头伸得长长的,贪婪地舔舐着地上的粉末,他不嫌脏吗?这粉末有什么了不起的,能让富有四海的帝王不惜趴在地上舔!   可是韩琛脸上那绝望的表情,那仿佛天塌下来的表情,却让沈七觉得心在痛。她究竟是不愿意看见他这样的。这一次回来,她本以为会看见意气风发的韩琛,会看见高高在上,睥睨四海的帝王的。   可是沈七只看到了悲伤的韩琛。   沈七强撑起身子,“你别舔呀。”沈七觉得韩琛这日子没法过了。   韩琛只是冷冷地回头道:“你还不滚!明天就给朕滚回南诏,否则别怪朕心狠手辣,你回去最好劝你父王乖乖的,否则朕一定灭了你们南诏。”   那样的阴狠,哪里还有一丝情意?   沈七跺跺脚,奔了出去,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到了次日,李章领了人来请沈七离开华光宫,说是准备好了马车送她回南诏时,沈七才真有些急了。   虽说南诏的日子不错,可是她这次要是回去,可就没好日子过了!这在沈七来说可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你要是求着让她留下,她还未必留下呢,可是你赶她走,她就偏不走了。   “我要见皇上。”沈七不依,“我有要紧的事同他说。”沈七不由想起昨日没来得及说完的话,觉得完全有同韩琛谈判的筹码,不愁他不屈服。   李章不答话。   沈七眼瞅着李章,知道这人是一心忠君的主,便好言相劝,“李公公,兹事体大,皇上要是听了我要禀报的事情,一定能眉开眼笑,从此心情疏朗,这于你可是大功一件。”沈七心想,如果那往尘大师真是当年的蓉姑娘,对韩琛来说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吗~!   想到这儿, 沈七的心理难免黯然,有些酸溜溜的,如果说感情说放下就能放下那岂能叫感情?只是有些人有慧剑,有些人能破釜沉舟,比如如今的沈七,为了断绝自己的后路,甚至不惜让那对苦命的有情人重新成为眷属,也就当为自己的下辈子积德行善吧。   沈七本以为李章定要被打动,哪知道那太监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只是是个眼色让周围的人赶紧督促沈七身边的人收拾行李滚蛋。沈七真恨不得一掌劈倒他,可惜没有了钱儿的配合。   沈七磨磨蹭蹭了许久, 对这李章又是威逼有事利诱,都无济于事,真称得上是无缝的鸡蛋了。   最后沈七被这不言不语的李章给逼得没有办法,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登上马车,这李章还算有良心,送了这南诏公主最后一程,还亲自扶她上了马车。   这下可算捅了马蜂窝了,沈七本身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前辈子被韩琛压了一头,忍气吞声,这下要彻底断绝对韩琛的念头,性子便被反激得更张狂,无人管得了这野丫头,她什么话都敢说, 什么事都敢做。   只听得沈七尖叫一声,众人都没回过神来,就看见沈七羞红了脸, 气急败坏地指着李章的鼻子道:“你居然……居然敢调戏本公主。”沈七捂住自己的手腕,仿佛被蛇咬了似的。   周围的人绝倒,这李章明明是太监,哪里能调戏得了女人?周围的人很不解地看着沈七。   “看什么看!”沈七怒瞪回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阉人在宫里的龌龊事,结对子找菜户的事情难道还少了?在宫外还不知道养了多少干儿子呢!如今你瞧本公主落难,居然把这腌臜主意打到本公主头上来了,是不是看本公主国色天香,所以色胆包天?”沈七真是越说越不像样子了。   连一向稳重自持的李章都有些挂不住老脸, 不得不干咳起来。   “我不管,我要见皇上,让他为我主持公道。”沈七上前 扭了李章就要走,这下她倒是不怕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也不知道是谁在打谁的主意。   沈七唬得周围的人没反应过来,赶紧拉了李章要走,李章正要拍开沈七的手,却见周围的众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仿佛他真是动了什么腌臜心肠似的。   其实众人都觉得以李章素来得为人,他定不是这样的人,可是这事被沈七说得活灵活现,如果又见李章同沈七纠缠, 拍开她的手, 必然就容易想成是恼羞成怒,反而让人以为他真的有什么。   李章奈何不得这个脸皮厚得赛城墙的公主,只能被她拉着走。他这是没见过沈七在石头镇时在韩琛的议事房前打地铺的盛况,那才叫真的脸皮厚。   沈七这下如愿以偿地拉了李章到韩琛的面前,他们正要进南书房时,便见沈七放开了扭住李章的手,恭恭敬敬地对李章行了个大躬礼,“李公公多有得罪,只是实在想不出办法才出此下策,还望公公见谅,如果本公主以后得了什么好处,一定少不了公公的。”末了沈七还对李章眨了眨眼睛。   李章心理那个震撼, 只觉得此女的剽悍只有当年火烧天牢的那位才有得比。   第十九章 不改清阴待我归   沈七得意洋洋之际正要踏脚走入殿内,却被眼前明晃晃的两柄枪给晃了眼睛,只怪她得意忘形,把门前的两尊门神都给忘了。   “两位替本公主通传一声。”   “皇上吩咐下来,任何人都不见。”这两尊同当年立在兰陵修祝楼外那两尊简直没有任何差别,也是油盐不进的主。   沈七独自生气,眼尾的余光正好瞥到了在一旁幸灾乐祸看戏的李章。这真是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了。   沈七正要行动,那李章就觉出味了,撒腿就要跑,却被沈七大声喝住,“你,站住,先前敢调戏本公主,走,咱们找皇上评理。”沈七一把拽过李章,悄悄道,“李公公送佛送到西,你戏看了那么久,也该奉献奉献。”   沈七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立马就呼天抢地起来,直嚷着让皇上评理,拽了那李公公就往枪口上撞,事实证明,她果然英明,那两柄枪愣是没刺下来,如果是沈七单独闯关,估计早就见阎王了。   沈七好不容易才找到韩琛,他正在偏殿用膳。放下心后,沈七用手掩住胸口,上气不接下气,这具身子真是不怎么行,如果以以前沈七那精神劲儿,这种事情做起来哪里能落到如今上气不接下气的地步。沈七这厢还没缓过劲儿来,就听得上面道:“你还没走!”冷冰冰寒刺骨,比那两柄枪还伤人。   “我为什么要走?”沈七本来就生气,这韩琛待人也太过寒碜,不看僧面看佛面,居然对着这张脸一点旧情也不念。“我是南诏公主,到贵朝便算是使臣,皇上不仅不优待,反而要将我扫地出门 ,这放到哪儿都是说不过去的理。难道皇上真不爱惜黎民,想两国兵戎相见?”   要说这沈七两世为人,但是嚣张的性子一点儿也没有改,何况又新生为公主,在南诏皇后宠爱她,她又惹人喜,所以性子一点也没被磨掉,这回被韩琛这般一刺激,反而养得越发大了,她俨然忘了威胁是韩琛的大忌。   李章在一旁脸都白了,直想给沈七竖个大拇指。韩琛闻言抬头看了看沈七,真是天子俯视苍生之感,“朕警告过你。”那扫过来的眼神,把沈七吓倒了,她从没见过韩琛有那般血腥的眼神。   “来人,将她拖出去,朕倒是真要看看南诏是不是会为了这个不知天高地的公主同本朝为难,朕还正愁没有出兵的理由。”   门外果然冲出一队人,揪住沈七就要往外拖,把沈七吓得花蓉失色。她如今才开始反省,也许她从来就没有从梦里醒过。在那个梦里,她无论做了多少错事,犯了多大不敬的罪,韩琛都没有要杀她的心,可是如今的沈七只是一个陌生人。   沈七几乎闻到了那刀锋上的血腥味,她一个激灵,觉得如今还万没到想死的地步,总算是恢复了一丝理智,“你杀了我可别后悔,可再没人告诉你那人的消息了。”   韩琛根本都没理会沈七,简直是懒得听。   “韩琛,你连你最喜欢的人都不想见了。”沈七简直急了,人都被拖到门口了,胳膊生疼生疼的,眼看那杀气冲天的侍卫,沈七变觉得自己活不得了,自然也就急不择言了。   李章倒吸一口气,敢直呼帝王名,简直就是罪加三等,死十次都不够。   只见韩琛跨前了几步,冲到沈七的面前,“你再叫朕一次韩琛!”   可怜沈七的手都被他抓疼了,手腕简直要断了似的,“轻点儿,轻点儿,疼。”沈七都被他吓傻了, 哪里还敢只呼其名!刚才她是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才无礼的。   沈七说完的时候,韩琛看她的眼睛几乎要戾了,可是沈七是什么人,看这个好机会,不趁机讹诈一下如何了得!所以她不急着说,非要折腾折腾韩琛不可。以泄她心头之恨。   沈七大大咧咧地往餐桌前一坐,“真好,我正巧也没用午饭, 有点儿饿了。”她这是典型的自来熟,当然不忘抛出一句,“那日我捧了卷轴想请皇上帮我挑一个夫婿的,那知失手掉到了皇上的画缸里,偏就有这么巧的事情,皇上那些画里有一幅仕女图,那画上的女子我最近恰好见过。”   沈七见韩琛没什么反应,便道:“长的是一模一样”其实沈七也搞不懂那忘尘大师是与那蓉姑娘长得一模一样,还是说本就是同一人   韩琛久未开口,沈七也不理会,只觉得心想事成,便胃口大开,看着满桌的菜肴,便想动手,也算周围伺候的工人乖巧,很快就送上了碗筷。   沈七越过她面前的豆腐,贵妃鸡什么的,宁愿起身去够那放的远远的一碟美人腰,自从回京那次被韩琛狠狠教训之后,沈七就养成了习惯,饭前先吃几丝美人腰开胃   只不过这美人腰比起她以前吃的,那可真是给猪猪都不吃,也太咸了。“天哪,咸死我了,给我茶,给我茶。”沈七吃进去后吐都来不及,这些御厨真该死,给皇帝呈的菜肴居然可以咸死人。   韩琛仿佛没听到沈七的问话,反而直愣愣地看着她。“你为什么叫那碟萝卜丝为美人腰?”那眼神里有太多的期盼和沈七看不懂的东西,让她没来由的害怕。   这话把沈七给问住了,这不是她自己取的名字吗?可是被韩琛那样一样的甚至有些热切的眼神看着,沈七便觉得这话不能回答了,她思考了片刻,才弱弱的道:“我母后这么叫的,”这真是天大的谎言,虽然南诏不是什么大国,可是这萝卜丝之类的才也是上不得皇后的餐桌的.   韩琛听到沈七的回答后,脸色立即就变了,那死寂的脸色就仿佛沈七亲手捏碎了他的希望似地,“你还不走,难道真等到朕杀你不成?”   对于韩琛态度突然的变化,沈七还没反应过来。   “给朕滚”   “你简直不可理喻。”沈七被韩琛翻脸的速度激得跳脚,“你不想知道那个画中人的下落?”这可是沈七的王牌,可如今王牌不管用了,她如何能不跳脚!   她如何能不跳脚。寒碜的眼睛再抬起的时候,血红血红的,让沈七吓得直接跑起来了。   可才踏出门,被冷风一吹,沈七就恨自己了,怎么还是那么没用,被寒碜瞪一下就吓得四肢发软沈七越想越恨,恨自己不争气气的牙痒痒的,顺手就从旁边修的整整齐齐的灌木丛里抓了一团雪,使劲儿捏了放进嘴里,咬得吱吱作响,   “七七”   沈七条件反射般的回头。   那一声仿佛天外之音似地,沈七没有时间去形容那声音里的东西,只觉得那声音轻轻一唤,就让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让她的眼泪盈上了眼眶,只觉得那一声包含了太多的辛酸。   沈七转过头便看到韩琛立在台阶上,痴痴地凝视着她。   先前韩琛骂她,吼她,让她滚,沈七也没有被他吓得心惊胆战,可是如今被他那样看着,沈七没来由就发憷,只想逃,逃的远远的   这般想就这般做,沈七果然逃了,转身撒腿就跑,仿佛被鬼追似地,她自然听不到身后韩琛淡淡地问李章“她怎么把你拽过来的?”   李章不无委屈地向文熙帝告状,甚至还有些添油加醋,就希望文熙帝能严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韩琛听完之后,却笑了起来,泪珠都笑出来了,“只有她才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李章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天子,好像很多年不曾见过他笑了   沈七这边是一路狂奔到了华光宫,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就跳上了马车,“走,快走”   先前她是死赖着不走,这会儿到时跑的飞快了   沈七坐在马车上,只觉得心跳的厉害,久久静不下来,只觉得最后韩琛看她的眼神   沈七这边还在魂不守舍,却忽然感觉马车停了下来,身子身子不自主地前倾,差点儿跌了出去,“怎么了?”沈七急急地掀开帘子,却见皇城东门的守卫行礼道:“皇上有令,公主不得出宫。”   沈七这下真急了,“胡说,明明是皇上赶。。。。”沈七一想,这话不对,赶紧改了口风,“是皇上下令送本公主回南诏的,还不快快开门放行。”   可是在这华朝的皇城里,哪里有一个南诏公主的话语权?守卫笔直地站着,任沈七又是骂又是劝也不管用,反正就是不让她的马车出城。沈七急红了眼睛,差点儿没哭出来   “公主。”   沈七猛地回头,不是李章又是谁?他身后还跟了一个人,笑吟吟地立在丈远处,名黄龙袍,不是韩琛又是谁?   沈七被韩琛笑的更发憷了,一个明明先前还在暴怒的人,怎么忽然就成了笑面虎?沈七吓得甚至想钻到马车底下。   可惜韩琛已经上前了几步,“公主请留步,先前公主说的是,岂能为了朕一时心情不快而坏了我华朝南诏两国的邦交!朕这里向公主赔礼了。?”这可真是稀奇了,高高在上的天子屈尊赔礼,背后肯定别有用心。   沈七朝李章瞧了瞧,想从这个韩琛身边的宠臣身上看出点儿端倪,可以李章自己都是一头雾水。   韩琛此时已经亲切地执起了沈七的手,“朕在花萼双辉亭设宴向公主赔罪,不知可允?”这俨然就是翩翩佳公子,风度极好,哪里像是刚才让自己滚的人会说的话   “不……”沈七想要抽回手,哪知韩琛握得极紧。   韩琛眉毛挑了一下,敢拒绝皇帝的倒真没几个人。   沈七连忙道“皇上,男女授受不亲。”沈七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要抽回手。   韩琛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可是沈七想要离开皇宫却是不可能了。   韩琛没有信口雌黄,花萼双辉亭内果然设了筵席。   “请。”此间的韩琛仿佛又回复成了沈七最初所遇见的那个人,微笑中带着冷峻,还有一双你猜不透深浅的眼睛。   沈七坐下后扫了一眼席上的菜肴,八宝豆腐,贵妃鸡,参杞猪肝汤,开煲狗肉。。。。全是她不爱吃而那几位爱吃的,沈七不由自主地撅撅嘴。   “皇上不是让我滚吗,怎么忽然又改变了主意?都说天子金口玉牙。。。。”沈七可不是吃素,韩琛态度忽然反复,定然有异,反正她如今赤脚不怕穿鞋的,即使不开罪韩琛,她的日子也未必就能好过。   韩琛离桌直立,“先前对公主多有得罪,是朕的不是,朕这厢给七公主陪不是了。”说罢,韩琛深深一鞠,天下当得天子此礼的人只怕早就进了坟墓,换个人早就谎诚惶恐,怕折了寿,沈七岛泰然自若地受了,看得一旁的李章目瞪口呆。   韩琛重新坐下,竟开始为沈七布起菜来,这是当年沈七都没享受过的高规格待遇,“这道贵妃鸡是宫里御厨的拿手好菜,公主不如尝尝?”韩琛的态度极殷勤,殷切得简直失了天子之威。   沈七听见贵妃两个字就眼皮跳,恨不得自己能跳起来大哄一声,哪里咽得下那贵妃鸡!可是这顿饭看来可并不简单,沈七左思右想都想不出是出了什么事,但只能步步为营。这满桌都是自己讨厌的菜,她忽然有种直觉,是不是韩琛知道了些什么?可是这万万不能,借尸还魂的事情戏本上有,现实里可是没有的。文熙帝韩琛越来越殷切,甚至不惜将夹住贵妃鸡的筷子递到了沈七的唇边“试试吧。”这不是布菜,这是喂菜,完全越过了规矩,这等暧昧之情让沈七浑身燥热。   可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沈七咬了咬牙,“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吃那个八宝豆腐。”贵妃二字是她的死穴,她可不要吃。   韩琛稍愣了片刻,可旋即就恢复了,殷勤地为沈七舀了一勺豆腐, 递至她的唇边。   “皇上, 这如何使得!妾身受不起!“沈七十真的受不起,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沈七可不知道韩琛要图谋她什么, 可是不管怎么样,她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如何受不起?自古就有天子为良臣端碗喂药的典故,公主冒死直谏,责朕为了一己不痛快而欲掀起两国之间的战争, 置天下黎民的安危于不顾,仿佛当头棒喝,朕得遇公主,便如武王而得子牙。公主的确当得起这勺豆腐。”   沈七简直没见过这般无赖的韩琛,可是他句句话绕着走,沈七想快刀斩乱麻,闭上眼也就把那勺豆腐吃了一小口。一股子豆腥味直冲脑门,她费了大力才把那豆腐吞了下去。   韩琛心满意足地收回勺子,放到他自己的唇边将剩下的豆腐放入嘴里。   沈七的脸轰然就红了,这要是放以前她必然是娇羞无比的,可是放现在,她就有点儿惴惴不安了,这明明就是两情相悦的男女之间才该有的动作,可是韩琛做来自然无比。   沈七知道事情不妙,难道是韩琛忽然对自己“再见钟情”了?沈七可没那么天真,哪有这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事情!   沈七如临大敌一般戒备着韩琛的下一步动作,却听得忽然有太监传报,说都御使大人有要事求见,韩琛匆匆的去了,沈七才松了一大口气。   这接下来的几日,韩琛都忙于政务,沈七一直没见到他,着实又让她送了口气,只当那日韩琛是吃错了药,但自欺欺人可不是智者该有的。   这几日他人没出现,可赏赐流水似地涌入华光宫。沈七身边的侍女突然有四名升到了十二名,中宫皇后的待遇。如今沈七除了没有掌管中宫之印外,一切用度仪仗都是皇后的规格,让她越发坐立难安。可是韩琛一直不露面,沈七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存了个什么心肠。   过了八九日,那边才传出话来,请沈七去七宝水榭听戏。   七宝水榭是伸出苍龙海的一处水上楼台,初春的时候湖面氤氲着雾气,将个水榭衬托得仿佛天家庭院,是这皇城十景之一。   可是沈七那有闲情逸致欣赏这些美景,她见偌大的水榭里除了韩琛之外,便是伺候的宫人并一班梨园弟子。   “皇上,怎么不见两位贵妃娘娘,听说她们也是极喜爱听戏的。”沈七可不愿与韩琛独处。   哪知韩琛仿佛没听见似的,只一味地盯着沈七看,直盯得她不好意思,羞红满面才罢休。   “她们只是凑趣,极喜欢听戏的是朕的光烈皇后”韩琛忽然开口。   沈七本以为等不到韩琛的答案,却没想到等处了“光烈皇后”四字,原来他还是记得有这个人的。   “说起来七公主与朕那光烈皇后却极有缘。”   不待沈七回他一句,他已经继续往下说了,“她在家中也是行七,闺名单一个七字,家里人都唤她七七,听说七公主的闺名也作七七,却不知是哪个字?”   沈七被他勾起往事,心里巨浪滔天,根本说不得话,她不懂韩琛这样说究竟是何意思。   沈七被韩琛逼得急了才用手指沾水,在桌上写了个“戚”字。   “哦,原来是於我心有戚戚焉的戚字。”   说者也许无心,听者却红了脸,仿佛那戚戚便在他的心头,沈七在心底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怎么如此没有定力!   “却是凄凄惨惨戚戚的戚戚二字”沈七咬牙道。   韩琛只是静静地笑了一下,极为包涵七七的无礼。沈七正要说几句大煞风景的话,却被那开始咿咿呀呀的戏台吸引去了注意力。   这出戏又是才子佳人,是沈七最爱的戏码,说的是一对苦命鸳鸯,富家小姐恋上了穷秀才,被父亲棒打鸳鸯后投河自尽。那秀才发愤图强最后居然点了状元,着官服到河边祭奠小姐,痴情感动河神,重新送回小姐,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出戏那扮小姐的花旦唱起来还有些生疏,词句间的神态情韵拿捏得还不到位,一眼就能看出是新排的戏。这戏前面,沈七看起来津津有味,可到那小姐被河神送出,重返人间的时候,沈七心里便开始打鼓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做贼心虚,还是韩琛真的意有所指,沈七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沈七心虚地用余光扫了一下韩琛,却见他正大光明的盯着自己瞧,仿佛她脸上有花似的。先前沈七听戏入迷还没察觉,这会儿她便感到如坐针毡了。无奈沈七根本不懂收敛,反复色迷迷的登徒子似的,沈七不得不回瞪他一眼,这样的韩琛她简直难以招架。   “朕想起件事来,听说南诏老王送公主入安阳,是打算与朕联姻来着?”韩琛忽然春花绽花似的笑开,牵起沈七的小手。   这可是事实,由不得沈七狡辩,她眼看着韩琛的行为越来越大胆,心里可就慌了神,这同她的初衷可不一致,她本该是躲得远远的,再不陷入那泥塘的。   “皇上忆起来了?”沈七使劲儿地抽回手,也笑开了颜,‘有件事早就该同皇上说的,上次妾身抱了画卷去皇上的书房,本想请皇上从那画卷上的人里为妾身挑一位好郎君,可却因为不小心失手打坏了皇上的东西惹来盛怒,这事就给搁下了。“   沈七旧事重提,便是好奇那小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为何惹出韩琛那等失仪的动作,   可是韩琛仿佛没听见似的,并不加以解释。   沈七便只好继续道”皇上早说过要从这京城贵X里为妾身赐一门亲事的,妾身前次去游湖时,遇上了状元郎肖玉,对他一见倾心,还望皇上成全,能玉成此事。“   韩琛的身子往后靠了靠,表情变得日每 日音 莫名,片刻后才有一丝笑容挤出”公主果然大胆,这种话也敢说。“   沈七这时候哪里顾得上女儿家的矜持,她只想着快刀斩乱麻,绝了一切后路,所以才敢大胆说自己对某人倾心。沈七起身离座跪于韩琛的脚边,”请皇上成全。“接下来便是重重的三个响头,额头都磕出了一丝紫痕,可见心意极坚。   韩琛面色冷峻,十指紧扣住扶手,因为用力而苍白,良久才道”肖玉是我朝难得的人才,这门亲事朕可以替你亲自去说,可肖玉同不同意朕却不能逼迫于他,毕竟这是一桩美事,朕可不想变成坏事   沈七对这个却是极有信心的,她同肖玉来往过几次,明显他也是乐意的,“皇上只管对他说就是了,定不会让皇上为难的。”   “哦,这么说你们私下已有定义?”韩琛倒是个会抓重点的人   这南诏公主同华朝重臣私相授受可不是件好事,重则是要死人的,沈七干净摇头,待韩琛脸色稍微缓和一点儿,沈七干赶紧追问,“皇上何时同他说呀?妾身一直住在宫里也诸多不便,遗人口舌。”她这会儿倒是想起这桩事了。   “朕明日便同他说如何?”   沈七想不到韩琛如此痛快,欢快地点了点头,“多谢皇上成全,妾身定忘不了皇上的大恩大德,以后每日为皇上上香祈福。”   “这倒不用,只要你每日能在心里叨念朕三次朕便心满意足了。”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又害人遐思,沈七只能微红着脸装不懂。   韩琛向来都是说到做到的人,说明日给沈七办这件事,明日果然给她办了,只是结果却未能尽如人意。   沈七狐疑地瞧着韩琛,问道“拒绝?”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韩琛没开口,只是示意了一下李章,李公公便清了清嗓子开始讲“状元公说他已经心有所属,谢谢公主的垂青。”   沈七暗地里咬牙,李章的话就等于是韩琛的话。假惺惺借他人之后撇清越发让沈七觉得韩琛在里面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可越是这样,沈七越要证明自己能赢过韩琛,一 定要让他刮目相看,总不能让他处处占上风。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沈七也是有这个耐心,所以并没有直接鲁莽地问出“你是不是做了手脚”这句话不过她一向是个炮仗性子,如今引而不发,反而让人怀疑,于是沈七和韩琛便各怀鬼胎的安然无事。   “其实这京城还有许多俊杰,公主可以慢慢地挑。”韩琛反过来安慰沈七。   沈七心里想着那肖玉,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是。”沈七乖巧地应下来。   这接下来的几日,韩琛虽然时常叫上沈七作陪,可都是规规矩矩没有越雷池半步的,联想到前次那样的举动,有时候让沈七都不得不感叹,这位皇帝是不是人格有些分裂?   沈七有些食不知味地吃着面前的菜。这几日韩琛对她虽然照顾有加,可一直是相敬如宾的,反而有了许多的距离,让沈七彻头彻尾地觉得自己真成了南诏的公主,其实无论韩琛对她坏对她好,都表示的与众不同,而如今这样疏而有礼的对待反而让沈七更觉得憋闷。   四月芳菲的季节,韩琛难得有兴致领了后宫众人和文武百官去芳林苑暂住。芳邻苑在皇城西北角,是夏季帝王避暑的地方,景色秀丽宜人,春季时帝王有时也会去芳邻苑小住,甚至春猎。   这芳邻苑依山傍水,亭台楼阁数不胜数,再加上曲径通幽,弯弯绕绕的小道仿佛迷宫一般,初来之人定会被绕的找不着北。   沈七也是费了几天功夫才理出个头绪来的,她住的是悦竹楼,周围一片翠绿的竹林,里面一汪温泉,春日里泡起来真是赛过活神仙。沈七泡在泉水里,突然觉得这片景致仿佛兰陵澄怀园的那片竹林,甚至温泉里那块巨石,都像极了澄怀园的。   在那里她第一次设计韩琛,从此注定了他们之间的纠葛,明知道结局是如此的悲戚,沈七还是忍不住回忆。   “这儿景致可真美”,设沈七不无感慨地对身边伺候的大宫女椿元道。这温泉从外间引来,流经的小溪里种植了稀疏的白色睡莲,给这翠绿的林子别舔了几丝柔情,让景致格外的灵动。   “是啊。”椿元为沈七按着肩膀。这椿元是前不久李章带来的人,沈七见她对宫里的事物极熟悉,而且人也机灵手也巧,便开始偏赖于她。“听说这悦竹林是三年前才建的,皇上亲自描的图,费了好大力气从远处的山上引了温泉下来。”   沈七忽然来了主意,这就叫神来之笔,韩琛这般费力修的悦竹楼也算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沈七拉过椿元在她耳边低低的嘱咐了几句,吓得椿元脸都白了。   沈七暗道,这算什么!当初的钱儿听了沈七的主意后,可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沈七开始思念钱儿了,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   “公主,这怎么使得,这女儿家的名节最重要。”   沈七瞪了她一眼,“可为了名节而牺牲毕生的幸福可是得不偿失的,这事关乎我的名节,又不是你的,你照着办就是了,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沈七威逼加利诱,说了好半天,椿元才肯点头。   椿元去后,沈七开始准备起来,这种事她是第二次做,简直有点儿驾轻就熟的感觉,可惜就差来个父兄捉奸了。   沈七用薄荷漱了嘴,又让人往水里撒了花瓣,蒸汽一蒸,芳香四溢。这次沈七可比上次学乖了,况且又是经历过那事的女子,比起以前的愣头青可好多了。她选了一条白色薄缎裹住自己,仅露出香肩和玉腿。浸入水后,薄缎裹住曼妙的身子。反而把不该显的地方给凸显了出来,这便是穿一件比一件不穿来得好。   沈七在水雾中隐约记起,以前的韩琛最耐不住的不就是她的衣衫不整吗?   沈七咬咬牙,可不能再想起他。沈七转而想起肖玉,这个男人同样是拒绝了自己,同样是心有所属,同样是俊美而温润,只是少了韩琛的贵气和霸气,可是沈七觉得,也许这样的肖玉更好些。   如今旧事重演,沈七只是想证明,如果那个人不是韩琛,也许她沈七未必就会输,这一次她一定会赢,一定要赢。   沈七听见后面隐约传来的脚步声,赶紧收了心神,准备好好地演一出戏,也不知道肖坟是会尖叫拔腿就跑,还是看迷了眼睛,沈七开始有闲情猜测起来。不过算者人恒算之,尖叫的倒不是肖玉。   沈七看见来人时,一手捂住胸口,高声尖叫起来,“怎么是你?!”   “不是公主命人请朕来的吗?”韩琛站在水边,笑得有些无赖,“不过朕真没想到公主是请朕来欣赏这幅美人出浴图。”   “我才没有。”沈七简直想路河了。   “看来公主对朕觊觎已久,甚至不惜使出这等手段。”韩琛一边解着他的衣扣,一边道。   “胡说。”沈七气红了眼,又看见韩琛的动作,惊慌地道,“你要做什么?”   “你说朕能什么?总不能置公主的名节于不顾。虽然是被逼上墙,可朕也只忍了。”韩琛说得好像自己很无奈的样子。   沈七牙根都咬酸也顾不得与韩琛在这口舌上一较高下,她有些不雅地爬出水潭,却被韩琛伸手拦腰搂住,扔回了水里。   “你做什么?来人呀。”沈七高声尖叫。   按照预定的戏码,这个时候应该有人来“捉奸”的,可惜先前那样大的动静,四周都跟没人似的,这会儿又怎么可能有人!   “美色当前,不品尝是要遭天谴的。”韩琛坏坏的笑着。   沈七啐了他一口,“圣人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明明是公主引诱朕在先,朕不过顺着公主的意思,将生米煮成了熟饭,也省得公主担心朕反悔。”   沈七又羞又气,被韩琛捣鼓得浑身发软,连反驳都没了力气,只能哼哼呀呀地唤着,“不要,你再这样我要叫人了。”沈七不无矫情的说着。   “朕喜欢你的声音。”   ……   “你轻点儿,轻点儿,疼。”沈七遇上韩琛,每每在那件事里,最爱说的便是这句话,语气婉转,只有她才能将一句话讲得如此活色生香。   韩琛的动作越发激烈起来。   沈七这便叫自作孽不可活,被人生撕活吃了也反抗不得。   从池子里的太阳东升一直到悦竹楼内的太阳西落,韩琛才满足地从沈七身上翻身下来,从背后抱着她满足的喟叹。   沈七喘息着都动弹不了了,他真是丝毫不理会别人还是初次,哪里经得住这般折腾!沈七撅着嘴,掉着眼泪,也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的清白,还是为了自已的辛苦。   “公主!”一个慌慌张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声音沈七认得,不是椿元那个叛徒又是谁!   沈七没来得及阻止,那个冒冒失失的侍女就闯了进来,后面还跟了一串宫人。   “其实公主又何必再演这出戏,朕不是已经接受公主的好意了吗?”文熙帝韩琛的声音在静谧中响起。   其实,以椿元这位老宫女的老于世故如何敢擅闯沈七此时的闺房?而韩琛明明隐于帐后,又何必出口显露自己的身份,仿佛生怕人不知道此时南诏公主床上的人正是当朝皇帝一般!   沈七可不是傻子,一眼就看透这两人耍着自己玩呢,可是到底是意难平,“你。。。明明是你,你这个无赖。”   沈七真是欲哭无泪了,此情此景,她倒是有点儿体会出当初韩琛被她设计时的感受了。明明知道自己被愚弄了,却无力回天。   果然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而他一向都是记仇的,沈七知道。   此间两人的对话吓得椿元等人面无人色,跪地求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这种话她们怎么听得,即使听了,也只能当没听过。   “走开,都给我走开。”沈七一生气就爱上床上打滚。   椿元等人鱼贯退出后,韩琛伸了伸懒腰道:“朕忽然饿了,来人,传膳。”   这御膳一往这华光宫传,可就什么事都瞒不住了。韩琛催促着沈七起身,“叫椿元进来伺候你梳洗吧。”   沈七脸一给,剜了韩琛一眼,她哪里有脸见人啊!这未婚而先有其实,怎么都是说不过去的,她可不是放荡女子,完全就是被逼迫的。   “还在害羞啊?不是你让椿元去请朕的吗?”   “胡说,我明明请的是。。。。”肖玉两个字沈七硬是没敢说出来,只因韩琛那淡淡的微笑里藏了说不出来的威胁,仿佛沈七要敢说出那两个字,后面便是雷霆之怒。   沈七习惯性的在韩琛面前懦弱了。   韩琛拍了拍沈七的手,仿佛拍小狗似的,在赞扬她的乖巧,“累坏了吧?”   沈七被如今韩琛的厚脸皮给逼得没有了办法,无奈脸皮比不过人家,只能作罢,灰溜溜地溜到屏风后更衣。   待她整理好自己出来时,韩琛已在外间西花厅坐下了。一道道御膳流水似的传上来,韩琛向她招了招手,“朕真有些饿了,好像很久没有过这种饥饿感了。”韩琛说得淡然,可一旁听着的李章却老泪纵横了,用袖子抹了抹眼泪,仿佛韩琛感到饿是件什么天大的喜事似的。   沈七瞧着韩琛比以前单薄的身子,心道,“也许他真该多吃点儿”,但是这种心善的念头在沈七心里可没存多久,她就想起韩琛的可恶来了。   韩琛仿佛等不及沈七开饭了,径自舀了一勺海鲜粥放入嘴里,然后闭上眼咀嚼了半日,仿佛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一般,一脸享受的笑容,“今日这粥仿佛有些滋味了。”韩琛这话是对着李章说的,把李章激动得都快站立不住了。   “你尝得饭菜的味道了?”沈七赶紧坐到韩琛的跟前。   韩琛笑着道:“能品出一点儿了。”说罢,他又靠近沈七,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让沈七羞得几乎要找地洞钻了。   可沈七表面还是要故作镇定,心想,他还想有下次,可真是想得太美了。沈七早打定了主意,如果下次韩琛敢来,她一定要好好羞辱他一番。   沈七已经幻想她是如何让韩琛吃闭门羹,如何让他气得跳脚,又或者她是如何在最关键的时刻耍弄了他,让他欲罢不能又求之不得,不得不低声哀求于她,沈七因为幻想而快乐起来,而忽略了韩琛若有所思的目光。   次日,沈七脖子都要望断了也没等来羞辱韩琛的机会,因为人家当天子日理万机,指不定已经忘了这桩韵事了。沈七活生生等了半个月也没等来韩琛。   第二十章 报答平生未展眉   吃干抹净后脚底抹油,说的就是韩琛这种行为,沈七深以为耻,恨得咬牙。这半个月来的前半截还算好过,众人见多年不宠幸人的文熙帝忽然变了心性,同南诏公主谱出。可一桩韵事来,便赶紧来巴结,而沈七本就是喜欢热闹的人,被认哄得心花怒放。可后面半月可不就怎么好过了,众人见今上一直没有进一步的表示,便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也许真的只是一桩韵事而不是美事。   这种忽冷忽热、背地里的编排将沈七气得牙痒痒,奈何她确实做了那些被人非议的事。可都怪韩琛太不检点、太卑鄙,而陷自己于水火之中,沈七俨然忘了她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韩琛不来找沈七,沈七如何能主动去寻他,岂不是自掉身价?可这半月后,沈七从最初的兴奋开始变得忐忑,难道说,他真的只是为了占便宜,并不是、、、、   沈七的脸色变得难堪起来,她倒是忘了,这位皇上心尖上的人从来都不是她沈七。沈七不由得重重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叫你不长记性。”   沈七这边正在检讨,却听见侍女传报说,皇上在灿锦堂设宴,邀请群臣和宫妃一同游园。   “ 不去,不去。”沈七如今想到韩琛就心烦。   侍女应下后缓缓退出。   沈七见她们真走了,翻身变从贵妃榻上坐起来。“真走了?”沈七更加生气,真是没有一个让那个人省心的,主子说不去,她们就不懂劝一劝?就不懂要给主子一个台阶下?沈七这不过时矫情地表示她并不想见那位负心的皇帝,可是如果宫人劝一下,她也是可以勉为其难地去见他一面的,这下可好,脸当面质问那个人的机会也没有了。   沈七可不愿意主动去找那人,仿佛显得她多放不下似地。   磨蹭了半晌,沈七悦竹楼上远望着芳林苑那开阔水面边传来的管弦之声的楼阁。牙根都要紧了,凭什么人家在那边笙歌艳舞,她这个受害者要在这里自怨自艾?   沈七双手叉腰,“来人,本公主要去灿锦堂。”说罢,她又为自己的自食其言而脸红。   当太监唱到“南诏公主到”的时候,沈七还有一丝羞愤,不过很快就武装了自己,冷硬着脸走进去。   韩琛对她递来微微一笑,沈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掉头不理。   这灿锦堂是芳林苑里风景大好之处,背临翠光湖,面向长春园,长春园因一年四季皆有花卉而得名,这灿锦堂外小径蜿蜒,直入花丛,风光独好。   不过今日的群臣可有点让沈七纳闷儿,按说让宫妃同群臣见面可是不妥的,何况还是这等年轻的群臣。今日这个宴会十分蹊跷,除了年轻的“群臣”以外,还有几位沈七看着并不面生的贵族少女,只因当初沈七同沈氏打算组建秀媛会的时候,同这些人都有过来往。而这些人一从一从聚着,似乎是在游园,可又极端暧昧,都在对那些青年才俊指指点点,面带绯红,这难道是相亲大会?想不到韩琛还有此等闲情。   沈七怀疑,京城未婚的贵族名媛都在这儿了,而三十岁以下的年轻官员也基本都在这儿了,当然也包括肖玉.   沈七一眼就发现肖玉了,倒不是因为肖玉有多出众,而是因为此时肖玉正站在韩琛的身边。、   所谓“人比人,气死人”,其实肖玉单独看的时候,也是才俊一个,可是放韩琛身边一比,就仿佛地蛇比天龙。沈七尽管极端不屑韩琛,可还是不得不承认,当年沈七的眼光确实不错。   沈七正在品评,又见韩琛向她瞧来,那嘴角的笑容仿佛在说他猜透了沈七的心思,他仿佛在说,瞧吧,朕同肖玉究竟是谁好?   沈七撇开眼不看,到肖玉离开韩琛身边,沈七才赶紧绕到肖玉的前面,待离开了韩琛的视线后,沈七立马闪到了晓玉跟前,“肖大人。”   沈七心里可是有千百个疑问的,但最要紧的一个便是肖玉为何拒绝韩琛的赐婚。   "公主。“肖玉的眼里闪出愉悦的光芒。   “肖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七将肖玉引到一从花丛后,咬牙厚颜道:“肖大人为何拒绝皇上的赐婚啊?"   肖玉被问得仿佛云山雾绕,“微臣不懂公主之意,皇上从未为微臣赐过婚啊?”说罢瞧了瞧沈七的如花美颜,又补上一句,“如果是皇上赐婚,微臣何敢不从?”肖玉大概也是看出了一点儿沈七的心思,赶紧表明态度。   韩琛此刻正处于一丛柳树浓荫下休息,大约是同人谈话累了,远远的隐在一旁,沈七也是问了人,绕过花丛才看见他的。   “皇上!”沈七口气颇为不善。   韩琛缓缓睁开闭着的眼睛,一声轻叹,仿佛在埋怨沈七不该打扰他小憩。   沈七更是气得慌,“你骗我,你根本没有替我去向肖玉说合,为什么?”沈七冲到韩琛的面前。   韩琛抬头仰望沈七,又意味深长都叹息了一声,轻轻拉起沈七的小手,认真地道:“那你说朕是为了什么?”   沈七被韩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脸刷的就红了,是啊,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才不去跟肖玉说的呢?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可是沈七却不能相信这个答案,他们之间的心结还远远没有解开。   趁沈七失神之际,韩琛的手微微地用力一带,沈七便跌入了韩琛的怀里。   “你做什么!你这个登徒子!”沈七在韩琛怀里挣扎着,这倒不是虚假的,她确实用力,只见她力大得将韩琛都从座位上拖了起来,同他一起跌在了草地上,这下更不得了了。   韩琛双手撑地,刚好把沈七困在了当中,低头嗅着她身上的馨香。沈七有羞又急,嘴上便道:"那以前没说,也就算了,今日这大好机会,皇上就替妾身同状元郎说合吧。”   这话果然绝了韩琛的兴头,他缓缓撑起身子,“今日?”发生那件事以后,还能再说合?   沈七红着脸道:"我们南诏自有秘方,他不会知道那件事的。”这秘方其实大族人家都有,如果大族女子出嫁前犯了淫戒,在出嫁时自有秘方躲过那新婚之夜落红之查。   “你倒是能耐了。”韩琛冷哼一声,面色不善,“不过也好,既然公主不想留在宫里,这里这么多俊彦公主挑一位,朕为你指婚便是。”   沈七心想,好哇,还真是相亲大会。她万没料到韩琛这般冷情,倒真要将她送出去,她不过,不过是一时急怒下刺激他而已。   两人这下算是“仇视”上了。   却在这时,两人的不远处想起了一个沈七熟悉的声音,“微臣叩见陛下,不知陛下把微臣招来是。。。”   肖玉的声音消失在看到文熙帝同南诏公主的暧昧之姿态的时候,此时沈七还在韩琛的怀里,真是跳进华河也洗不清了。   却听肖玉说是韩琛召见他,这不是故意设的局又是什么?沈七一把掀开韩琛站起来,见到肖玉时,深有点被捉奸在床之感,羞愤难忍,只能瞪韩琛一眼后快速跑掉。这下她的状元郎夫人梦彻底泡汤了。   次日韩琛就领了众人回了皇城。这几日下来,沈七左思右想,打定了主意得离开这个地方。她又不是傻子,等冷静下来之后,自然能想到几乎每件事都是韩琛故意安排的。   先是告诉她肖玉拒婚,让她不得不出那样一个下策,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想到这儿,沈七怀疑也许韩琛早就知道她会这么做,他怎么能预料到自己会让椿元去设计肖玉呢?他总不能猜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吧?这不可能,沈七觉得这事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别人怎么说她也是不信的。   再后来,韩琛故意宴请群臣,其实大概早就打定主意要让肖玉看到那不堪的一幕了吧?真是无神无息中断人后路。沈七咬牙,可不能再被他当猴耍了。这皇宫全是韩琛的狗腿子,没一个人是向着自己的,绝对不利自己。   沈七叹息地打量了周围一番,这光华宫确实是一个好地方,周围湖光山色且不说,但说这唯我独尊的地位就让沈七留恋。以前有个朝阳宫于光华宫匹敌,可如今朝阳宫殿,这整片伫立的大型建筑就只有 的华章殿和皇后的华光殿遥相辉映。   何况在宫里好吃好住,还有这么多人伺候,韩琛对她倒不刻薄,衣食住行都是及其精致的,要回到宫外,可没这种福气。何况凭什么华朝要拿大笔银子替南诏养着公主呢?虽然是沈七主动要求出宫,但也保不准会有眼红的人背后造谣说是南诏公主得罪了文熙帝才被逐出宫,这下沈七可就没好日子了。   沈七虽然万分不舍这锦绣之地,可是也不能坐以待毙,为五斗米而折腰,打定主意后,她便领了人往韩琛的南书房去。   哪知在路上便遇到了前来相邀的李章。   “公主,真是巧啊,老奴正好要去请公主,皇上在思棋亭请公主一起用膳。”   沈七不懂为什么这好端端的要去那么远的思棋亭用什么膳,可是因为来得是时候,她本就要找韩琛,便也不反对。   沈七到时,韩琛已经在座,一个人端着酒杯,仿佛在喝闷酒,也不吃眼前的菜肴。   沈七行礼问安时,他也只是嗯一声,哪里像是一个特地请人一起用膳的主人,看她的眼神跟看仇人似地。   倒是李章热情得很,领了沈七坐下,亲自捧菜,“公主请尝尝,这是御膳房新出的菜品,命唤龙凤配。”   这菜是以蛇肉同鸡肉为主料,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模样倒是做得好看。   沈七进来时看了看那亭子的牌匾,她以为是叫思棋亭,哪知却是“思七”二字。从思七亭向外望,正是当年摘星楼所在之地。   沈七本来就被触动了心神,这李章又眼巴巴地送上什么龙凤配,这个意味可就深长了。   李章笑呵呵地又'捧了一道菜,“这是游龙戏凤”。花样描得极逼真,再接下来还有一道“百鸟朝凤".如果说这还不明显的话,那接下来这道菜可就太直白了,是以石榴为宝石,以奶酪为底,浇出的一道甜品,名曰“凤冠”。   这显然就是韩琛的暗示,以凤位相邀。   沈七瞧了瞧韩琛,还是在喝闷酒,沈七撇嘴道:“我不爱吃这些龙啊凤啊的,不过看皇上饮酒也有些嘴馋,不知道宫里可有状元红?"   沈七心里暗哼,别以为只有你懂暗示。   李章一阵苦笑。   沈七也不怜惜他,反正韩琛身边就没有一个好人。沈七直来直去的人,瞧韩琛不理会自己,她也犯不着在这儿自寻烦恼,便高声道;"皇上,我想出宫寻一个住处。”   这下韩琛才算放下了酒杯,却没有开口。   “妾身乃南诏公主,一直住在光华宫也不是长久之计,还请皇上恩准。”这借口着实是烂,既然不长久,当初为何要死乞白赖要住。   却见韩琛夹了一口菜,刚放进嘴里就吐了出来,“这是什么?一点儿味道也没有,咱们是缺钱买盐吗?”   李章一阵错愕。   沈七听韩琛这么说也是一惊,他不是能品出味道来了吗?沈七赶紧自己夹了一口菜,咸淡适中,哪里没有味道了,难不成是病又犯了?   却见韩琛挥了挥手道:"都撤了,都撤了。"这个小插曲之后才回头对沈七道,“公主既然要出宫,就让李章派人给你在宫外寻医个宅子。”   这便是答应了,出乎沈七的意料,她本以为韩琛至少要刁难一番。这太爽快了,反而让沈七没了兴致,本来还想刺激刺激他的。   不过沈七得寸进尺的毛病又犯了,想着自己以南诏公主的身份出去可没有什么好待遇,便道:“当日皇上曾亲口许诺要封妾身为皇上义妹的,怎么迟迟没有动静?”沈七的算盘打得好,成了华朝的公主,身份自然就高贵了,日子也就好过了。   沈七叹息地打量了周围一番,这光华宫确实是一个好地方,周围湖光 山色且不说,但说这唯我独尊的地位就让沈七留恋。以前有个朝阳宫 于光华宫匹敌,可如今朝阳宫殿,这整片伫立的大型建筑就只有 的 华章殿和皇后的华光殿遥相辉映。   何况在宫里好吃好住,还有这么多人伺候,韩琛对她倒不刻薄, 衣食住行都是及其精致的,要回到宫外,可没这种福气。何况凭什么 华朝要拿大笔银子替南诏养着公主呢?虽然是沈七主动要求出宫,但 也保不准会有眼红的人背后造谣说是南诏公主得罪了文熙帝才被逐出 宫,这下沈七可就没好日子了。   韩琛这时已经离座,听到沈七的话走到她跟前,“你可曾听过有妹妹诱惑哥哥的?”韩琛一句话刺得沈七面红耳赤。   “胡说,我哪有?那根本就是。。。”这种事,反正怎么说吃亏的都是女儿家,沈七真是哑巴吃黄连了。   不过韩琛并没有纠结在此事上,他回头看着周围伺候的宫女斥道:“是谁允许你们穿红色衣裙的。”   那些宫人赶紧告罪,可是这明显就是冤枉,沈七见她们都是着的绿衣。   韩琛拂了拂衣袖离开,留下愁眉苦脸就是冤枉的李章说:“哎,这可真是造孽啊!”   沈七一时好奇,留住李章,道:"李公公,皇上难道分不出颜色吗?”   那李章仿佛找到倒苦水的人了,一股脑儿地和盘托出,说是四年前皇上可不是这样,再细微的味道也能尝出来,再轻微的气味也能闻出来,音乐里又一点儿瑕疵就能听出来,这分辨颜色更是不在话下。可是自从那光烈皇后去后,也不知怎么的,皇上从此就再也分不出五色六味来,着实可怜。   李章去后,沈七还留在原地不动,她正在烦恼,他前些日子不是说能尝出点儿味道了吗?沈七跺跺脚,凭什么她要去担心!这便收拾了心情,准备回去收拾出宫,反正那人爽快地恩准了,虽然封公主是没戏了。   至于出宫之事,李章倒也尽力,在城东选了一处风水上佳的宅子,可正在打理,还要选个良辰吉日入住,所以请沈七暂且住在宫里。   这一拖就是十几日,李章每日都来向沈七汇报宅子的情况,所以沈七夜不怀疑他,可是每次李章来,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一次比一次苍白,还憔悴了许多,像是操劳过度。沈七忍到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李公公,你这是怎么了,是病了吗?”   李章摇摇头,“公主,那宅子整理好了,公主明日就可以搬出去了,公主要不要向皇上辞行?”   沈七本要拒绝,李章又立马说这是惯例,所以沈七不得不去。   还没走进去,就听到了咳嗽声,仿佛那人肺都要咳出来似地,虽不是沈七本人在咳嗽,她却是知道那样是生疼生疼的。沈七对自己拿场大病可是记忆犹新,如果不是当初病得那么重,怎么会有后面的波折,最终落得那样的下场!   李章也没让人通报就直接推门进去了,沈七一进去就看见面色苍白、一脸病容的韩琛正在接见几位大臣。李章赶紧领了沈七退出去。   李章一脸的担忧,沈七忍不住开口问:"皇上是病了吧?怎么不休息还要接见大臣?"   李章闭口不谈,却更加引起沈七好奇。   "李公公,你怎么不劝劝皇上?”这好像还是沈七第二次见到韩琛生病。他一向都是健康的何曾有过这般柔弱的时候?虽说行军打仗时他也患过一次病,可那是因为伤口复发而导致的。沈七见韩琛脸苍白,唇乌青,眉头紧皱,仿佛在忍受着病痛,看了就让那个人心疼。   殿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李章忍不住冲了进去,却听里面传来呵斥声,李章一脸惨白地出去,手里拿着这一张雪白的手绢。沈七眼尖地看到那上面的一丝猩红,“啊,那是什么?”   也顾不上许多,沈七抢过来就看,却是吐了一口血的手绢,"皇上咯血了!"沈七急得跳脚,“你怎么不请太医?”   “没用,皇上不准。”李章无奈道。   “你就由着他这样?"   “这也不是一两次了,光烈皇后去后,皇上这几年身子一年不如一年,每年都要大病一场,从来不准请御医,总说什么听天由命,老奴怕。。。。”李章眼含泪花。   “怕什么?”沈七焦急地问。   “老奴怕皇上就这么撒手,他根本就是自己不想活了。。。”李章呜呜地哭起来。   沈七心想,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吗?那李章呜呜地抽泣,断断续续地道:“每天夜里一个时辰都睡不了,天天晚上做噩梦,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啊。”   “不仅睡不着,连饭也吃不香,光烈皇后去后,皇上越来越尝不出味道,一盘菜放一两盐进去,别人吃得咸得要命,皇上自己却一点味道尝不出来,这样如何吃得下饭?每日里就吃那么一口饭,越来越瘦,眼看着。。。。呜呜呜。。。”李章是在是忍不住了,哭得情真意切,大约是憋太久了。   沈七眼圈也红了,“你们就不懂劝,不懂请太医吗?”   "太医也是束手无策,都说是怪病。”李章望着沈七,“三年了,吃了多少药都不见效。可说来也奇怪,公主来了后,皇上那日不就尝出味道了吗?连吃了三大碗白米饭,老奴看见可高兴坏了。”说到这里,李章又呜咽起来,“可没好几天,这些日子又是吃不下饭了,这可怎么得了"   沈七被李章哭得自己都想哭了,“那我去劝劝他?”   “没用,没用,谁也劝不了,除非,除非……”   这可勾起了沈七的好奇心,她为什么劝不了?可她又好奇,便道:“除非什么?”   “除非光烈皇后重生。”   沈七道:“关光烈皇后什么事啊?不是都说皇上心里那个人是孝纯皇后吗?”沈七还是关心这个问题的。   李章到:“这个老奴不知,老奴没伺候过那位皇后,可是光烈皇后去后,皇上是个什么样子老奴却知道,别人看皇上表面没什么,可老奴知道,皇上他的眼睛没了,耳朵没了,鼻子没了,舌头没了,什么都感受不到了,简直就是行尸走肉一般。”   沈七撇嘴道:“有那么严重吗?”   那李章见沈七不信,一脸生气,左右看了看,才神秘兮兮的小声对沈七道:“公主可知那日你在南书房打翻的那个瓷瓶里装的是什么?”   “是什么?”沈七一直好奇。   “是光烈皇后的骨灰。”   沈七后退了三大步,骨灰?怎么可能是骨灰?她明明看到寒琛在吃的。沈七忽然用手捂住嘴巴,才不至于惊呼。   “公主这下该相信了吧!皇上,皇上那是疯了,总想着吃了光烈皇后的骨灰,皇后便能融入他的骨血,就好像没死一般,日日同他作伴。”   李章的这番话简直要将沈七惊傻了。   这时候里面的咳嗽声又响了起来,越来越持久、痛楚。没一会儿那些大臣便纷纷退了出来。   李章立马迎了上去:“马大人,你可劝动了皇上?他这么病下去又不休息,又不看太医,可怎么办啊?”   那马大人摇摇头,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让李章脸又白了三分,作势又要哭出来。   沈七觉得这老头子简直比自己还爱哭,“我去劝劝皇上。”   李章又是摇头,“没用,没用。。。。。。”   这越发激得沈七要去试试。她现在养成了这毛病,凡是寒琛支持的她就反对,凡是寒琛反对的她就支持。寒琛不用药,她就偏要去劝他用药,更何况被李章如此蔑视,显得她毫无用处,这对沈七姑娘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她非要证明给他看不可。   沈七毅然决然,浑身充满正气地走进了南书房。此时韩琛正咳得厉害,沈七见他几乎咳得驼起了背,用手绢捂了嘴,沈七心一紧,肯定又是咯血了,这会儿她也顾不得装腔作势了,大步跑了过去,“你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还不休息?”   韩琛抬头见是她,立马拧巴了眉头,“你怎么还没走?”   沈七这才想起,她本来是该来辞行的,怎么却成了劝人的了!不过这时候也不是打这种官司的时候,沈七只好顾左右而言他:“皇上得召太医。”   沈七这一番关心,却只得了韩琛一声冷哼,“朕的身体用不着公主关心,公主还是忙自己的事去吧,挑一门好亲事才是真。”   这话说得大有学问。沈七记忆里韩琛虽然记仇,可是谈吐却极大气,哪里有今日这种拈酸吃醋之语调!本来韩琛左一句出宫,又一句用不着关心,已经把沈七气得要骂他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可是这后面一句话,顿时让沈七心情舒畅了,他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皇上,你就算不顾自己的身体,也该顾一顾这华朝的百姓,大乱之后这才几年,皇上万一……皇子又年幼,你让这天下以后……”沈七可是会讲大道理的。   哪知韩琛压根儿就对沈七之言置若罔闻,拿起一本奏折就看,对沈七来个不搭理,沈七这可使上性子,还不信就治不了他。   “你需要休息。”沈七刷地从韩琛手里抽走奏折,也不管什么大不敬的,连圣旨她都敢烧,何况这种小事!沈七也不管韩琛同意不同意,拽了他的胳膊就往外拖,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好不容易才把韩琛连拽带拉地推到了榻上。   这一番动作后,韩琛咳得更凶了,仿佛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了,急得沈七团团转,却帮不上忙,只能递上一杯旁边温着的茶供韩琛漱嘴,然后又是给他拍背,又是给他抹汗的。这一抹就不行了,她才发现韩琛体温已高得吓人,脸色苍白得如死人一般。   沈七正急得跳脚的时候,门外总算响起了李章的声音,“皇上,太医院院正求见。”   韩琛张开嘴,“不……”这一声“不”没说完,就被沈七响亮的声音掩盖了,“传他进来。”沈七可不管逾矩不逾矩,在得罪皇帝这一点上,她可从来没担心过自己的小命。   那院正低着头进来了,赶紧掏出家伙要为文熙帝把脉。哪知韩琛推开他的手道“不用,朕好得很。”说罢他就要起身,却被沈七死死按住了肩膀。   “松手。”韩琛瞪着沈七。   沈七没搭腔,可是手上的力道有增无减,韩琛便这般半推半就让那太医把脉。一旁的李章看得高兴,对沈七眨了眨眼睛,沈七这会儿可得意了,默哼了李章一声,表示“让你小看我。”   “怎么样?”见院正收回把脉的手后沈七赶紧问。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下载全本TXT电子书来书本网   “不碍事,不碍事。皇上此病是急火攻心所至,这段日子只要保持平和心态,阴阳相济,便无大碍,臣就这去开方子。”   沈七见太医说没事,这才想起自己未免太关心得太过头了,完全有悖于自己的初衷。她赶紧从韩琛身边走开“妾身不打扰皇上休息了。”沈七飞也似的离开,羞于自己的立场不坚定。   只是即使回到华光宫她的心也还是安定不下来,又开始担心他的究竟有没有好转,按时吃药了没有,一整天就这般坐立不安,晚膳后侍女劝她出去走走,她便再也坐不住起身想去园子里走走,才出门,就看见李章领着一队太监匆匆从华光殿外走过。   沈七见状,立马喊住他“李公公行色匆匆是往哪里去啊?”李章赶紧停下,对沈七行了礼道“太医虽然开了方子,但皇上死活不用药,这都摔了好几碗了。”   “那你这是去哪里啊?”“奴婢想去请两宫贵妃,看她们能不能劝劝皇上。”沈七一撇嘴,请她们有什么用,现成的菩萨怎么不请啊?这现成的菩萨自然指的就是她自己。可是那李章李公公仿佛是死脑筋,“奴婢先行告退了。”说罢他又急匆匆走了,将沈七晾在一旁干瞪眼。   可越是这样,沈七就越是上心。那两宫贵妃的车驾接连着从华光宫前行过,沈七数着更漏,到子时才听到那些车驾离开,沈七赶紧唤了宫中侍女去打听打听。   那侍女也是机灵人,很快就得了消息,“公主,听说皇上还是没有用药,两位贵妃娘娘都劝不了。”沈七心下道好,“这下该来请我了。”哪知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有人来,而华光殿外一直有脚步声匆匆来去,就是没有一个进来的。沈七实在忍不住了,披了衣服起身,从窗户眺望那华章宫,这都要丑时了,依然灯火通明,还能看见匆匆晃动的人影,“再去打听打听,这是怎么了?”那侍女得令,很快就又得了消息同,“听说皇上的病情加重,李公公又去请院正大人了。”这下沈七可急了,“替我梳妆。”沈七只让人挽了个发髻,就匆匆往华章宫去了,李章不在,沈七看到殿内天井里支了许多炉子,都熬着药,看来是随时准备给韩琛喝的沈七看那熬药的丫头笨手笨脚,居然打起瞌睡了,便气不打一处来。“走开走开。”沈七夺过那丫头手里的扇子,亲自开始扇着火熬药,可把她这前世的大小姐这世的公主给熏惨了,不过好歹也算熬成了一碗。沈七端起药碗,往后面韩琛的寝殿走去。进去时,韩琛居然还没睡,还拿着奏折在看,这下沈七可真是气得不得了了。   “你怎么来了?这么晚,公主可要爱惜名节。”这叫什么话,她沈七如今还有名节可言?可现在不是吵嘴的时候,沈七咽下这口气,低声劝道:“请皇上用药。”“朕可承受不起,公主端药递水,还是侍候你的驸马爷吧。”真是处处含酸。真是处处含酸,把沈七本来高涨的,又给说熨帖了。   “请皇上用药。”沈七再次将药端到眉间呈递给韩琛。   “朕既然许诺公主要为你赐婚就绝不反悔,公主大可不必这般假惺惺,朕不要你这假情假意。”说罢他扬手一抬,就将沈一手里的碗打了出去,摔得粉碎,那汤药洒了。   这种气沈七如何受得了!这可是她亲自熬的,想她从小到大,哪里做过这种事情,却不被人翎情,这是何等委屈!何况沈七又想着自己就是贱同,被人这般对待,还送上门来讨辱,想到这些,沈七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这积累已久的委屈挡也挡不住地流了出来。   就只见沈七一屁股坐倒在地,伏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下那病人可就急了,沈七只觉得有人价格表背后抱住她,将她抱入了怀里,耳畔只有那个人的低语,“别哭,别哭。”那温热的掌心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是那等的怜爱。   这哭泣一事,如果没人劝,哭一会儿也就罢了,有人劝时,只会哭得越厉害,沈七一连抽泣,一边道,“那药可是人家亲手熬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这朕也不称了,“我亲自去熬一碗赔给你可好?”沈七听到这话,他们便嘿嘿一笑,这药本就是给他的,如何能要他亲自熬了赔给自己!沈七止住哭声,“你把洒下喝了。”“都依你”韩琛这会儿可是极好说话的。   沈七这才作罢,被韩琛从地上扶起来坐到床畔,早有宫人进来收拾了碎片,又捧了一碗药来。沈七将药递给韩琛,哪知这人却不接,沈七正要发怒,却见韩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看得她不得不明白他的意思。她心里道,也只能好人做到底了。   沈七轻轻舀了药,亲自吹了递到韩琛的嘴边,他才不情不愿的喝了,光是这碗药便喂了一炷香的时间。   沈七见药用完了,起身便要走,却被韩琛拉住了手,一声低不可闻的,“不要走”让沈七僵在了床边。这种情景沈七在脑子里不知道幻想了多久,她幻想过韩琛匍匐在她脚下求她别走,她还爱理不理的,她幻想过自己将韩琛打得一头青包,就是不跟他走,可是万万没料到,如今轻轻三个字,就让她动摇了。   可是沈七是何等人,她早就不练习了不下千次这种情景,她狠了狠心,将手抽了出来,并没有预料中的抵抗,韩琛就这么松手了。   一声微弱的叹息后,沈七见韩琛自己很自觉地躺上了床,可惜鞋都忘了脱,看他一个人吃力地将被子拉开,胡乱地搭在身上,便闭上了双眼,那握紧的拳头,拧起的眉毛,痛楚的表情,无一不在显示他他们诊费一个被结亲抛弃的孤独的孩子,那有些颤抖的长长的睫毛,沈七仿佛能看到下面隐藏的泪光。   在女人的情怀里有一种东西是最伟大的,那便是母性,很不幸,沈七被人抓住了弱点。   沈七又轻轻地走回去,“我不走。”   那人的眉头立刻舒展开了,嘴角轻轻地上翘,很快沈七就听到了他平呼吸声,沈七为他脱掉鞋,又盖好被子,心想,这么快就睡着了,一定是真的累了。   这么一天折腾下来,沈七也疲惫不堪的,坐在紫檀冰梅纹梅花凳上,靠着很快就睡着了。“七七!”沈七睡得正香的时候却被这一声大吼给惊得立马跳了起来。听到有人大叫自己的名字,沈七直觉就是自己犯了大错,猛地睁开眼一看,韩琛人已经坐起,双手紧紧握着被子,浑身颤抖不已,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我在这儿。”韩琛脸上汗珠直滚,沈七慌得连忙用手绢给他试脸,过了一会儿,韩琛才清醒过来,些呆愣地看着沈七的脸,良久手指才有些颤抖地覆上沈七的脸颊,大约因沈七的脸颊是真实而温暖的,韩琛才缓缓道“我大概做噩梦了。”沈七点点头,只是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会将他这样的人吓成这般模样,回头看了看漏壶,“这才丑时,皇上再睡会儿吧。”沈七这才发现时间过去不到半个时辰,也就是说韩琛睡了不过半个时辰便开始做噩梦了。   ”陪我躺会儿好吗?”这样孱弱的证据出自韩琛之口,沈七如何拒绝得了?她乖乖脱了鞋,扶着韩琛躺下.   韩琛轻轻搂着她,将头埋在她的劲窝处,鼻尖在她的发丝上滑过,“你真香。”这句话后,他倒是又睡着了,沈七可就只能瞪着双眼看床顶了,她觉得她怎么就这么蠢呢?韩琛这出苦肉计可真是下够了本钱的,沈七心想。   他不是什么也尝不出来,闻不出来吗,怎么现在又能闻到她的味道?且不论他以前能不能,可最近他肯定是恢复了的,居然用这个来博取她的同情。沈七越想越不对劲儿,怎么她一去拖韩琛就果真将他拖动了?本来沈七还道自己是手劲了得,可是一个行伍里过来的男人,哪里是她那小身极说拖动就拖动的?到最后院正来时,沈七按住韩琛的肩膀不让他起来,而他就真的仿佛挣不开她的钳制似的。沈七用拳头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可真是蠢啊。她本想暴起,可是侧头看到韩琛熟睡的模样和那睫毛下眼睑里的黑影便又忍了。   这般反复后,沈七才迷学糊糊要睡着,却又被韩琛的叫声惊醒了。“七七。”沈七猛地坐起,烦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这还让不让人活啊?”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又将韩琛安抚下去,继续睡觉。可是一个晚上,如此再三反复,每隔半个时辰韩琛便要惊叫一声,最开始的不耐烦已经变成了心疼,如果她每半个时辰被惊醒一次已经如此烦躁,那一直做噩梦,一直被吓醒的韩琛,又是如何的心情?   李章赶紧停下,对沈七行了礼道“太医虽然开了方子,但皇上死活不用药,这都摔了好几碗了。”   “那你这是去哪里啊?”   “奴婢想去请两宫贵妃,看她们能不能劝劝皇上。”   沈七一撇嘴,请她们有什么用,现成的菩萨怎么不请啊?这现成的菩萨自然指的就是她自己。可是那李章李公公仿佛是死脑筋,“奴婢先行告退了。”说罢他又急匆匆走了,将沈七晾在一旁干瞪眼。   可越是这样,沈七就越是上心。那两宫贵妃的车驾接连着从华光宫前行过,沈七数着更漏,到子时才听到那些车驾离开,沈七赶紧唤了宫中侍女去打听打听。   那侍女也是机灵人,很快就得了消息,“公主,听说皇上还是没有用药,两位贵妃娘娘都劝不了。”   沈七心下道好,“这下该来请我了。”   哪知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有人来,而华光殿外一直有脚步声匆匆来去,就是没有一个进来的。沈七实在忍不住了,披了衣服起身,从窗户眺望那华章宫,这都要丑时了,依然灯火通明,还能看见匆匆晃动的人影,“再去打听打听,这是怎么了?”   那侍女得令,很快就又得了消息同,“听说皇上的病情加重,李公公又去请院正大人了。”   这下沈七可急了,“替我梳妆。”沈七只让人挽了个发髻,就匆匆往华章宫去了,李章不在,沈七看到殿内天井里支了许多炉子,都熬着药,看来是随时准备给韩琛喝的。沈七看那熬药的丫头笨手笨脚,居然打起瞌睡了,便气不打一处来。   “走开走开。”沈七夺过那丫头手里的扇子,亲自开始扇着火熬药,可把她这前世的大小姐这世的公主给熏惨了,不过好歹也算熬成了一碗。   沈七端起药碗,往后面韩琛的寝殿走去。进去时,韩琛居然还没睡,还拿着奏折在看,这下沈七可真是气得不得了了。   “你怎么来了?这么晚,公主可要爱惜名节。”这叫什么话,她沈七如今还有什么名节可言!   可现在不是吵嘴的时候,沈七咽下这口气,低声劝道:“请皇上用药。”   “朕可承受不起,公主端药递水,还是侍候你的驸马爷吧。”真是处处含酸。把沈七本来高涨的怒意,又给说熨帖了。   “请皇上用药。”沈七再次将药端到眉间呈递给韩琛。   “朕既然许诺过公主要为你赐婚就绝不反悔,公主大可不必这般假惺惺,朕不要你这假情假意。”说罢他扬手一抬,就将沈一手里的碗打了出去,摔得粉碎,那汤药自然洒了。   这种气沈七如何受得了!这可是她亲自熬的,想她从小到大,哪里做过这种事情,却不被人领情,这是何等委屈!何况沈七又想着自己就是贱,被人这般对待,还送上门来讨辱,想到这些,沈七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这积累已久的委屈挡也挡不住地流了出来。   就只见沈七一屁股坐倒在地,伏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下那病人可就急了,沈七只觉得有人从背后抱住她,将她抱入了怀里,耳畔只有那个人的低语,“别哭,别哭。”那温热的掌心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是那等的怜爱。   这哭泣一事,如果没人劝,哭一会儿也就罢了,有人劝时,只会哭得越厉害,沈七一连抽泣,一边道,“那药可是人家亲手熬的。”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这“朕”也不称了,“我亲自去熬一碗赔给你可好?”   沈七听到这话,便嘿嘿一笑,这药本就是给他的,如何能要他去亲自熬了赔给自己!   沈七止住哭声,“你把药喝了。”   “都依你”韩琛这会儿可是极好说话的。   沈七这才作罢,被韩琛从地上扶起来坐到床畔,早有宫人进来收拾了碎片,又捧了一碗药来。   沈七将药递给韩琛,哪知这人却不接,沈七正要发怒,却见韩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看得她不得不明白他的意思。她心里道,也只能好人做到底了。   沈七轻轻舀了药,亲自吹了递到韩琛的嘴边,他才不情不愿地喝了,光是这碗药便喂了一炷香的时间。   沈七见药用完了,起身便要走,却被韩琛拉住了手,一声低不可闻的,“不要走”让沈七僵在了床边。   这种情景沈七在脑子里不知道幻想了多久,她幻想过韩琛匍匐在她脚下求她别走,她还爱理不理的,她幻想过自己将韩琛打得一头青包,就是不跟他走,可是万万没料到,如今轻轻三个字,就让她动摇了。   可是沈七是何等人,她早就不练习了不下千次这种情景,她狠了狠心,将手抽了出来,并没有预料中的抵抗,韩琛就这么松手了。   一声微弱的叹息后,沈七见韩琛自己很自觉地躺上了床,可惜鞋都忘了脱,看他一个人吃力地将被子拉开,胡乱地搭在身上,便闭上了双眼,那握紧的拳头,拧起的眉毛,痛楚的表情,无一不在显示他仿佛是一个被母亲抛弃的孤独的孩子,还有些颤抖的长长的睫毛,沈七仿佛能看到下面隐藏的泪光。   在女人的情怀里有一种东西是最伟大的,那便是母性,很不幸,沈七被人抓住了弱点。   沈七又轻轻地走回去,“我不走。”   那人的眉头立刻舒展开了,嘴角轻轻地上翘,很快沈七就听到了他平稳的呼吸声,沈七为他脱掉鞋,又盖好被子,心想,这么快就睡着了,一定是真的累了。   这么一天折腾下来,沈七也疲惫不堪的,坐在紫檀冰梅纹梅花凳上,靠着很快就睡着了。   “七七!”沈七睡得正香的时候却被这一声大吼给惊得立马跳了起来。   听到有人大叫自己的名字,沈七直觉就是自己犯了大错,猛地睁开眼一看,韩琛人已经坐起,双手紧紧握着被子,浑身颤抖不已,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   “我在这儿。”   韩琛脸上汗珠直滚,沈七慌得连忙用手绢给他试脸,过了一会儿,韩琛才清醒过来,些呆愣地看着沈七的脸,良久手指才有些颤抖地覆上沈七的脸颊,大约因沈七的脸颊是真实而温暖的,韩琛才缓缓道“我大概做噩梦了。”   沈七点点头,只是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会将他这样的人吓成这般模样,回头看了看漏壶,“这才丑时,皇上再睡会儿吧。”沈七这才发现时间过去不到半个时辰,也就是说韩琛睡了不过半个时辰便开始做噩梦了。   “陪我躺会儿好吗?”这样孱弱的证据出自韩琛之口,沈七如何拒绝得了?她乖乖脱了鞋,扶着韩琛躺下.   韩琛轻轻搂着她,将头埋在她的劲窝处,鼻尖在她的发丝上滑过,“你真香。”这句话后,他倒是又睡着了,沈七可就只能瞪着双眼看床顶了,她觉得她怎么就这么蠢呢?韩琛这出苦肉计可真是下够了本钱的,沈七心想。   他不是什么也尝不出来,闻不出来吗,怎么现在又能闻到她的味道?且不论他以前能不能,可最近他肯定是恢复了的,居然用这个来博取她的同情。沈七越想越不对劲儿,怎么她一去拖韩琛就果真将他拖动了?本来沈七还道自己是手劲了得,可是一个行伍里过来的男人,哪里是她那小身极说拖动就拖动的?到最后院正来时,沈七按住韩琛的肩膀不让他起来,而他就真的仿佛挣不开她的钳制似的。沈七用拳头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可真是蠢啊。她本想暴起,可是侧头看到韩琛熟睡的模样和那睫毛下眼睑里的黑影便又忍了。   这般反复后,沈七才迷学糊糊要睡着,却又被韩琛的叫声惊醒了。   “七七。”沈七猛地坐起,烦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这还让不让人活啊?”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又将韩琛安抚下去,继续睡觉。可是一个晚上,如此再三反复,每隔半个时辰韩琛便要惊叫一声,最开始的不耐烦已经变成了心疼,如果她每半个时辰被惊醒一次已经如此烦躁,那一直做噩梦,一直被吓醒的韩琛,又是如何的心情?   次日清晨,沈七溜出来去找到李章,问道:“皇上每晚都这样吗?”李章点点头,“也太难为皇上能撑到现在了。先皇后去后,皇上经常整宿整宿的不睡,奴才,奴才---”说起这件事,李章就开始抹泪。   这倒好,沈七倒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韩琛了。那半夜凄厉的叫声,一声一声的“七七”,即使沈七的心再冷无大理 也难免有化的时候。   可是如何心甘?   沈七记忆里,韩琛以前的身子骨一向是极好的,可这次的病反反复复,折腾了七八日,韩琛才爽朗起来,沈七每日在韩琛跟前,端药递水,韩琛也不说话,只是总对着她抿嘴笑,目光时刻盯在她身上。看得她躺也不是,不躺也不是,几多折磨。   十来日后,韩琛身子已经大好,沈七却伺候得越发殷勤了,连韩琛的饭菜也要管一管了。   沈七总是挑剔韩琛的饭菜,不是这个太淡,就是那个太清,皇上嘴里食之无味,哪里吃得下东西?所以那菜肴都是沈七亲自点的,将那试菜的太监折腾了个够呛。   “皇上吃啊,你身子才刚好,就是要补。这蜀地的水煮鱼最是开胃,不如您尝尝?”这都变成您了。   沈七的筷子已经喂到了韩琛的嘴边,韩琛如何能不张嘴?“怕皇上嘴里无味,我还特地嘱咐厨子多放辣椒和盐。”沈七一副瞧我多贴心的模样,那辣椒同相思乎是一斤下去,水煮鱼上浮着厚厚一层辣椒。   韩琛看得脸越发白了,他本身就不怎么耐辣,一口鱼吃下去,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沈七倒是怕他吐了出来,还拿手绢殷勤地为韩琛试着嘴,其实就是为了不让他吐出来。   这下韩琛哑巴吃黄连,只能吞吐下去了,整个脸顿时红得关公似的,“水,水”嗓子仿佛都冒烟了。   沈七嘻嘻地笑起来,“皇上,再试试这道麻辣兔吧?”韩琛不由得苦笑,“好好,朕错了还不行?还请公主多多如因,朕这胃可消息不起这个。”韩琛起身对着沈七鞠了一大躬。   沈七这将别人军的人,这下倒不好意思了。   “只是,你说朕为什么骗你?”韩琛牵起沈七的手。   “你也承认在骗我啊?”沈七狠狠地瞪他一眼。   韩琛没回答,看着沈七的眼睛,只是继续追问“你说朕为何这?”沈七被他看得心慌意乱,哪里敢和他对视,便将头甩到一边,“我怎么知道”蚊子似的声音。   “听说民间男子为了娶妻生子都要用骗的。”沈七脸顿时红得也像关公了,“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这韩琛要是继续逼下去,她可是要翻脸了。   事实证明,文熙帝很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采用了迂回的手段。   沈七被韩琛能身子还没大好的理由禁锢在他四周,除了上朝的时间,两人几乎时时刻刻都腻在一起。   这过程里,韩琛也不说“戚戚,你同朕好行不”,或者说“戚戚,朕能牵你的手不”这类的问句,只是循序渐进,用“你的手冷吗”或者只是用暧昧的眼光时刻盯着沈七不放就是了。这般一来二去,人家没着说喜欢她沈七,她又怎么能自作多情去拒绝?反而被韩琛将距离越拉越近,甚至将沈七拉到了他的膝盖上。   “奏折看久了怎么就眼睛疼,公主,请你替朕念如何?”韩琛揉着自己的眼眶,仿佛十分疲累。   沈七也不好拒绝,只能接过韩琛手里的折子,念起正文,“国不能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后----”这才起始两句,沈七便看出了端倪,将奏折往旁边一扔,“这个不急,还是挑些急需处理的折子念吧。”这便是将那韩琛的暗示视若无睹。韩琛将沈七圈在怀里,嘴唇在她的颈项间磨蹭“既然不念产,那不如做些别的。”沈七被韩琛含住了耳垂,这里一向是她的软弱之处,“痒。”沈七一边告饶一边躲避,却听韩琛道“上次太医院院正说朕的疾病的时候,不是说朕是胆盛阴虚,阴阳不调吗?”   这番明显的暗示,沈七里哪受得起,还不赶紧跑路才怪,这便和韩琛兜起了圈子,可是毕竟力气敌不过他,被他紧紧捉住,眼看就要逃不过这一难,还好李章忽然禀报“周丞相有要事求见。”沈七这才逃过一劫。韩琛拍拍她的脸颊,“刚才那个奏折就是他上的,朕去瞧瞧。”   可是如何心甘?   沈七记忆里,韩琛以前的身子骨一向是极好的,可这次的病反反复复,折腾了七八日,韩琛才爽朗起来,沈七每日在韩琛跟前,端药递水,韩琛也不说话,只是总对着她抿嘴笑,目光时刻盯在她身上。看得她躺也不是,不躺也不是,几多折磨。   十来日后,韩琛身子已经大好,沈七却伺候得越发殷勤了,连韩琛的饭菜也要管一管了。   沈七总是挑剔韩琛的饭菜,不是这个太淡,就是那个太清,皇上嘴里食之无味,哪里吃得下东西?所以那菜肴都是沈七亲自点的,将那试菜的太监折腾了个够呛。   “皇上吃啊,你身子才刚好,就是要补。这蜀地的水煮鱼最是开胃,不如您尝尝?”这都变成您了。   沈七的筷子已经喂到了韩琛的嘴边,韩琛如何能不张嘴?“怕皇上嘴里无味,我还特地嘱咐厨子多放辣椒和盐。”沈七一副瞧我多贴心的模样,那辣椒同相思乎是一斤下去,水煮鱼上浮着厚厚一层辣椒。   韩琛看得脸越发白了,他本身就不怎么耐辣,一口鱼吃下去,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沈七倒是怕他吐了出来,还拿手绢殷勤地为韩琛试着嘴,其实就是为了不让他吐出来。   这下韩琛哑巴吃黄连,只能吞吐下去了,整个脸顿时红得关公似的,“水,水”嗓子仿佛都冒烟了。   沈七嘻嘻地笑起来,“皇上,再试试这道麻辣兔吧?”韩琛不由得苦笑,“好好,朕错了还不行?还请公主多多如因,朕这胃可消息不起这个。”韩琛起身对着沈七鞠了一大躬。   沈七这将别人军的人,这下倒不好意思了。   “只是,你说朕为什么骗你?”韩琛牵起沈七的手。   “你也承认在骗我啊?”沈七狠狠地瞪他一眼。   韩琛没回答,看着沈七的眼睛,只是继续追问“你说朕为何这?”沈七被他看得心慌意乱,哪里敢和他对视,便将头甩到一边,“我怎么知道”蚊子似的声音。   “听说民间男子为了娶妻生子都要用骗的。”沈七脸顿时红得也像关公了,“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这韩琛要是继续逼下去,她可是要翻脸了。   事实证明,文熙帝很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采用了迂回的手段。   沈七被韩琛能身子还没大好的理由禁锢在他四周,除了上朝的时间,两人几乎时时刻刻都腻在一起。   这过程里,韩琛也不说“戚戚,你同朕好行不”,或者说“戚戚,朕能牵你的手不”这类的问句,只是循序渐进,用“你的手冷吗”或者只是用暧昧的眼光时刻盯着沈七不放就是了。这般一来二去,人家没着说喜欢她沈七,她又怎么能自作多情去拒绝?反而被韩琛将距离越拉越近,甚至将沈七拉到了他的膝盖上。   “奏折看久了怎么就眼睛疼,公主,请你替朕念如何?”韩琛揉着自己的眼眶,仿佛十分疲累。   沈七也不好拒绝,只能接过韩琛手里的折子,念起正文,“国不能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后----”这才起始两句,沈七便看出了端倪,将奏折往旁边一扔,“这个不急,还是挑些急需处理的折子念吧。”这便是将那韩琛的暗示视若无睹。韩琛将沈七圈在怀里,嘴唇在她的颈项间磨蹭“既然不念产,那不如做些别的。”沈七被韩琛含住了耳垂,这里一向是她的软弱之处,“痒。”沈七一边告饶一边躲避,却听韩琛道“上次太医院院正说朕的疾病的时候,不是说朕是胆盛阴虚,阴阳不调吗?”   这番明显的暗示,沈七里哪受得起,还不赶紧跑路才怪,这便和韩琛兜起了圈子,可是毕竟力气敌不过他,被他紧紧捉住,眼看就要逃不过这一难,还好李章忽然禀报“周丞相有要事求见。”沈七这才逃过一劫。   韩琛拍拍她的脸颊,“刚才那个奏折就是他上的,朕去瞧瞧。”   韩琛去后,沈七这边便犯了嘀咕,虽然最近她立场不坚定,被韩琛给绕了进去,可是心里毕竟是有怨恨的,而且中间还横亘着那个人。   沈七此后便时刻缠着韩琛,说是听说京里的静慈庵的菩萨特别灵验,她当初进京时曾去许过愿,如今要去还愿。其实她要去还愿,人还绑着她的腿不成,她这是要让韩琛陪她同去。   可惜最近韩琛虽然极好说话,几乎是处处依着她,可是这件事却推三阻四,说是从来不信佛,这倒也罢了,到最后沈七想自己单独去,请了那住持进宫岂不也好?可是韩琛仿佛同她作对似的,连她的自由也限制了。   到最后,沈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趁韩琛忙的时候,逼着李章拿了令牌出宫。   这韩琛越是不想同静慈庵扯上关系,她就越是好奇。   这一大早,天没亮沈七就换了便服偷溜出宫,到静慈庵的时候,尼姑们才下了早课。   “这位大理由,我是来求见住持师太的,请问能不能通传一声?”   女尼看沈七气质不凡,也不敢为难,便应了下来。   沈七跟在她身后,往内院去,那里正是寺里女尼的居所,那住持正住在后面的一处独立小庭院里。   那小尼姑前脚进去,沈七便见到一个熟人出现在了眼前。   那人见着沈七也是一愣。   这人不是梅若涵是又是谁!沈七还不知道原来她也同这住持大有往来,否则怎么可能清晨拜访?梅若涵身边还跟了一个孩子,是当年沈七差点儿铸造成大错的“麟儿”。   如今这孩子也有六岁大了,活脱脱是当年高敞的缩小版,哪里会是韩琛所说的他的孩子。   “你怎么在这儿?”沈七脱口而出地问。   梅若涵愣了片刻,这句话可不该由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问出,不过她素来脾气好,正要回答,却听得身边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我们来看我姨。”   麟儿仿佛已经记不得沈七做过的事情了,看着眼前这人,美丽出尘,小孩子心里自然便有好感,所以抢着道。   也许时间真的能淡化一切,如今的沈七再看那麟儿,便再也生不出恨意来。   只是庆幸,幸亏没做成那件事。   反观如今的梅若涵,不过才二十三岁而已,却仿佛老了许多,脸颊瘦薄凹陷,尽管依然美丽,却再没有当年的风华。   沈七心下感叹,她活得只怕并不好。   那孩子的一声“姨”让沈七回了神,“你说主持是你的姐?”沈七心弦一动,也许很多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请问,师太 未 出 家之前,俗家姓名可是姓柳名蓉?”也顾不得失礼了,沈七有太多的疑问必须开门见山地问。   那主持师太喧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柳蓉早就逝去,如今只有忘尘。”   沈七呆呆地立着,这么说她真是柳蓉了,也许沈七心里还存在过幻想,如果她不是那该多好,可是她还活着,沈七便觉得自己再不该介入。   “师太,你可曾记得当年的那个人,他就在宫里,我带你去见他。”   那忘 尘师太只是摇摇头,“贫尼还要做功课,施主请回吧,。”   沈七还要上前,却被梅若涵拦了下来,“公主有任何疑问,我替师太回答就是。”梅若涵的眼里暗含哀求。   “公主本是局外人,为何要拘泥于往事。”梅若涵自然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当年的沈七。   “我只是觉得有情人便该终成眷属。”也许是死亡让沈七彻底清醒了。当初她年少气盛,竟然不惜用卑劣手段拆散梅若涵同韩琛,也活该她有后来的报应,试想,如果易地而处,梅若涵拆散她同韩琛,只怕她却是要去拼命的。   沈七满含内疚地看着梅若涵,如果不是自己,或许她将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不会有高敞,不会有那噩梦般的回忆。沈七不得不承认,梅若涵的心真是如梅花般高洁,她可从没有想过要报复自己,反而在发生那件事之后,她还不计前嫌地帮助韩琛打败东华,不惜背叛她的丈夫,顶着那样的恶名。即使是那件事,阴差阳错,沈七觉得如果不是自己,梅若涵也未必会遭受那样的惨事,而她沈七甚至还要去毁灭她最后的快乐---麟儿。   沈七此刻,自己都觉得韩琛当年那一巴掌打得太轻。   梅若涵听了沈七的话后,只是淡淡笑了笑,“可是此情已如东逝水。”   “不,世人不是都传闻,皇上因孝纯皇后而。。。。。”韩琛对柳蓉的感情,沈七从来不曾怀疑过。   梅若涵闭了闭眼睛,也许有怨恨,可是睁开后又是清明,“光烈皇后去后,皇上同我姐姐因为偶然机遇早就见过了。”   这消息却着实惊住了沈七,他们见过了,为何还这般?可是这也许便是韩琛为何从来不对她当时的话感兴趣的原因吧。   “因为物是人非,我姐姐早就遁入空门,看透一切,而困扰皇上的那个人也不再是当初的孝纯皇后了."”   “你为什么告诉我?”沈七好奇。   “公主可知道你长得极像当初的光烈皇后?”梅若涵淡淡一笑,“只盼望公主能为皇上分有,他这些年过的并不好。”   你会恨那光烈皇后吗?”沈七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   梅若涵又是淡淡一笑,“早年或许恨过,可是没有这一切,我又怎么会有麟儿?他如今才是我的一切。”梅若涵忽然敛了笑容,“也许正是因为恨,所以才导致最后的那场悲剧吧,如果不是我求皇上一定保住麟儿,他就不会说出那样的谎言,而光烈皇后也未必能走上那条绝路   梅若涵同柳容该有多大的歉疚,而梅若涵正式那位容姑娘投河前唯一请求韩琛照顾的人。   正因为他的内疚,在高敞那件事之后,他才会那样红着眼睛看自己吧。   有些时候,知道一切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沈七黯然回宫时,便看到韩琛在华章殿外等着她,他高高的站在台阶上,沈七就那样望着他。   在她做过那么多错事之后,伤害过那么多人之后,能有这样的结局,何尝不是老天怜她。   沈七看见韩琛轻轻抬起双手,她灿烂一笑,如燕投林似的飞入韩琛的怀里。   文熙帝五年,封后诏书从皇城正门中缓缓传来,由当朝宰相亲自宣告天下,南诏七公主正式成为文熙帝的皇后。   婚礼的喜房里,躬身伺候沈七的不是钱儿又是谁?!   “你是……”沈七欣喜地看着钱儿,这也许是韩琛送她的最可心的大婚礼物了。   钱儿含着泪看着那长得极象自己前主子的公主,慢慢的他这个最熟悉沈七的人自然会发现所有的秘密。   一个月后。   沈七正在自己的华光宫欢欣的吃着进贡的红樱桃,却听见宫女们低声议论说皇帝要纳新嫔妃了。   沈七将樱桃一扔,这真是欺人太甚,她这才当皇后几天啊,男人果然不是东西,吃上了碗里的,便看着锅里的了。   南书房   “皇上,这宫里最近谣传,说皇上要纳周相的小女儿,奴才已将那散布谣言的罪魁祸首抓了起来,请皇上发落.” 李章是大内总管, 听到这种破坏皇上和皇后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幸福的谣言自然要动怒.   哪知韩琛只是挥了挥手, “ 放了他吧”   这才刚说完,就听见门外有人禀报说: “ 皇后娘娘驾到”   韩琛有些尴尬对李章说:” 最近她越发懒了, 对朕都爱搭不理”   李章才知道这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位万岁爷.   沈七才进来, 李章就退了出去. 沈七也不是光会吵架的主儿, 她满脸堆笑对韩琛说: “ 皇上累了吧, 不如妾身帮你捶捶背”   韩琛有些得意, 这便是训妻之术.   可他没得意多久, 便感到沈七的手缓缓从他的肩上滑落, 他回头看见正是沈七倒下一幕 “ 戚戚” 韩琛抱着沈七喊道:” 传太医, 传太医” 岂是一个乱字了得. 沈七的嘴角微微翘起, 看是你的训妻术厉害, 还是我的训夫术厉害, 何况她手上还有一张王牌.   太医看过后, 宣布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即便是皇后有孕了.   这还是沈七第一次看到韩琛高兴得有些疯的场景, 只听韩琛欣喜地道: “ 朕终于有嫡子了”   沈七娇嗔道: “ 皇上,那要是臣妾无法怀孕可这么办?”   韩琛摸了摸沈七的头发,仿佛要想起什么,严肃地道:“ 这历史上中宫无子不是没有过的事, 从其它嫔妃那里抱一个就是,从小养大,都说养胜于生, 这和自己生的无异。”   这回答到叫沈七好生懊恼,那她以前岂不是自寻烦恼?   “不过,朕十分高兴戚戚能为朕生一个孩子”韩琛在沈七的耳边呢喃。   到此总算是,雨过天晴彩虹耀天。 <-- -------------------------------------------------------------- 书籍名称:诱郞(出书版) 作者:明月珰 本书籍由网友“飞轮湖”上传 日期:2010/9/23 11:34:02 书本网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Web2.0小说网站,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TXT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 -------------------------------------------------------------- --> " 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